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那對蟲娘娘來說,是世上最好的消息,她已經忘了,自己等了多久。


    “你來。”


    天河主溫良恭儉讓,素來是個好性子。


    蟲娘娘一點不疑心。


    “我兒在什麽地方?”


    “你明明知道是神君吞噬了你兒子,為什麽還要找?”


    “神君不是那種性子。我兒必定出了別的事兒。”蟲娘娘滿懷希望的看著天河主:“你當真知道?”


    “給你這個,就能見到你兒子了。”


    天河主拿出來了一個殘片。


    她要去接那個殘片——她認出來,上頭似乎有她兒子的氣息。


    可是那片殘片楔入到了她身上:“以後,你就跟你的兒子在一起吧。”


    這個殘片楔入她身上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記不大清楚了,好像失去了神誌,隱隱約約,像是被推到了一個什麽東西裏。


    那像是一個燒開了的鍋鑊。


    滾燙,劇痛,幾乎像是融化在爐子裏的鐵水。


    可是,她瞬時看到了許多美好的景象。


    她兒子就在不遠的地方,對她笑,還對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最想看到的景象。


    她其實知道,這未必是真的,可她不願意醒。


    作為代價,她兜兜轉轉,再出來的時候,就到了這個地方,也一直留在這個地方。


    其中有人想傷害她“兒子”,她就把那些人都纏起來。


    一直到了現在。


    我和江仲離對視了一眼。


    不用說,蟲娘娘身上被楔入了九州鼎碎片之後——還被推入了什麽東西裏。


    也許——就是那個能創造世間萬物的九州鼎。


    她被九州鼎給改了,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卻成了盡忠於天河主的傀儡。


    我環顧四周,這地方有許多蟲子,不遠處橫陳著一個東西,好像是一具大靈物的骨架。


    被程星河踩過一腳的那脆響,是這麽發出來的。


    天河主把她拉到了這裏來,顯然,就是為了讓她給自己看守萬華宮。


    蟲娘娘自然早就全明白了——就從九州鼎碎片跌落的時候。


    “其他八個,跟你一樣?”


    這些大衛戍,全是鑲嵌了殘片的無辜者。就因為自己的能力,被釘在了這裏,跟昆蟲標本一樣,失去了自己的意識,當個給天河主效力的行屍走肉。


    江仲離低下頭,歎了口氣——眼裏有了哀憫。


    她點了點頭,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神君,你沒有吞噬我兒,那我兒呢?”


    我也想知道。


    “我一定把你兒子找到。”


    蟲娘娘笑了笑,看向了前頭——那些絲線散開,露出了出口。


    蟲娘娘盯著那個出口,忽然出了神:“多謝神君,不過,不用了。”


    嗯?


    蟲娘娘臉上帶著笑,對著那一束從出口露出來的光伸出了手來:“我兒子,來接我了。”


    可是通往洞口的通道,空無一人。


    一瞬間,她的手跌落下去,笑容凝固在嘴角,麵容忽然逐漸淡化,像是張被暴曬了很久的舊字畫,顏色越來越淡。


    消失了。


    隻剩下了那一角錦緞。


    我心裏猛然一寒。


    天河主為了自己的欲念,到底害了多少人?


    蟲娘娘沒做錯什麽。


    她不過是想要兒子,就被他利用,禁錮在這裏這麽多年,沾染了邪氣,取出了碎片,連神位都沒了。


    也或者——我盯著那個碎片。


    蟲娘娘消失,是自己選的。


    她隻想跟兒子團聚,不管在哪裏都行。


    “國君。”


    我回過頭,對上了江仲離的眼睛。


    “萬事皆有前因後果,國君還是不要把精力耗費在這裏了。”江仲離也看向了那個路口:“咱們時間有限,天河主,八成也在籌備著什麽。”


    “你知道那個右邊的護鼎君嗎?”


    江仲離定了定,搖搖頭:“剛才,我已經回答過了,這裏的事情,不是我能知道的。”


    “北鬥……”


    這個時間,一個氣若遊絲的聲音響了起來。


    高亞聰。


    我差點把她給忘了。


    剛才就還跟她手拉手,用水神環給她續命,可剛才一不小心,把她給忘下了。


    接觸不到水神環,她的模樣更可怕了——比之前那個樣子還不如。


    高亞聰的命數,也跟風中蠟燭一樣,要燒到了頭了。


    她剛才搶水神環的時候,就想趁亂逃跑,不過偷雞不成蝕把米,腿被我摔斷,這下跑都跑不了,伏在地上,像是被黃大仙咬過的雞。


    可她幹枯的臉上,是不健康的潮紅,渾濁的眼睛裏,也依然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對生的渴望:“給我——給我……”


    要不是還需要她帶路和介紹剩下的七個大衛戍,這種人,死在麵前,也沒什麽好可憐的。


    我重新用握著水神環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這一瞬間,簡直跟癮君子得到了違禁品一樣,她的眼睛撥雲見霧,重新露出了光芒,蘆柴棒似得身體大口喘氣起伏:“別鬆開我,北鬥,你千萬不要再鬆開我。”


    “看你表現。”我從容答道:“你要是一意孤行,那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高亞聰連忙說道:“我剛才,也是一時害怕……”


    “活了這麽多年了,你也會害怕?”我冷笑:“你出於什麽心思把我帶到了這裏來,誰都知道。”


    高亞聰渾身一個激靈。


    她似乎有了某種慣性,總不相信我會變,一次一次在試探。


    接著,忽然抬起眼睛,努力露出少女的狀態:“北鬥,你心裏第一個人是我,你不忍心我會出什麽事兒,是不是?”


    不得不說,她這個動作應該是做習慣了,不知道迷了多少人。


    以前,她靠著年輕貌美的模樣,騙騙誰倒是不稀罕。


    可現在不一樣了。


    她這個貓啃過的雞架子一般的模樣,簡直讓人渾身炸雞皮疙瘩。


    她似乎從我眼神裏看出來了什麽,眼裏滾過了一絲不安。


    一點情麵也不用給她留:“不是。”


    我轉過臉,根本沒留意她的表情,而是看向了程星河和啞巴蘭。


    他們倆得到了蟲娘娘的解藥,渾身上下那種熟葡萄一樣的感覺已經徹底下去了,臉色也逐漸好轉,我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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