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前麵,喃喃說道:“在這裏呆著的,都是在外麵混不下去的東西。”


    這句話,是跟她模樣完全不符合的淒涼。


    她身上,肯定也有某種故事。


    鹿角青年正在擺弄手裏的角,試圖把角給接回去,一抬頭聽見這話,連忙說道:“那也不一定——我是為了你來的,其實我在外麵,家大業大……”


    唷,還是個深情青年,他跟夏明遠估計能聊到了一處去。


    清河娃卻沒搭理鹿角青年,繼續回頭看著我:“你跟金郡王,是怎麽認識的?”


    我倒是認識銀郡王。


    杜蘅芷把話題岔過去:“那就說來話長了——瓊星閣在最裏麵?”


    “不算太遠,”清河娃的身體有普通姑娘達不到的柔軟婀娜,一聳一聳的往前竄:“再走兩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周圍也稀稀落落出現了一些異常的人,有一個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那個長度,簡直新娘的婚紗一樣,拖地十米,唯獨末端有星星點點的黑色痕跡。


    跟長著尾巴,八條腿的比,已經算是個難得的正常人了。


    可仔細一看,我還是屏住了呼吸——那些數不清的白發,根本就不是白發——是細長的銀線蟲。


    黑色痕跡,是銀線蟲的眼睛!


    似乎人和銀線蟲,已經共生。


    仔細一看麵相,果然,他們曾經都是正兒八經的活人,隻是有一樣——他們的生命線,全部被意外截斷,導致自己脫離了三界之外,成了異類。


    眼看著,那個老頭兒要跟我們擦肩而過。


    杜蘅芷最怕這種東西——第一次跟我見麵,也是以為看見了小金花弄出來的蛇,才跳到了我背上。


    我不由自主就單手背著程狗,另一隻手拉她到了身後,用身體擋住了那些蟲子。


    杜蘅芷十分自然,反手就跟我十指相扣住了。


    白藿香一轉臉正好看見,不留神踢上了一塊石頭,差點絆住,我鬆開杜蘅芷就要扶住她。


    可這一瞬,那個白發老頭兒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臉看向了我們。


    滋的一聲,他渾身的銀線蟲跟靜電下的頭發一樣,全給立起來了,黑色的眼睛暴睜,瞪著我們!


    杜蘅芷渾身一顫,我轉臉看向了老頭兒,有了防備。


    那些銀線蟲互相摩挲著,響起了一片沙沙的聲音,我這就看見,老頭兒的眼睛雖然睜開,卻全是白的,像是沒有瞳孔一樣!


    “有味兒……”那老頭兒張嘴,聲音跟鏽死的門合頁一樣,別提多牙磣了:“有味兒。”


    我心裏咯噔一聲,怎麽,這老頭兒覺得我們不對勁兒來了?


    金毛已經悄悄的潛伏在了我腳底下,就等著往上衝了。


    清河娃飛了個媚眼,插到了中間:“這不是南山翁嗎?怎麽了?看見我漂亮,大驚小怪?”


    “看見”?你這是挖苦誰呢?


    被稱為南山翁的老頭兒幹笑了一聲:“是清河娃呀?你帶了什麽好吃的——給我嚐嚐?”


    其他一些異人也圍繞了過來,一個個都露出了有些饑渴的表情。


    我心裏悚然一動,他們明明也都是人,為什麽——會對吃人有興趣?


    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了?


    清河娃嬌笑:“南山翁,你別有眼不識泰山——知道他們是誰嗎?金郡王的客人!”


    “金郡王的客人?”南山翁蒙著一層白膜的眼睛也眨動了一下:“我剛從金郡王那回來——金郡王的客人早就到了,哪兒還有其他的客人?”


    臥槽,太他媽的倒黴了——難得唱個戲,底下立馬就來拆台的!


    清河娃一愣,轉臉就看向了我們,滿臉震驚。


    那個鹿角青年就更別提了,瞪大了眼睛:“他們——他們是……人?”


    一聽見“人”字,周圍所有的異人冷不丁都衝了過來:“人?”


    “真的是人!”


    “我一早就覺得奇怪——哪兒有上瓊星閣來的,渾身一點異相都沒有?”


    “吃了他們……”不少異人張大了嘴,還有的,炸起了身上的肉翅膀:“敢上瓊星閣來——好大的膽子,吃了他們!”


    而後邊的異人,沒有南山翁快,他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些銀線蟲猛然炸起,對著我們就探了過來!


    在一大群不正常的人裏,我們這些正常的,就是異類。


    反正——每個人,都不正常。


    杜蘅芷臉色瞬間就變了,我一隻手剛要抽出七星龍泉,可清河娃的妖嬈身影,一下擋在了前麵。


    下一秒,蚯蚓一樣的身體撩起了猛烈的厲風,對著那些銀線蟲就卷了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那些數不清的銀線蟲,根根盡斷!


    南山翁的啞嗓子,頓時就是一聲慘叫——那些銀線蟲從他的頭皮和下巴上,被生拉硬拽下來,似乎已經跟頭發一樣,跟他融為一體,根根帶著血絲!


    而清河娃轉過臉,厲聲說道:“跟我走!”


    我瞬間愣住了——她,明知道我們不是金郡王的客人,還要護著我們?


    還沒來得及問,她一隻手抓住了我,奔著南邊,猛然就躥了出去——別說,這個速度,這個力量,簡直跟乘龍一樣!


    鹿角青年發了個呆,跌跌撞撞的抱著自己的鹿角就追了上來:“等等我……”


    可那些異人當然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團團的圍了上來:“清河娃帶進來了人?”


    “她膽子不小!”


    “追上去,吃了!”


    剛才那個南山翁就更別提了,一甩頭,幾乎被抓成了斑禿的腦袋,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滋生出了新的銀線蟲,對著我們就撲過來了,嘶啞的嗓子咆哮著:“還我頭發——還我頭發!”


    這一下,迅如疾風,就撲到了我們麵前,數不清的銀線蟲,對著我們張開大嘴就要咬。


    也是南山翁該著倒黴,白藿香一抬手,一把粉末全扣到了南山翁的“頭發”上,下一秒,“滋”的一聲響,他頭頂就冒出了青白色的磷火,把那滿頭的銀線蟲全部點燃,燒成了一團火發。


    那一聲慘叫,簡直難以形容——我倒是想起來科普片裏的翼龍。


    這一下,南山翁滿地打滾,試圖把火撲滅:“頭發——老夫的頭發……”


    數不清的異人被他擋住,生怕讓火苗給殃及,趕緊退到了一邊去了。


    清河娃抓住了機會,帶著我們,就撲到了一個洞口裏去了,一開始,後頭還有喊打喊殺的聲音,但是這地方確實跟蟻穴一樣交錯縱橫,清河娃對這裏極為熟悉,很快,就把那些聲音給甩在了後頭。


    回過神來,發現我們正身處一個狹小的孔洞裏,跟蜂房一樣。


    一抬頭,對上了清河娃的眼睛——正灼灼的盯著我們,亮的嚇人。


    鹿角青年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反應過來,抬起頭,百思不得其解:“你——你瘋了?你救他們幹什麽?”


    我也想問呢,白藿香和杜蘅芷,也好奇的看著她。


    清河娃吸了口氣,抓住了我的手,滿懷希望的說道:“你是從外頭來的——你知道,怎麽出去嗎?”


    “不管什麽路也好,你指給我!”清河娃死死盯著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鹿角青年忍不住了:“你還不知道他們是誰……”


    “我管他們是誰?”清河娃的聲音激動的變了調子:“隻要你能給我找到出路,叫我做什麽都行!”


    她想要的,原來是自由。


    “你要出去……”鹿角青年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知道,瓊星閣是出不去的!你做出這種事兒,要是讓其他異人追上,甚至……”


    鹿角青年打了個冷戰:“讓金郡王知道,那就全完了!”


    “在這個地方活下去,又能怎麽樣?”清河娃冷冷的說道:“我寧願死在外麵,起碼,是自由自在的。”


    杜蘅芷和白藿香都看向了我。


    還沒等說話,隻聽“哎呦”一聲,我背後一動,程星河給醒過來了:“這是哪兒啊?不行,我他娘有點暈車……”l


    白藿香一看他的臉,頓時一愣。


    我看出那個表情不對,也回過了頭,看清楚了程星河的臉,心裏頓時一沉。


    他身上的綠色紋路,已經越來越深了——眼看著,要淹沒到了脖子了。


    他自己還渾然不覺,沾沾自喜:“你們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是不是我最近又帥了?哎,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


    魅你大爺。


    我立馬看向了清河娃:“你帶我找到那個開門的令符,我就能出去——前提是,你把這裏的一切告訴我們。”


    “好。”清河娃十分痛快的說道:“我們——全是被金郡王帶來的。”


    “當初,我們全在外頭,因為某種事情活不下去,這個地方,算是一個避難所。”清河娃說道:“開始還為能活命高興,可是後來才發現,一進來之後,誰也不能走出去,誰也不能泄露了這裏的秘密。”


    這地方,果然跟須彌川一樣,這裏的存在,都走不出去。


    “金郡王守著一個地方。”清河娃盯著我:“他怕我們出去,會把那個地方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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