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都緊張了起來。


    孝子往裏麵一指:“這玄武局的陣心,是一個很大的迷魂陣。”


    迷魂陣?


    其實作為我們業內人士,迷魂陣聽的並不少。


    甚至我們自己也會擺一些簡單的迷魂陣,甩脫追兵,或者把邪祟引入歧途,困住——這方麵,蘇尋是內行。


    果然,蘇尋耷拉慣了的耳朵也豎了起來:“哪一類的迷魂陣?”


    那人回答道:“這沒見過,誰也說不好——但是陣法極大,隻要進到裏麵,就沒有一個能回來的,據說進去之後,人會變得不是自己,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蘇尋的眉頭頓時就鎖緊了,修長的手指頭捏了又鬆開——他在數算,那到底是個什麽陣。


    我和啞巴蘭也是麵麵相覷,不是自己?難不成,跟之前在桃花鄉裏一樣,時間久了,人會變成怪物?


    可就憑著江仲離的能耐,一個梗,他不會重複用兩次。


    忘了自己是誰,就更奇怪了,我們就是進去幾個鍾頭,還能得了老年癡呆嗎?


    “這些事情,還是山神喝醉了的時候,我聽到的,”孝子說道:“山神還留下了一句話,說假作真時真亦假。”


    這就更玄妙了。


    啞巴蘭一頭霧水:“前輩,你能說點陽間的話嗎?”


    我倒是想起來了四腳人所在的壁畫之中的“預告”來了。


    第一個是四腳人,第二個是桃花林,第三個是幾塊豎起來的板子。


    本身這種“預告”就有些奇怪——設局人自然不想局被破掉,既然如此,為啥還要給人弄個“預告”?


    是跟“謹防惡犬,請勿入內”的警示牌一樣,震懾想進去的人?


    不過四腳人可以理解,是怪物,桃花林也能理解,確實有桃花林,豎起來的板子——這到底代表什麽?


    白藿香忍不住問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地方,是陣法,還是什麽妖怪?”


    陣法還好——要是遇上妖怪,她怕我們又會受傷。


    孝子答道:“山神說,那個地方,是一個極其強大的怪物,可又極其脆弱。”


    “好麽,”啞巴蘭聽不下去了:“這猜謎語呢?”


    孝子微微一笑。


    “總之,我告訴你們最重要的一句話,要想從困境之中掙紮出來,要記住兩個字。”孝子說道:“打破。”


    雖然不大明白,但是每次得到的指引,關鍵時刻都能救命。


    我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孝子鬆了口氣:“能幫上忙,可就太好了。既然如此,你們幾位保重,我在外麵等著你們,盼著十六的時候,你們能平安歸來。”


    我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道,您怎麽稱呼?”


    孝子微微一笑:“我叫黃金龍。”


    我頓時就愣住了。


    以前還以為山神說的“黃金龍”,就是黃電老舅,哪知道——是人名?


    “我還得把這個身體給送回去。”孝子拱手跟我做了個舊時代的同門禮:“再晚了,怕損傷了他的腦袋——得罪,剩下的路,恕我就不陪著你們走了。”


    我點了點頭,拱手做了行當裏見前輩的禮:“後會有期。”


    孝子點了點頭,一陣風唰的一下吹了過去。


    緣起緣滅,也跟風一樣。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把心裏的痛往下麵壓。


    青蛉是沒有了——但逝者已矣,活下去的,要更珍惜自己能走的路。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天師,你等一會兒。”


    孝子回過了身。


    程星河。


    說起來,剛才這貨一句話也沒吭。


    不像他的作風。


    “程狗,你怎麽了?”


    他注意到我的視線,說道:“七星。”


    “嗯?”


    他抬起了頭,聲音大了一些:“還有所有夥計們。”


    我有些意外,他很少說話這麽正經。


    江采萍他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白藿香皺起眉頭:“你要發表獲獎感言還是怎麽樣?”


    可他盯著我們,十分認真的說道:“咱們跟著孝子一起出去吧,這個局,咱們不要繼續往裏走了。”


    我頓時一愣:“你什麽意思?”


    不光是我,所有人全愣住了。


    不走,他活不了幾個小時了。


    “為了我,已經死了這麽多人……”程星河的二郎眼裏有了掙紮:“隻為我這一條命,值麽?”


    其實,我們來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


    可不試試看,怎麽知道?誰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這一天等死。


    “值。”


    程星河一愣。


    “我覺得,也值。”啞巴蘭跟平時程狗推他腦袋一樣,推了程狗的腦袋一下:“來都來了,半途而廢,算什麽漢子。”


    蘇尋沒吭聲,隻理所當然點了點頭,像是在說“啞巴蘭說得對”。


    江采萍微微一笑:“程伯公,你救過相公,那就是對妾有大恩,既然有大恩,哪兒有不報的道理。”


    白藿香更別提了:“你不耽誤這會兒功夫,我都能多治好幾個傷口了——浪費時間。”


    因為時間緊迫,白藿香今天跟個火藥桶子一樣,易燃易爆炸。


    “再說了,這不光是你的命。”我答道:“你也看見了——那個地方,多少人解脫了?要是咱們沒來,他們就永遠見不到天日了。”


    更別說,四相局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命,多大的秘密。


    如果破解了,不光救他一個,還能救更多的人呢?


    其實,在中秋節前,他就猶豫過。


    我明白他心裏怎麽想的。


    他平常不會這麽糾結,可這一次不一樣,這是大家全部的命,不得不斟酌。


    “我知道,你不忍心看著別人為了你死。”我接著說道:“可既然選了這條路,咱們誰也別半途而廢,不然——之前那些命,你要讓他們白死了?”


    還有——熊皮人的仇,我非報不可,那些屠神使者,也一個都跑不了。


    我也不怕死,但我隻怕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想庸庸碌碌活一世,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程星河不吭聲了。


    他也想起來了那個熊皮人的殘虐。


    “走還是要走的,”啞巴蘭也摸了摸金絲玉尾:“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沒誰有回頭的意思。


    程星河怔了怔,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可話沒說出來,眼圈倒是給憋紅了。


    他雖然又饞又懶又慫,可麵子還是要的,轉臉不吭聲了——不想讓我們看見。


    啞巴蘭抓住了機會就去調息他:“程狗,你眼睛裏進沙子了——我給你吹吹!”


    “滾蛋,我怕你給我吹成沙眼——不是,程狗也是你叫的?”


    “程二傻子,行不行?”


    終於,他一把推開啞巴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向了等在原地的孝子:“那咱們……跟你就此別過。”


    孝子點了點頭,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隻是拱了拱手:“後會有期。啊,對了,我還忘了一個要緊的事情——山神還說過,第三個關卡裏,偶爾也會飄出屍體來,那些屍體都是幹枯的,像是活活餓死的,但是有一樣——臉上,都帶著笑。”


    笑?


    那個怪物,能讓人心甘情願的死?難怪說是被迷魂了。


    他以十分敏捷的身法進到了石窟深處,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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