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見到麵,但我覺出來了,這話,像是對我說的。


    還沒等我回答,程星河一鳳凰毛就卷過去了:“眼熟就對了——我看你有點兒像我家那頭走丟了的老母豬。”


    “啪”的一聲響,那個巨大的棺槨直接被鳳凰毛砸出了萬點火星,一道深痕。


    那隻手瞬間就縮了回去。


    接著,就是一聲冷笑,像是看出了什麽端倪,傲然道:“不,你不是他。”


    這一聲,不知道為什麽,特別解恨似的。


    跟那一位,估摸深仇大恨。


    而這一瞬,襠濕人——他大名叫馬二龍,忽然學著我剛才在耳室抽七星龍泉的樣子,一下把身後的鏟子拔了出來,奔著那個棺材就劈過去了,大叫一聲:“還我大哥!”


    怎麽,他那個大哥,也跟紅姑娘一樣,被抓進棺材裏去了?


    這個地方,是用武將的棺材做門神,來壓製那個邪神的。


    這叫“寶塔葬”。


    顧名思義——就是把一個棺材,葬在了一個東西上頭,好比拿石頭壓住了井口一樣,就是不讓井裏的東西出來。


    而棺材上開了裂縫,看來那位挺身做門神的武將已經遭了秧,這個邪神才蘇醒了過來。


    他大哥真要是被拖進了棺材裏,可很夠嗆。


    那一鏟子啪的拍在了鐵甲似得棺材板上,瞬間就把馬二龍的虎口震出了血。


    可他似乎根本就沒察覺到,一下一下繼續往下拍,似乎不把棺材劈裂了不拉倒。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無所畏懼。


    鳳凰毛往後一旋,程星河感歎了一聲:“這沉香救母也就這樣了……這小子很重義氣啊。”


    而作為同伴的斷眉看到了,一時激動,也握緊了鏟子想上前幫忙——可終究不是這塊料,上去兩步,渾身顫的跟篩糠似得,又退回來了三步。


    這一瞬,“啪”的一下,我聽到了棺材下麵,有一個聲音。


    像是有人打了一個響指。


    而紅姑娘耳朵一動,立刻說道:“危險!”


    話音未落,我就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是——數不清的東西,正在從整個墓室的四麵八方,往這裏聚攏。


    也巧,這一陣,天花正好熄滅,眼前一片漆黑,蘇尋“唰”的一下又是一朵天花躥到了房頂,而這第二朵天花亮起來了之後,觸目所及,我們瞬間全給麻了。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們身邊已經悄無聲息的圍滿了人。


    全在仰著臉,對我們笑。


    那些人細高個子,身上都是戲裝,嘴裏還“咿咿呀呀”哼唱著支離破碎,卻讓人毛骨悚然的曲調。


    這附近的戲曲人俑……


    這些東西臉色煞白,偏偏塗著紅唇,看上去跟真人無異——可它們沒有活氣。


    “今日貴客臨門,一祝繁花似錦前程好,二祝家庭興旺子孫孝!”


    “三祝財源滾滾金滿屋,四祝身體康健樂逍遙!”


    話都是好話,可那種邪氣森森的調子,隻讓人渾身炸雞皮疙瘩。


    “這是……討賞?”程星河聽出來了。


    據說舊時代是有過這個風俗——戲曲演員上台演出,對請他們唱戲的主家或者觀眾說了吉利話,那主家理應把錢撒在了戲台上,給他們叫個好。(當然隻限於草台班子,大班子名角,是客人心甘情願打賞)


    說著,那些怪模怪樣的眼睛,眼巴巴的盯著我們。


    可我們大眼瞪小眼——拿什麽賞?


    這個年月,帶現金的都不多,哪怕有現金吧,這些東西也不認啊!


    他們認得是真金白銀!


    “客不動……”


    那些聲音怨懟了起來:“是不拿咱們唱戲的,看在眼裏!”


    “那咱們——也不必客氣啦!”


    怪氣森森的戲腔出口,數不清的水袖,對著我們就抓過來了。


    啞巴蘭護在了紅姑娘麵前,獵仙索嘩啦一下砸出去,掄倒了一片,他手背擦了鼻血,算是來了脾氣:“要殺就殺,哼哼什麽!”


    而其中一些帶著樂器——比如有一些背著一把細長的,我們沒見過那種款式的胡琴,奔著我們呼啦一下就砸了下來。


    “啞巴蘭你這品位素養還是有待加強,什麽哭喪,這叫藝術,”程星河一鳳凰毛掀翻了一片:“大家份數同好,拿我來說吧,我是國家一級退堂鼓表演藝術家。”


    這次你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晰。


    我也想抽出七星龍泉,可有了剛才的經驗,一轉臉先看著地方的建築——果然,照著七星龍泉和斬須刀的能耐,一出鞘是可以蕩平了那些人俑,可同樣,這地方就得塌,我們全得找孟婆喝湯。


    麵前一陣子劈裏啪啦被打碎的聲音,數不清的陶器碎片,木人屑,落在了地上,可新的“怪人”,源源不絕。


    這個地方殉葬的人俑和殉偶,固然是沒有秦始皇那麽大,但數目也絕不少,他們幾個又不是人,現如今都出了一後脖頸子的汗。


    那個棺材裏,竟然跟著在輕輕哼鳴——像是十分享受這種音樂。


    那種閑適的感覺,就等著這些人俑把我們一網打盡,他好直接吃了紅姑娘脫困了。


    紅姑娘大怒——那個邪神,連她都不看在眼裏,那就把上頭都不看在眼裏,這簡直跟襲警的罪過一樣,擺明是要破釜沉舟了。


    那兩個哥哥的魂魄,正要把紅姑娘給拽回去。


    他們倆的聲音也是一樣支離破碎,咿咿嗚嗚。


    可我現在有江老爺子的天階行氣,聽出來了。


    他們說的,是四個字。


    “妹妹——回家。”


    哪怕這樣——還是要保護紅姑娘。


    紅姑娘也聽出了,一怔,眼圈就泛了紅。


    可現在,人俑水泄不通,我們打退堂鼓,都沒地方打去。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得趕緊把眼前這些人俑給解決了。


    而棺材底下被壓著的那個東西冷笑了起來,像是,正在觀賞一場自導自演的戲。


    戲……


    我知道怎麽做了。


    我立馬對著那些俑就喊了起來:“噓!”


    這一聲下去,那些戲曲俑忽然就停下了。


    程星河他們一愣,回頭就看著我:“七星,你最近還會念咒了?”


    不是念咒,這是喝倒彩。


    果然,那些戲曲人俑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難堪和忿然的表情。


    管用!


    小時候跟老頭兒出去看戲,聽見一些歲數大的,就是這麽喊的。


    我立馬接著喊道:“不給賞,你們自己心裏沒數?下去吧!”


    這些靠著技藝吃飯的,最畏懼的隻有一種——自己賴以生存的技藝被人質疑。


    果然,那些人俑,都露出了被侮辱的表情。


    而棺材底下那一位,也沒聲了——似乎,十分意外。


    我跟程星河他們一打眼色,他們頓時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接著,齊心協力,對著那些戲曲人俑喊了起來:“下去吧!”


    “唱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些人俑不光是露出被侮辱的表情,甚至——有一些往後退了好幾步。


    吃開口飯的,氣性大,臉皮薄,被“噓”下台了!


    打人,就得往軟肋上打!


    這一下開了個頭,剩下的人俑,竟然都退後了好幾步——講麵子的戲班子,被人“噓”了,下台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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