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最後一瞬間,都衝著我撲了過來。


    可那些人全部被金氣掀翻。


    “李北鬥,為了一個這樣的人——你值得嗎?”


    熊皮人聲音一厲。


    我沒回答。


    你管不著。


    我說過,不讓他死,那我說話就算數——他瞞著我的事情,我要聽他醒了之後,親口跟我說。


    黃泉木分崩離析,一股子幽香炸出,不合時宜。


    那個沾滿了眼睛的身軀微微一蠕動,程家先祖像是搶回了身體的控製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對不起。”


    我心裏有歉疚。


    “我讓你,受了這麽多年苦。”


    可那個身影一凝,卻像是有個釋然的微笑:“既然這是國君下的決定,自當遵從。”


    “好走。”


    這個苦既然是我給你種下的,那我就應該給你畫上個句號。


    你應該重獲自由。


    額角一陣劇痛,腦子裏麵,出現了一些畫麵。


    大霧,山穀,草木扶疏。


    那個在額角劇痛裏,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甚至有些熟悉的,那個穿著黃袍的人。


    “國君——萬勿前行!前方有災!”


    這一聲下去,視野的主人回過了頭。


    是個先生,眼睛纏著白布,手裏舉著“明辨陰陽”的一杆招子。


    周圍的軍士都哄堂大笑:“是個瞎子!”


    “瞎子還知道有災?”


    “國君是個什麽身份,那是真龍轉世!魑魅魍魎,都要退避三舍,用他來預測吉凶禍福?”


    可那個被稱為國君的,微微一笑:“先生怎麽稱呼?”


    “賤名程明之。”


    有人忍著笑——失明之人,以明為名。


    國君掃了一眼,那個方向,瞬間安靜。


    那個先生雖然目盲,但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先生身後,還有一個小孩兒——竟然也是瞎子。


    也許,是有什麽祖傳疾病。


    “唷,還是胎裏帶的瞎,這東西,一瞎瞎一窩。”


    “就這,莫要再繁衍後代了吧,生下來,也是受苦。”


    “主上,那瞎子胡言亂語,臣下去把他舌頭割下來。”


    那個年代的人——這麽野蠻?


    “不許,”國君的聲音倒是饒有興致:“橫豎不急,我來看看,是個什麽災。”


    話音未落,前麵“轟隆”一聲,山體滑坡,滾落了許多重重的石頭,把靠路邊的大樹,攔腰砸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個車隊很長,要是沒被叫停,哪怕國君不被砸死,車馬軍士,也會有極大的損失。


    這一下,所有人都不吭聲了,看向了瞎先生父子的視線,轉而成了敬畏。


    這個時候,一個快馬追了上來,是個信使。


    信使的袍子上,繡著個八卦。


    有軍士立刻對信使借題發揮:“你是國師那來的?前麵有這種災禍,國師平日裏預測吉凶禍福的能耐呢?”


    信使答道:“國師說了——這一次,國君合該遇上高人,有災禍,也會化險為夷,不必多此一舉。”


    國君倒是一笑。


    “多謝。”


    瞎先生,侃侃而談:“國君真龍轉世,諸邪退散,合該有驚無險,在下在此出現,也隻是順應天時罷了——在下告辭了。”


    這先生,明知道馬上的是國君,可什麽也沒要。


    “等一等。”


    那個先生招子的竹竿才探到了路上,回頭。身邊的小孩兒也衝著有聲音的地方張望了過來。


    “先生,我有一件大事要做,先生要不要留下來幫我?”


    那個聲音,意氣風發。


    “大事?”


    “布局三界的大事,先生幫我,可成萬世功德……”那個意氣風發的聲音頓了頓:“而且,那件事情之玄妙,先生的眼睛,說不定能有希望。”


    瞎先生考慮了一下,一開始是搖搖頭,可那個孩子拉住了他的手:“爺爺,真的能看見東西麽?”


    “先生,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子孫後代考慮。”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我可以保證,一旦先生能幫我們點一個大穴,祖祖輩輩,都會得到一雙世上最好的眼睛。”


    是那個眼尾有痣的人。


    江仲離。


    “爺爺!”那個小孫子拉住了程明之的手,央求了起來:“我要眼睛!”


    程明之仿佛下定了決心,這才回過頭:“命該如此——我去。”


    江仲離大喜過望:“還沒請教……”


    “這位先生,是程明之。”


    一聽這個名字,哪怕江仲離都吃了一驚:“難怪……是大名鼎鼎的柳橋程家!當年天上墜龍……”


    “過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程明之剪斷了話頭:“都是命數。”


    原來,他們家曾經因為祖上勘破了不該看破的天機,世世代代隻能盲目。


    做個大功德,是這一支血脈,複明唯一的希望。


    江仲離抱起了那個小孫子,喃喃說道:“你們這些世世代代的後人——可莫要忘了,明之祖先,為你們做的一切。”


    程明之卻對著我的方向一笑:“知遇之恩,自當盡心竭力。我們程氏,跟國君有前緣,有後緣。”


    他是為了子孫——一開始,也不過是為了子孫。


    可後來,出了差錯。他按理說,應該後悔的。


    到了最後。他不光沒後悔,還為了我,舍棄了子孫。


    我何德何能?


    這個記憶一閃而過,下一秒,那個黃泉木全部炸開。


    數不清的眼睛,分崩離析。


    一個東西落下,奔著外麵就要跑,熊皮人那幫子掙紮出來,就覺出,這地方出現了巨大的晃動。


    時間已經到了。


    玄武局的鎮物出現了變化,這裏理應跟之前一樣,完全崩塌。


    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這地方所有的眼球,似乎都同時轉動了起來。


    屠神使者和江家人反應過來,屠神使者自然要抓我,而熊皮人反應過來,當機立斷,立刻就把自己的人給帶了出去。


    再跟他們對抗下去,大家隻能一起活埋——但是,他們死不了。


    我一手將七星龍泉橫掃過去,護住了自己人,一邊截住了千眼玄武:“你上哪兒去?”


    千眼玄武大吃一驚,可我一把抓住了它,厲聲說道:“這裏的路,你最熟悉——帶我們出去。”


    千眼玄武被關了這麽久,不知道多向往自由,自然不想帶我們這些累贅。


    可是,它見到了金氣,有了忌憚。


    “巽位!”


    我立刻帶著自己人,從它指點的地方跑了出去。


    數不清的破風聲從我身後炸起——那些屠神使者,已經惱羞成怒。


    可我回過頭,盯著那些小鎮物:“給我起來!”


    這一聲,是我自己少有的殺伐決斷。


    那些小鎮物呼啦一下撲過來,擋在了屠神使者前麵,護住了我。


    屠神使者自然不會把這些鎮物放在眼裏——人家連神都能屠戮。


    可畢竟是江仲離千挑萬選才找到的,拖延時間不成問題。


    隔著一片大亂,我見到熊皮人站在了人群裏,回頭看我。


    他露在了熊皮下的口型,像是在說,你會後悔的。


    那就,後悔的時候在說。


    千眼玄武雖然不是真正的玄武,可也是龜類的形狀,也有龜類的習性,走的很慢。


    啞巴蘭起了作用,一把將千眼玄武扛在了肩膀上,奔著前麵就跑。


    我則背上了程星河。


    千眼玄武跟導航一樣,領著我們就一路往外闖,一路騰挪閃躍,還真的找到了一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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