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跳,江仲離?


    程星河也來勁了:“老匹夫真還活著你?那我得給他嚐嚐七十二路流星趕月法。”


    順著聲音過去一看,看到啞巴蘭站在了一麵壁畫前麵,指著上頭繪製著的一個人。


    那個圖,刻畫的是國君出行。


    那些顏料應該是青金石綠鬆石的,隔了這麽多年,還是鮮豔奪目,亮麗如新。


    其中最中間,一個身影跟在了錦繡華蓋左近,抬起手,手捧八卦盤,腰墜紫金鈴。


    穿的是文官的服色——最高等的赤紅色鳳凰涅槃紋。


    “媽耶,”程星河有點失望:“合著就是個畫呀?白高興一場……哎,這人真是江仲離?就他穿的豔,不知道的以為結婚呢。”


    這個衣服,是國師才能享受的。


    沒錯,這就是江仲離的畫像。


    他的眉尾,有一顆痣。


    跟真龍骨記憶之中,一模一樣。


    “汴川之行……”


    啞巴蘭指著一行小字:“這是哪兒啊?”


    汴川,是西川的舊稱。


    去汴川,上哪兒了?好像,是玄武局。


    恍惚之間,我似乎想起來了當時的場景——風把旗幟和華蓋吹的獵獵作響,我開了口:“還有多久?”


    “九十多天——不過,國君在第九十天的時候,要碰到一場劫。”


    “什麽劫?”


    “生死劫。”


    “何解?”


    “無解。”江仲離低聲說道:“倘若國君能過了這一關,事情就成了,過不了嘛……”


    “萬劫不複?”


    “萬劫不複。”他肯定的點了點頭,抬頭看我:“國君還要去做麽?”


    “自然要去做,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我側臉看他:“先生如果不想走這最後一步,也聽憑先生去留。”


    江仲離抬頭一笑:“臣下跟國君,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好一個生死與共。


    壁畫上的江仲離,清臒挺拔,仙風道骨,符合一切人們對“仙聖”的想象。


    而且,我記得很清楚,江仲離還跟厭勝門有關,祖師爺的那個畫像,也跟這個模樣十分相似。


    他一己之力,把厭勝門,天師府,四大家族,屠神使者,設陣的蘇氏,甚至兩個水神,全卷進來了。


    傳說中的,妖道……


    “這是江仲離,那前麵的就是七星了。”程星河奔著壁畫哈了口氣:“我給兒子擦擦臉。”


    啞巴蘭一下把他給拉回來了:“別把我哥畫像給嗬壞了。”


    江仲離前麵,頭上戴著十二毓珠赤金冠的,自然就是景朝國君了。


    赤金袍,躡雲履,身邊簇擁著數不清的臣子,沒有一個敢在他麵前抬頭——一呼百應。


    白藿香也盯著壁畫裏的景朝國君,有些失神。


    那是個器宇軒昂的男人,跟記憶之中,一模一樣。


    論相貌,跟我和江辰,確實都有些相似,可眉眼之間,不怒自威。


    額角上,赫然也有那個隱隱的疤痕。


    跟我一模一樣。


    程星河長長的出了口氣:“七星,可算是回了老家了——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老家,它近在心靈,卻遠在天涯……”


    涯你大爺。


    我剛想罵他,就發現壁畫之中,有個特別之處。


    那些畫中人手裏,似乎都握著什麽東西。


    想看清楚,可壁畫極為細膩五指合攏成拳,纖毫畢現,卻看不清楚握著的是什麽。


    程星河認為路途遙遠,有可能是帶的幹糧。


    啞巴蘭說你家幹糧攥在手心裏,仙丹還是壓縮餅幹?


    我沒回答,而是順著這個壁畫一路往前。


    這個壁畫,描述的果然是修建四相局的整個場景。


    最前麵,這個行路圖,每到了最前麵,都會有一個掛著尋龍尺或者風水鈴,八卦羅盤之類東西的先生在最前麵,胳膊下夾著雨傘,像是在給大部隊領路。


    這個,閉著眼睛,赫然是個盲人。


    那就是——四大家族的點穴先生!


    盲人的話,我看向了程星河。


    是他們家的祖宗。


    程星河也直了眼。


    那位祖宗,其實前一陣子,剛跟我們見了麵。


    他和千眼玄武,一起被困在玄武局很多年。


    點大穴,逆天命的先生,都要以自己的命為代價,四大家族的那四個家主,到了自己點的穴口附近,就再也沒有回來。


    程星河盯著那個盲眼的先生。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那個盲眼先生的模樣,跟程狗越看越像——隻是,沒有程狗那樣灼灼的眼睛。


    程星河一隻手,摸到了盲眼先生的畫像上。


    “老爺子……”他一樂:“多謝你了。”


    我想起來,他以前罵街,說不知道祖宗是豬油蒙心,還是穢氣上腦,非要去點什麽破穴,搞得子孫後代全是短命鬼,他要活不過二十五,先下黃泉把祖宗的胡子給拔下來。


    “以前恨你,是恨錯了,”他緩緩說道:“不過,重孫子我有出息——咱們程家的公道,我程星河給你們討回來。”


    誤會能厘清,真好。


    啞巴蘭盯著程星河,吸了口氣,跟想起來了什麽似得,噔噔噔的就往前跑。


    他也去白虎局的壁畫,找自己的老祖宗了。


    我順著壁畫也往前走,果然,這些人物,手裏無一例外,全攥著什麽東西。


    到底是什麽?


    白虎局,果不其然,站著一個極為秀美,甚至帶著些女態的先生——一縷稀疏胡子也擋不住。


    啞巴蘭吸了口氣,眼睛就紅了,喃喃的說道:“祖宗大人——重孫子我,很快也能跟您一樣留胡子了。”


    這四位犧牲自己的祖宗,每一位,都有自己的一個故事。


    蘭月盈——對,蘭家祖先的名字,叫蘭月盈。


    他就因為模樣俊美,被稱為賽潘安,在行當裏名聲大噪,不少女人專程去看他的臉,卻沒人信他的本事——一個小白臉,能有什麽真本事?服不了人。


    他偏要證明,蘭家人不光貌美。


    簡直跟蘭陵王一樣。


    “可惜洞仔沒來,”啞巴蘭歎了口氣:“他也可以看看他們蘇家的祖宗了。”


    馬元秋也沒來。


    繼續往前走,行路圖上那些人,還是抓著看不清來路的東西,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到底是什麽?


    白藿香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忽然說道:“我倒是有個猜測……你說,他們拿著的,是不是“壓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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