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也熟悉。


    啊,我想起來了,似乎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女性,下巴豐潤,總是在笑。


    她總說一句話是什麽來著——多子多福……


    那個聲音溫柔敦厚,跟眼前這個淒厲的聲音截然不同。


    隻是同名,說不定,跟我印象之中那個,隻是同名而已。


    我想回頭,可聽見身後“嗤”的一聲。


    觀雲聽雷法覺出來,那是數不清的絲線破空而出的聲音。


    但是這個聲音,似乎並不跟剛才那些眼睛撲過來的時候一樣淩厲幹脆,而是黏糊糊的。


    跟酷暑暴雨之前的溽熱一樣,給人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身體已經做出反應,一手按下身後的江仲離,程狗和啞巴蘭反應也極快,倆人幾乎跟我和江仲離同時蹲下,一片東西貼著頭頂掠過去,像是一張巨大的網。


    我回過頭,眼睛適應了光線,約略辨認出來,那地方出現了一道黑影。


    極其瘦削,像是成衣店櫥窗裏剝掉衣服的支架假人模特。


    “兒啊……”


    那淒厲的聲音再一次揚起:“我的兒啊,你們起來見娘娘呀,你們死的好慘呀……”


    程星河吸了口氣:“找兒子的——是雪觀音還是八丹大蜘蛛?”


    這倆已經沒法再出現了。


    啞巴蘭也回過神來:“她說的兒是誰?這裏除了咱們也沒別人,該不會……”


    啞巴蘭腳底下一動,地麵傳來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是我剛才用金龍氣,掠下的滿牆壁的蟲子。


    剛才天花隻不過是亮了一瞬,但是我已經看清楚了那些蟲子的模樣。


    一層烏黑油亮的硬殼下,藏著紗翅,劈裏啪啦撞下來,跟下了小冰雹一樣。


    我們腳底下,堆疊的是數不清的這種蟲子屍體。


    她說的兒——我後心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就是這些蟲子。


    那個瘦削的身影,在一步一步對著我們逼近。


    有一種奇異的壓迫感,像是在看一柄已經觸碰到氣球的針。


    我反手要把七星龍泉再一次抽出來。


    “列位,”江仲離的聲音雖說是低,卻依然從容不迫:“千萬莫要抬頭——那東西,碰不得。”


    抬頭?


    我一抬頭,也看出來,黑暗之中,頭頂上密集了許多東西。


    啊,剛才那個“網”,竟然沒有落地,而是懸浮在了我們頭上?


    身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高亞聰在掙紮,不過,她的腿似乎被我給摔斷了。


    這下跑不了了。


    高亞聰顯然是認識這個女人,我立馬問道:“她是個什麽人?”


    高亞聰痛的喘粗氣,沙啞的聲音說道:“她是大衛戍之一,蟲娘娘……”


    “大衛戍?”


    這是個什麽新名詞,之前怎麽沒聽過?


    “你們……”那個聲音拉著哭腔:“還我兒子……”


    她身上,也有那種渾濁卻強烈的神氣。


    眼熟,啊,跟前頭那些石頭衛戍靈的氣息,一模一樣!


    “什麽是大衛戍,有幾個?”


    看來高亞聰還壓了許多消息沒說。


    “大衛戍,一共有八個,我是想說的,”高亞聰都這樣了,還沒忘記那個虛偽的習慣:“隻是一直沒來得及。”


    八個——這就對了。


    整個萬華宮,像是切開的西瓜瓤上,再劃出一個“米”字,是均勻的被分成了八個小宮殿。


    這是其中之一。


    “都是哪八個?”


    “金,木,水,火,土,風,影,雷……”高亞聰咽了一下口水:“這是木花宮,她是這裏的蟲娘娘。”


    肯定是吸收了四大天柱的能力,構建出來的風水陣。


    光聽名字也聽出來了,好大的陣法。


    這一處屬性是木,難怪這地方這麽多的植物。


    那之前說的“金翁宮”,就是所謂的金了。


    天河主肯定也用九州鼎裏的東西,在她身上動手腳了。


    一過這裏,肯定要遇上那些蟲子,蟲子就必定襲擊人,人再怎麽小心,也免不了碰死一兩個蟲子,蟲子就跟開關一樣,一死,她就來了。


    她的手往下一拉,那種絲線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對著我們身上纏!


    一看也知道那東西不是什麽善物,碰上要糟,我抬手就把七星龍泉抽出來,對著上頭橫掃了過去。


    金龍氣掠過,把麵前的一切全部蕩滌幹淨:“程狗,你們帶著先生,去出口等我!”


    程星河應聲,我擋在了三個人身後,而這一瞬,那個女人“咦”了一聲。


    怎麽,我忽然有種感覺——她是不是認識我?


    可沒想到,下一瞬,她的聲音狂暴了起來:“你們是存心來害我兒子的——你們給我兒子償命!”


    瞬間,那種絲線一樣的東西猛然暴起,對著我們就糾纏了過來。


    我立馬反手還要去劈,可這一瞬,手忽然沒拉動斬須刀。


    像是——斬須刀被什麽東西給粘住了。


    絲——這絲的粘度竟然極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斬須刀給纏的嚴絲合縫。


    心頭一駭,就屏住了呼吸。


    麻煩了,那個女人出手太快了,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就趕不上把那些絲線全部削掉了!


    太歲牙的力量在右臂上爆發,我迅速扯斷了牽引住斬須刀的力量,奔著前麵掃過去,可已經晚了一秒。


    雖然金龍氣護住了麵前的一切,可是許多絲線穿過了沒來得及護住的空隙,一回頭,已經把程狗他們麵前的出路,也密密麻麻的堵上了——眼前,一片雪白。


    “這地方本來就耳朵眼大,咱們好像被耳屎堵在耳道裏的蟲子,”程星河歎了口氣:“我就說,怎麽會有那麽容易過的關——踩死了小的,引來了老的!”


    我立刻回頭看向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蹲下,兩隻手,捧起了滿地的蟲子屍體,嗚嗚咽咽的哭:“我兒——我兒,你痛不痛——娘娘想替你死啊……”


    程星河來了一句:“真要是這樣就太好了,趕緊著吧,一會兒搭不上送魂船了……”


    可蟲娘娘抬起頭,聲音陰鬱了下來:“娘娘哪怕死——也要給你們報仇……”


    話音未落,數不清的絲,再一次對著我們卷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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