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整幅的畫,像是絲帛編織出來的,上麵描繪著一副極其盛大的場景。


    那個風格——竟然跟真龍穴裏的,極為相似!


    我心裏一跳。


    “小哥,一看你就是個行內人!”禿頭胖趕緊用油膩膩的手把我給拉了過去:“這是上品——你看著顏色,你看這做工,站在這,完全就跟穿越了一樣!”


    他手上有許多的抓痕,新舊疊加,密密麻麻的,看上去觸目驚心。


    織錦其實是最容易變色的東西,博物館裏那些,保存的多好,也不可能有當年的盛況。


    可這一副,說也奇怪,雖然也舊,卻十分清晰,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出來的,曆久彌新。


    上麵以極為工整細巧的筆觸,描繪出了寬闊無垠的海麵,遠處的海市蜃樓,近處,是數不清的提燈人。


    那些提燈人跟波光粼粼的水麵交相輝映,水天一色,織造出了盛大的奇景,那種顏色,簡直讓人目眩神迷。


    後麵是巨大的儀仗,環繞著許多龍,昂首闊步,極為神駿。


    沒錯,跟當初看到的河洛儀仗,幾乎一模一樣!


    而儀仗旁邊,也是一個巨大的轎輦,明黃色的。


    在金沙水岸上,四處,也裝飾著龍。


    那個明黃色的轎輦在岸上,提燈人的儀仗,在水麵上,兩麵交織,巧奪天工,看的時間長了,目眩神迷,真跟禿頭胖說的一樣,像是要穿越進去。


    一個路人見狀,也湊過來看,滿臉不信:“你這不會是假的吧?幾百年了,還能保存的這麽好?你以為莫高窟呀!”


    這個路人頭戴蛤蟆鏡,一身花裏胡哨的logo,不是c就是h,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


    “哎,你別說,要論傳奇性,那還真跟莫高窟有一拚!”禿頭胖連忙說道:“這東西,是從東海弄來的,懂啵,東海水神廟!”


    瀟湘的水神宮我去過,水神廟?


    “水神廟?”蛤蟆鏡來了興趣:“那你這個織錦,是什麽年代的?”


    “宋朝的,”禿頭胖信誓旦旦:“這氧化,造假能造出這麽好?當初,掛在宋徽宗行宮裏的!”


    你倒是張口就來,這根本不是宋朝的風格。


    這是景朝的。


    也就是——東海水神信仰的全盛時期,景朝國君,冊封水神的時候!


    蛤蟆鏡更有興趣了,湊近了細看,伸手還想摸摸,被禿頭胖陪著笑給拽下來了,他也不惱:“那這個圖,有什麽名頭沒有?”


    “那怎麽沒有?”禿頭胖立馬得意洋洋的說道:“我可是請省裏的專家看了,這叫水神大婚圖!”


    我心裏倏然一沉。


    大婚?


    沒錯——岸上的黃色轎輦,和水裏的儀仗之中,連接起了一道東西,恰似那個年代,新郎新娘大婚的時候,共同拿起的紅花紅線!


    我立刻湊近了看,提燈人和穿馬褂的貴人交織在一起,逐漸往畫麵中心聚攏,可惜的很,偏偏在最中間一塊位置上,有一個巨大的汙漬,那個地方,應該是這幅織錦的主題。


    “你晃點誰呢?”蛤蟆鏡笑了起來:“水神大婚,能跟誰大婚,哦,我知道了,有資格娶水神的,那肯定是大禹——大禹治水。”


    禿頭胖一聽,一根火腿腸似得手立刻擋在了嘴邊:“客人,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當心……”


    他指了指頭頂:“舉頭三尺有神明。”


    蛤蟆鏡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一樂:“行行行,別說,這東西還挺有眼緣,多少錢?”


    禿頭胖兩眼放光::“您這打扮就看出來了,真有品味!不瞞您說,問的人不少,可這東西金貴,日常抗氧化保養,多少工夫?落在一般人家手裏,那是暴殄天物,我不幹那缺德事,帥哥你要,我給個實在價,開個張,交個朋友……”


    他左手一根食指,右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


    “一千六?”


    “嘿,您這不拿我開玩樂嗎?”禿頭胖低聲說道:“十六個。”


    蛤蟆鏡嘶了一聲:“我看你在開玩樂——這中間這麽大窟窿,跟讓耗子咬了一樣,你要十六個?你怎麽不去搶?”


    “金無足赤,維納斯還斷臂呢!”禿頭胖裝出很吃驚的樣子來:“這叫缺憾美,不是更提身價嗎?”


    蛤蟆鏡猶豫了一下。


    我問的:“這東西什麽來曆?”


    禿頭胖一愣,笑起來:“小哥不懂咱的規矩,這地方的東西,不問來處……”


    “是摸來的,還是漂來的?”


    這話一出口,禿頭胖眼神一凝。


    這是行話切口,摸來的,是來路不正,偷搶拐騙的失物,後患無窮。


    漂來的,是打撈出來的。


    這麽多年,我也不能白給古玩店老板打這麽長時間的工。


    禿頭胖吸了口氣:“那不是,亮亮堂堂月亮地的。”


    意思是咬死了,這是清白東西。


    “中間那塊汙漬,是血跡。”我答道:“別是哪個山裏翻來的,還沾著露水吧?”


    山裏翻,跟翻山客一個意思——墳地裏起出來的。


    沾著露水,是沾著邪氣的陰物,可能還掛著人命,誰拿誰倒黴。


    禿頭胖徹底被我鎮住,開始緊張:“你是誰們家叫來砸場子的吧?”


    我環顧四周,接著說道:“最近你莫說是開張了,身體都不太好,後院失火,夜不安寧,對是不對?”


    禿頭胖腦袋上的汗,頓時跟瀑布一樣:“你怎麽知道,誰告訴你的?”


    “不用人告訴,”我緩緩答道:“你命格壓不住這東西。”


    我倒不是嚇唬他。


    他的屋子應該是高人規劃過的,兩頭寬中間窄,做成了平安葫蘆陣——一般搞古玩的陰氣重,跟風水不分家,總得相看好了。


    可現在,擺在了中堂上的平安鏡,已經開了裂,這是葫蘆裂口的意思,必有禍殃。


    而坤方的位置,正有兩個新打出來的老鼠洞——一山不容二虎,一宅不容二婦,他的二奶和正妻,現如今已經知道了彼此的存在,肯定撕吧上了,禿頭胖身上的幾道子血痕,估計就是這麽來的。


    夜不安寧更別提了,平安鏡裂開,說明已經鎮不住這裏的陰氣,晚上肯定有怪東西作祟,安寧才怪,家裏最近肯定沒少見到東西。


    更別說,財位上的招財蟾蜍,長了一身的鏽,宛如黑窟窿,現在缺錢缺的不行,偏偏沒有進項,跟堵不住的窟窿一個樣。


    禿頭胖一把抓住了我:“你是真神了——能救我不?”


    九重監的麵相我都看得出來,別說你了。


    “好說,不過得趕快,”我往平安鏡上一抬下巴:“鏡子有裂,那說明時間不太長,要是碎了,你這就徹底不能住人了。”


    禿頭胖一尋思時間,肯定是對上了,差點沒與一屁股坐下。


    蛤蟆鏡也聽出來了,湊上來:“鏡子裂了,換一個不就行了?”


    “這屋裏煞氣這麽大,換一個,照樣也會裂。”


    “神了,真是神了……”禿頭胖一把拉住了我:“小哥,還真是進了那個畫之後,來的這些倒黴事!你說,我這——我這的邪祟,都是那個畫引來的?”


    “沒錯,”我盯著那個織錦:“你先告訴我,那東西,是怎麽來的,別有隱瞞,否則的話……”


    禿頭胖一拍大腿:“我哪兒有隱瞞的膽子呀!這倒黴玩意兒,是一個跑船的給我送來的。”


    說著他露出了滿臉的後悔之色:“我一早就覺出不對,可耐不住,就貪了這麽一次便宜,他奶奶的,真讓那個王八蛋給坑了!玩兒了一輩子鷹,讓鷹給啄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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