張同心先生。


    “還有什麽事兒?”難不成,還有什麽關於四相局的秘密?


    張同心先生壓低了聲音:“西川的風俗——男人管姑娘要腰帶,是約好抬花轎上門,可你還回去……”


    我心裏咯噔一聲,就是,定情信物的意思?


    張同心先生“噯”了一聲:“你還回去,就是反悔了。”


    白藿香不見得是在行西川的規矩……吧?


    “哥,”這會兒啞巴蘭大聲說道:“快過來搭把手。”


    是啊,那些姑娘怨氣散了,該超度了。


    我沒顧得上回話,幾個人一起念起了《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


    經文響起,滿天星鬥逐漸消退,東方魚肚白的時候,“啪”的一聲,那些束魂鎖倏然裂開,細碎的笑聲歡快的響了起來,像是一把一把的銀鈴。


    很好聽。


    那笑聲你追我趕,越來越遠。


    程星河吐了口氣,把脖子扭了扭:“是個體力活……”


    屍鎖九重的魂靈自然不容易超度,她們受了太多的委屈。


    不過一抬頭,我高興了起來。


    程星河和啞巴蘭,還有蘇尋,功德都開始往上漲了——程星河馬上就要上地階,啞巴蘭蘇尋也快逼近地階了。


    這一陣子,好歹沒有白跟著我東奔西跑。


    程星河卻擔心了起來:“我再升階,那可保不住要經雷劫了——不能就這麽把我劈死了吧?”


    啞巴蘭勸他放心,天雷劈的肯定都是無德之人,也算死得其所。


    程星河氣的連聲罵他放屁,就要用鳳凰毛把他金絲玉尾給燒了,啞巴蘭哪肯讓,反手要把程星河摔一個跟頭,蘇尋也沒拉架的意思——他這一陣子開朗了很多,喜歡吃瓜,像是在看兩隻鬥雞,就差一把瓜子。


    這個時候,白藿香已經站起了身來,黑發一動,是緞子一樣的光澤,朝陽初升,打在了她臉上,明豔的像是從畫裏走下來的。


    張同心先生繼續咂舌:“這樣的夫人,上哪裏能挑噢……”


    白藿香當然不知道我們是在說什麽,轉臉問我:“還等什麽?”


    來的時候,她看見山下一個村子好多孩子麵帶菜色,像是得了集體腸胃病,她早惦記著去看看,好像心裏根本沒別的雜念。


    牛彩虹盯著橋下,忽然露出了一個很迷惘的表情——也許,是出於血脈至親的第六感。


    她不嚷嚷著跟我們走了。


    啞巴蘭開車,從後視鏡裏望了田家一眼,一車人,齊刷刷的歎了一口氣。


    十二天階,在這麽短時間之內,接連折損了兩個,還都跟四相局有關。


    難怪,都說四相局碰不得——真龍穴,就像是一個詛咒。


    龍棺裏麵出來的,到底是什麽?


    我拿出了那封信。


    那個信上的筆跡非常漂亮,可光憑著這個東西,確實也沒地方下手。


    要是能找到,田老爺子,早就找到了。


    看我發呆,張同心先生小心翼翼的問:“門主,這一陣子,咱們門裏怎麽樣了?”


    說起來,張同心先生雖然被鎖在了內院,可是不算不知世事——自從田龍成的魂魄到了那個缸裏之後,倒是很怕寂寞,時不時就要跟他聊天,算是抱團取暖,張同心先生也是樂不得——感情聊到位了,就有肉吃。


    通過了田龍成,他知道了很多外界的事情——包括厭勝門的變化,和四相局的消息。


    他盯著我:“原來的二宗家——真的一直也沒回來?”


    我點了點頭:“他——死了。”


    沒想到,張同心先生一把抓住了我:“那不可能!以二宗家的本事,他絕不可能就折在了那幾個以多欺少的東西手裏!門主,我去找,我一定能把二宗家給找出來!”


    是啊,那位前任門主,是一個傳奇人物,在厭勝門裏,幾乎有了個人崇拜,誰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沒辦法。


    我忽然還想起來了:“張先生,跟前任門主很熟悉?”


    “是。”張先生點了點頭:“老頭兒我比門主癡長,素來是……手足情深。”


    二宗家跟乖僻的老大,陰沉的老三,暴躁的老四不一樣——他似乎最得人心。


    “那……”我抿了抿嘴:“你覺得,我跟他,像不像?”


    我媽的朋友梅姨說,我幾乎跟我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是,銀河大院裏關著的,那個想嫁給門主的胡家女人,卻說我跟門主並不一樣。


    這事兒在我這,一直是個迷。


    張先生一點猶豫都沒有,重重點頭:“我一看你的麵,就看出來啦!舉手投足,跟門主幾乎一模一樣!”


    程星河插嘴:“不是,就沒一張照片?”


    張先生搖頭。


    原因不難理解——厭勝門仇家太多了,哪怕不留照片,天師府和黑先生還要找他的麻煩呢,留下照片,就跟更危險了。


    “啪”的一下,我們都給嚇了一跳:“不論如何,我這次回來,一定會找到門主的!”


    是張先生打了自己的腿一下:“四相局的事兒,也總得要一個說法。”


    沒錯。我們要找的,也是這個說法。


    程星河盯著我:“七星,你說,從哪兒開始找?”


    我把那封請柬撞在了懷裏:“進入過真龍穴的那幾位。”


    十八阿鼻劉和樓止水都說過,那次消失的,是七八十個先生。


    啞巴蘭皺起眉頭掰手指頭:“生還的寥寥無幾——我們比較熟悉的老黃,杜大先生,摸龍奶奶,又都沒去,玄家老爺子閉門不出,哪怕上次琵琶蠍的事件上,也沒現身,我們更求見不得了。那就……”


    他抬頭看著我,顯然猜出來我心裏怎麽想的了。


    沒錯——幾個天階先生,都閉門不出,個個心裏有鬼。


    而我沒忘,那次行動的領頭人。


    江家老爺子,江藏土。


    他執掌了從門主手裏搶來的那樣東西,真龍穴,是他打開的。


    而最後,他也全身而退了。


    更別說,江瘸子,江辰,乃至江仲離,他們都是一家人。


    真相,他哪怕沒有全部,肯定也比我知道的多。


    程星河抱住了胳膊,苦思冥想:“可是,現在你把江辰抓進了天師府,江景扣在了擺渡門,還從江景他爹手裏截胡涅槃圈,這江家……”


    江家自然要視我為死敵了,怎麽可能讓我進江家的大門?更別說江老頭子閉門不出,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我答道:“我這一陣運氣好,逢凶化吉。”


    程星河一聽,罵道:“吹別的牛逼也就算了,運氣——你要是運氣好,我拿朝天椒擦屁股。”


    啞巴蘭一下樂了,讓白藿香趕緊把痔瘡藥給準備好了。


    白藿香沒顧得上說話——她還在打那個接小球的遊戲,像是到了關鍵時刻。


    程星河一瞅那遊戲,有了優越感:“正氣水,你說什麽年代了,人家都是上峽穀裏solo,這遊戲,退休老頭兒都不玩兒,還不如廣場舞有意思。”


    白藿香甚至連伸腿瞪眼丸都沒來得及塞,忽然就是一聲尖叫。


    對我們來說,這跟撞邪差不多——她什麽時候,這麽激動過?


    下一秒,她倒是把遊戲機給我了。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五彩繽紛的慶祝畫麵。


    “恭喜獲得新皮膚,紅色法拉利。”


    白藿香歪著下巴,得意洋洋,一副“這是我給你打下的江山”的表情。


    啞巴蘭說道:“藿香姐打了老長時間了——平常我關燈玩手機她都罵我糟蹋眼,自己可倒好,熬夜還打……”


    話沒說完,白藿香給他腦袋來了一下:“我眼睛禁用,不行?”


    她其實,並不擅長打遊戲,雪白的眼白上,也確實有了血絲。


    我想笑,可鼻子一下發了酸。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我也不知道。


    山下的村子叫白水村,是附近一個大集,果然,這裏的水裏被上遊毛竹作坊汙染了,下遊的人們還是渾然不知,這裏的孩子個個肚子大,四肢細,看著跟抽象畫一樣。山高路遠沒地方,也沒錢看病,難受就用土法子喝湯藥,並不管用。


    白藿香留下,給他們看病,厭勝門的知道我們順利把張同心先生接了下來,都別提多高興,早有人等在哪裏了。


    這下算是皆大歡喜,這個時候,後頭忽然一陣鞭炮響。


    我們一愣,回頭看過去,就見到很多人興高采烈的舉著各種東西左右搖晃,在慶祝什麽。


    “這什麽節日?”


    厭勝門人立刻說道:“門主不知道?這不是節日,是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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