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映著火光,臉色一片青灰,赫然像是一具站著的屍體!


    程星河也激靈一下起來了,舉起火把照過去,仔細一看,大罵:“媽的,荒山野嶺的,誰閑的蛋疼在這弄了個石頭人?”


    是啊,那是個巨大的雕像。


    料子是黃漢石雕出來的,皮光水滑,是最接近人膚色的好石料。


    那雕工,精致逼真,陰暗裏愣一看,確實跟個真人差不多,我們本來就防著危險,冷不丁看見這麽個臉,肯定得嚇一跳。


    啞巴蘭跳起來,就把石像頭上的一片麻杆藤全給拽下來了,露出了這東西的全貌。


    “那就到了。”看到了石像的頭頂,我卻鬆了口氣:“這東西,叫石像生,也叫翁仲。”


    那個石像的頭頂,赫然是一個蟬翼垂金鎖珠烏紗帽——我見過做白蟻棺書的那個史官,戴著的帽子,跟這個石像頭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景朝的時候,文官的帽子。


    他們一聽,都高興了起來——都知道石像生。


    秦漢開始,帝王陵寢,都會有這種東西,是做成了人像的形狀,守護墓主人平安的。


    有的帝王陵寢甚至會在前麵很遠的地方就布上石像生,守在“神路”前麵,洋洋灑灑,蔓延上千米。


    這是帝王儀仗的縮影,石像生建立的越多,說明這個帝王生前的文治武功越卓著,氣派越大。


    景朝國君能一統亂世,做成了多大的規格,都不奇怪。


    順著山嶺一看,果不其然,不少的這種黑影一路蔓延,一直到了一個山峰上。


    這就對了,順著這些石像生,就能找到景朝國君的陵寢入口!


    可算是打了一個強心針,玄素尺誠不欺我。


    我挺高興,啞巴蘭更別提了,怪力爆發沒地方使,刺啦一下把石像生身上的麻杆藤全給剝了精光,簡直跟古裝劇裏欺淩女主的惡少一樣,我正要樂呢,看清楚了石像生穿著的,也正是那種鬆鶴呈祥文官服,而這石像生的全貌,原來是跪著的。


    “這文官可夠可憐的,”程星河跳起來拍了拍那石像的肩膀:“跪了好幾百年,跟秦檜似得。”


    接著往山上看,這一片蒼茫的山上,幾乎是兩排筆直的輪廓:“好家夥,這當初得多壯麗的景象——難怪人人都想當皇上呢!”


    是倒是,在位的時候,整個天下都是自己的,誰坐在了那個位置上,沒有豪情壯誌,也得催生出豪情壯誌來。


    隻是——這天下是永恒的,“天下之主”,隻是白駒過隙,短短一瞬。


    我順著這兩排石像往上看,腦海之中,赫然也想起看了當年那個盛世。


    滿地都是最好的白蘭磚,一條神道,蜿蜒數裏,數不清的兵士,數不清的文物大臣,簇擁著一個巨大的明黃儀仗,龍,四處都是龍的紋章。


    可現在,這成了一道荒山。


    啞巴蘭看出來了我表情不對:“哥,你看什麽呢?要是著急,咱們順著這些石像生就上山!”


    磨刀不誤砍柴工,身體緩不過來,那去了也是送死,倒不是著急,不過,我盯著那些石像生,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石像的大小。


    啞巴蘭沒明白:“這些大小怎麽了?”


    程星河早看出來了,一條牛肉幹塞在了嘴裏:“你也覺出來了,隻有夜,沒有晝?”


    是啊,石像生兩兩相對,有文官,有武官,有凶禽猛獸,可都是一站一跪,交錯排列。


    因為皇帝陵寢,言不可犯,晝夜都要有石像生看守——所以一對站著的文官後麵,必定是跪著的文官。


    站著的雙眼圓睜,跪著的兩眼緊閉,站著的為“晝”,跪著的為“夜”,意思是晝夜換班,守衛陵寢平安。


    可現在,這些石像生幾乎是一樣的高度,就說明全是跪著的,我們看見了跪著的,閉著眼的,那本來應該站著,睜著眼的那一對呢?


    程星河剔牙,皺起了眉頭:“總不會,站著的值錢,讓倒賣文物的給偷了?”


    他要是有本事找到了這裏來,給誰點穴不會發家致富,還至於倒賣文物?


    我一尋思,我們這一路上經曆了這麽多,這幾乎已經是四相局的最後一站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順其自然吧。


    “先好好休息,”我盯著山頂:“天一亮,進穴。”


    我其實也覺出來了,手底下的玄素尺,一直在微微發顫——感應到了,某種很厲害的東西。


    麻杆藤燒了起來,劈劈啪啪,哪怕是荒山野嶺,可一身疲乏壓下來,這聲音也跟催眠一樣,我們窩在了簡易帳篷睡袋裏,也就睡下了——兩個人睡,留下一個放哨的。


    第一個放哨的,是啞巴蘭。


    進真龍穴是大事,必須要來做個預知夢了。


    自打前一陣子,夢見了那個長發女人,我就不太願意去做預知夢了——厭勝冊上說過,如果一個預知夢的內容還沒實現,你就去做另一個預知夢,那是不吉利的事情,很容易引來災禍。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用東西砸我的頭?


    不過這一次,說不上是興奮還是什麽,我心裏總是不踏實,跟被貓爪子撓一樣,很難靜下心神,也就很難入睡,一隻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那個敕神印。


    這個東西,到底有多重要?


    從身上拿下來,迎著帳篷縫隙裏透出來的火光,我忽然發現,其中一麵有了幾分反光。


    咦,之前怎麽沒見到?


    翻開一看,上麵有細如發絲的字跡。


    “孫青到此一遊”。


    孫青——這是誰?


    我正納悶呢,一尋思,不睡了,也別浪費這個時間,我去替啞巴蘭,在外頭研究研究,讓他休息。


    結果一撩開帳子,就發現啞巴蘭背對著我,一動不動,而啞巴蘭麵前,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蹲下了一個人。


    我的心驟然一縮——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有人?這是誰,什麽時候出現的?


    更別說,來了外人,啞巴蘭不可能一聲不吭,他怎麽了?


    我一把握住了斬須刀。


    而那個人一隻手嫻熟的撥動著篝火,另一隻手,則自來熟的扯下了我們吊在篝火上的烤肉,還對後頭擺了擺手——像是在呼朋引伴!


    他一動,身上就是一陣微微的響聲,看清楚了他的穿著,我更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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