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聲音,跟第一個聲音,截然不同。


    第一個聲音清越,帶著說不出的灑脫,可第二個聲音,蒼老,極為冷硬,有點像是武俠劇裏的白眉鷹王。


    啞巴蘭一聽,忍不住看向了程星河,挑起大拇指:“不愧是玄武局,要不怎麽說比我們三家強呢。鎮物都比我們家多一個。”


    可程狗破天荒的沒有多說什麽,澄澈的二郎眼卻猛然一凝。


    我也聽出來了。


    那個灑脫的聲音,跟程星河竟然有三分相似。


    程星河喉結一滾,艱難的開了口:“你是……”


    那個灑脫的聲音聽見了這一聲,沉默片刻,聲調一高,帶了幾分威嚴:“你的先祖——程明之。”


    果然。


    這懸棺裏麵,是有一個鎮物——可另一個,是程家先祖。


    他們兩個,被一起關在了能封印時間的黃泉木裏,被禁錮了這麽多年!


    怪了,他們兩個,怎麽會糾纏在這裏?


    程星河猛然吸了口氣:“先祖,我現在就把你給放出來……咱們,回家!”


    說著,鳳凰毛一燎,就要把自己帶上鐵鏈子,拆下懸棺!


    可沒想到,棺材猛然一動,內裏就是一聲厲喝:“你敢!”


    程星河一隻胳膊舉到了半空,刹那停住,幾乎有些難以置信:“先祖……什麽意思?”


    我卻並不奇怪。


    剛才說國君千辛萬苦修局,一定沒想到有朝一日重新破局的,就是這個灑脫的聲音。


    我當時就有一種預感,他恐怕,跟白虎局的那個守塔者一樣,並不希望我破局!


    可——他被禁錮這麽久,怎麽可能不想出來?


    那灑脫的聲音浩然道:“國君和國師,對我恩重如山——我之所以跟這個東西一起困在這裏,不見天日,就是因為當年立下重誓,生生世世,給國君守局,這是咱們四大家族的使命,你不知道?”


    是啊,他們四大家族,其實就是守局家族。


    程星河咬了咬牙:“可你不知道——我們程家,為了四相局付出了什麽!”


    有些穴,是不應該被點出來的,一旦點出來,先生就得以命相抵,四相局和四大家族,就是這麽來的。


    得到什麽,就得付出什麽,是永遠的定律。


    當然,四大家族也為此得到了好處,陰陽身,二郎眼,成仙的機緣。


    可四相局被人給動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程家短命,魏家多病,蘭家陰陽顛倒。


    程星河大聲說道:“咱們被人給騙了!”


    他們,就是改局的犧牲品。


    我們都還記得魏家屍解仙當時的表情。


    可沒想到,棺材裏那個灑脫的聲音卻緩緩說道:“這些——我知道。”


    他聲音裏有歉疚:“我,對你們不起。”


    我們頓時一驚,他怎麽會知道?


    難不成……


    程星河跟我想到了一處去了,難以置信的盯著棺材:“改局的事情,你也參與了?”


    程家老祖猶豫了一下,可還沒等程家老祖開口,那個冷硬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是老夫告訴他的。”


    這個聲音——是這裏的主鎮物!


    說起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鎮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哪兒來的本事,能當玄武局的主鎮物,讓四相局發揮這麽大的效果。


    “你是……”


    “你也不用管老夫到底是什麽。”冷硬蒼老的聲音接著說道:“世上一切的事情,老夫全知道。”


    這個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得意,可這得意之中,卻摻雜了一絲說不出的淒涼。


    一切全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啞巴蘭他們也都有些好奇,我卻想起了那些數不清的眼睛。


    肯定,跟眼睛有關。


    “劈開第十二條鎖鏈,”那個冷硬的聲音說道:“李北鬥的金氣,能削開黃泉木——你們時間不多了。”


    他被關在這裏幾百年了,知道我叫李北鬥,知道我有金氣?


    蘇尋立刻說道:“隻剩下半個小時了。”


    他的耳朵裏,也開始漫血了。


    不光是為了程星河,為了蘇尋的血藏,我們也沒法再耽誤時間了。


    程星河看了我一眼,眼神一凜,我點了點頭。


    最後一步了。


    可沒想到,這一瞬間,四麵八方,呼的響起了一陣奇異的聲音。


    陰氣。


    數不清的死魂忽然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對著我們就撲!


    不愧是程家的老祖宗。這地方,是個死魂陣。


    所謂的死魂,是那些殘損不全,失去記憶的魂魄,不知道輪回,隻剩下飄蕩,以陰氣為食物,不光襲擊人,自相殘殺也不少見。


    我立馬拔出七星龍泉,對著周圍掃了過去。


    龍氣呼嘯而起,把所有的死魂蕩平,但是源源不斷,一直有新的死魂被聚攏了過來。


    不愧是程家老祖宗啊。


    玄武局本來就有極強的靈氣,而死魂陣被設置在這裏,對失去記憶,隻剩下本能的死魂來說,有極強的吸引力,一旦觸動,那就跟旋渦一樣,方圓幾百裏的死魂都可能會被吸進來。


    來一團,殺一團,對我們來說,倒是並不難。


    但是,死魂實在太多了——要把方圓幾百裏的死魂全吸來,我們得花多少時間?


    程星河鳳凰毛一抖,灼熱的光蕩平了一片死魂,他死死盯著頭頂上的懸棺,嘶聲吼道:“其他老祖,都圍了子孫萬代——你憑什麽,活路都不給我一條?這公平嗎?”


    程星河平時嘻嘻哈哈慣了,但這個時候,他額角隆起青筋,眼睛赤紅。


    我們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表情。


    他,有不甘,也有失望。


    “放肆!”懸棺裏灑脫的聲音一厲:“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孽畜,你的血脈,是誰給的,你的命,又是誰讓你延續的?”


    所有死魂全部壓了下來,破風聲刮得臉疼,陰氣籠罩下來,讓人冷的骨頭疼。


    老祖宗,發怒了。


    “那又怎麽樣?”程星河甩手又是一鳳凰毛,幾乎把所有死魂全部劈破:“哪怕是你給的——現在,這血脈是我的,我的命,我自己說了算!”


    棺材裏灑脫的聲音似乎一怔。


    我立馬過去幫忙:“程狗,我擋著,你去開鎖鏈!”


    可程星河一把將我拽回來,下一秒,抬起頭,一個人擋在了我們前麵,澄澈的二郎眼瞋起,瞪向了那些死魂:“識相的——都給我滾!”


    這一下,天地似乎為止一震。


    我其實早就知道,他不光能看見邪祟,也能命令邪祟。


    但是他很少用。


    餓死鬼什麽的還好說,可這裏的死靈數目……


    啞巴蘭他們也擔心了起來,可沒想到,所有的死靈,似乎全部被那一下給震懾住了,簡直像是凝結成了一團灰霧。


    下一秒,“啪”的一聲,所有灰霧,全部炸開,好像朔風吹散了雲霧,眼前,一陣清明!


    我們愣住了,全沒想到——二郎眼在號令邪祟這方麵,竟然能做到這個程度!


    程家先祖,顯然也被這個力量給震懾住了,半晌都沒開口。


    啞巴蘭咽了一下口水:“你之前,怎麽……”


    程星河側過臉:“因為,這法子減壽。”


    而下一瞬,鳳凰毛卷到了鎖鏈上,就把他人帶上去了:“幫忙,開棺!”


    懸棺一陣震動,顯然,內裏的那個鎮物正主,別提多高興了:“快!”


    可下一秒,程家先祖厲聲說道:“國君——攔住他,當初你為什麽建四相局,你都忘了嗎?你清醒清醒,這是你和國師的心血,你被人蒙蔽了耳目,別為了一條命,讓自己後悔!”


    這一瞬間,我忽然就覺得額角一陣劇痛。


    眼前出現了一個朦朧的場景。


    山河壯闊。


    可麵前,死屍成山。


    這些人——是為了修建四相局而死的。


    有人在哭,沒哭的,也麵露淒然之色。


    可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四相局修好,是萬世的功德——他們,沒有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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