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是截然不同的人。


    從外表上看,矜貴瀟灑,到了哪裏的,都是鶴立雞群的貴族氣息,一輩子眾星捧月,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有。


    而我呢?


    我什麽都沒有,好容易找到了母親,母親都容不下我。


    我和他哪怕模樣有幾分相似,這一輩子,也是雲泥之別。


    搶走——到底,是誰搶走了誰的東西?


    我忽然就笑了。


    也許,我這一笑,跟平時不大一樣,居高臨下的江辰,也第一次露出了幾分忌憚。


    我笑的更開心了:“我搶你媽。”


    江辰那驕矜慣了的表情,猛然一凝。


    剩下幾個先生一聽,大罵了起來:“厭勝門的妖邪,果然上不得台盤,張嘴就是髒話!”


    “是啊,江先生,這種禍害留著,也是夜長夢多,咱們不如絕了後患……”


    江辰的眼神,陰晴不定。


    而火光一濺,程星河一鳳凰毛把周圍的人全部掀翻,罵道:“你們這幫賊心爛腸子的東西,這麽大仇,七星把你們的爹推井裏了?”


    可那些先生都不是慫人,百般武藝,對著程星河就招呼上了。


    江辰吸了口氣,也對我笑:“你這次,自己上我家裏來,可都是你自己找的命數。”


    程星河擔心了起來,翻身要過來護住我,可其中一個先生手裏的鉤子隻怕也跟無極屍血粘過點關係,一下就把程星河的鳳凰毛給扛過去了,他過不來,隻能喊:“七星,你他娘倒是趕緊緩過來啊!”


    我媽把我當祭祀,祭給了邪陰鬼子母了——讓自己親生的一胎,把一切都換給另一胎,就好像邪陰鬼子母把八個孩子,全送給一個孩子吃一樣,她靠著血緣關係,已經把我徹底禁錮成人家案板上的肉了,一絲餘地都沒給我留,我這次,緩不了了。


    這把程星河急的:“他大爺的,咱們那麽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麽能在這個陰溝裏翻船……”


    是啊,過來認母,誰會知道,那個大劫難,偏偏就是從給我生命的人這裏出來的。


    江辰看著我,跟看一隻螞蟻一樣:“李北鬥,我知道,你盡力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不容易。不過——真龍,到最後,也隻有一個。”


    我其實從來沒把真龍轉世這四個字放在心裏過,我沒爭過,我也沒搶過,我擁有這一切,也全是你們逼出來的。


    我眯著眼睛看著他:“是隻有一個——但,為什麽不能是我?”


    這句話,像是一下戳到了他的心,他眼神一暗。


    程星河一鳳凰毛甩開了幾個先生:“七星,你平時不是比猴兒還精嗎?人在屋簷下——你不猥瑣發育,還拱什麽火?”


    是啊,我是動彈不得,人在屋簷下,可我緩緩說道:“江辰不敢拿我怎麽樣。”


    程星河一愣,江辰身邊的幾個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而笑了:“你現在這個處境,江先生為什麽不敢?”


    “你以為,你是傳說之中的禍患,我們還能怕你?醒醒吧,你都拔毛剝皮,飛到了人家鍋裏,還死鴨子嘴硬呢!”


    唯獨那個天姥山劉氏在人後沒吭聲,死死盯著我,像是觀察出了什麽。


    程星河看我跟看傻子一樣:“算了——還是得靠你爹我……”


    江辰卻沒吭聲。


    我一笑:“江先生比你們聰明,他已經想起來了——跟他結靈的那個靈魁還在我手上。”


    程星河一聽“靈魁”倆字,頓時就愣住了,接著一拍大腿:“我怎麽把那玩意兒給忘了!”


    結果這一開口,好幾個先生對著他擁過去,他臉上挨了一下,吃痛才轉過鳳凰毛把麵前的人掀翻,厲聲說道:“沒錯,七星隻要不回去,你看看有沒有你的好日子過!”


    江辰之前為了保命,跟受了天罰的靈魁結靈。


    在結靈術上,主人和靈物同生共死,所以,他死不了。


    可上次,靈魁被我抓到了厭勝門。


    當然,靈魁是死不了,但隻要靈魁受傷,江辰會一起感同身受。


    這是死契約,解不開!


    隻要靈魁在我手上——那他的軟肋就在我手上,他不敢殺我。


    程星河立馬說道:“江真龍,我勸你們,趕緊放了我們,不然,厭勝的一天捅靈魁幾百刀,你就要跟著痛幾百次——厭勝是幹什麽的,你心裏清楚,折磨人,我們是強項!往指甲縫裏紮針,辣椒水噴眼,甚至活叫驢,烙鵝掌……你想要什麽,咱們就玩兒什麽!”


    江辰嘴角一扯,冷冷的說道:“這些日子,靈魁確實死托賴你們照料了,投桃報李,李先生來做客,我自然也是要跟厭勝門打個招呼,把你照料周全。”


    周全?言下之意,是要跟我互相牽製——我落在他手裏,他要以我的命,來牽製厭勝門不能對靈魁輕舉妄動。


    各人有各人的把柄。


    “周全就有個周全的樣子。”我冷冷的說道:“離我們遠點。”


    江辰眼神一暗,對那幾個先生點了點頭。


    他們雖然不甘心,可到底聽江辰的話,立刻退開了。


    江辰自己也退後一步,客氣卻拒人千裏的說道:“那現在……”


    “鯉魚……”


    這個時候,後麵有人過來了,一下拉住了江辰:“你沒事兒吧?”


    我心裏驟然一縮。


    我媽……


    她丹鳳眼裏,滿眼關切,把江辰上下看了一個遍,才放下心來:“可擔心死我了。”


    她已經把斬須刀藏起來了,看上去,就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誰也看不出她之前的淩厲。


    江辰微微一笑:“您放心,自己家裏,我能有什麽事兒?”


    說著看向了我:“就是這個人,驚動了您?”


    我媽甚至看都沒往這邊看,責怪裏也帶著寵溺:“你說你,家裏這麽多人呢,你自己來幹什麽?小題大做,出了什麽事兒,媽可受不了!”


    她眼裏,滿滿當當的,就隻有他——躺在這裏的我,好像是個多看一下,都礙眼的垃圾。


    程星河忍不住了:“一母同胞……”


    可他話還沒說完,我媽眼神一凜,聲音一厲:“什麽亂七八糟的,還不把他的嘴給堵住!”


    周圍的人,不由自主就應了一聲——是鳳凰命,特有的威儀。


    程星河冷笑著還要說話呢,我衝他使了個眼色。


    他滿眼不甘心,可也沒別的法子,低聲說道:“見過偏心眼兒的,沒見過偏到了北極的……”


    江辰皺起眉頭來:“什麽叫一母同胞?”


    我媽立刻說道:“這種小毛賊胡言亂語,你本來就操心那麽多事情,不值得費神——上次給你在七凸山求的的頭痛散,你用了嗎?”


    “那藥是您磕了一百個頭,跟菩薩求來的?媽那麽費心,我當然敷了。”江辰一笑:“好用。”


    我媽一笑,看著江辰的眼神,又是驕傲又是疼惜。


    一百個頭……我心裏冷笑,好一個母慈子孝啊!


    隻有江辰,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而我媽這才跟想起來什麽似得:“鯉魚——你要把這個小賊怎麽樣?”


    小賊,在她心裏,我就是個小賊。


    江辰看向了我,接著說道:“他確實拿走了我一樣要緊的東西,我問出來就行了。”


    我媽還是有些緊張,似乎生怕我會傷著江辰:“別親自問——我看著他的眼神,就瘮得慌,可別狗急跳牆,把你給……”


    “您放心。”江辰微微一笑:“兒子沒有那麽沒用。”


    說著,他耐心的看著我:“李先生,我這就跟厭勝聯係一下,咱們做個買賣。”


    買賣?是綁票勒索吧?


    厭勝真要是把靈魁送來,他一準是要撕票的。


    我盯著他:“你跪下給我磕個頭,我就考慮考慮。”


    江辰眼神一寒。


    剩下幾個先生更不用說了:“真是厚顏無恥,得寸進尺……”


    “江先生講寬仁,卻遇上個真小人。”


    我媽的眼神就更別提了。


    像是在後悔——後悔為什麽當時生下我之後,沒有親手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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