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張冠李戴——河洛把瀟湘讓神君動心的一麵,安在了自己身上,剩下那些不利的,斷章取義,都讓國君重新想起來了。


    無祁已經不再信任瀟湘。


    而無祁作為現在的天河主,什麽都能做到——除了親手傷神君。


    跟廣澤神君說的一樣——怎樣能讓無祁也不再破壞四相局,而是給四相局搭把手?


    那就是,讓無祁以為,四相局是對他有利的,他可以利用四相局,鎮壓景朝國君。


    所以,犧牲瀟湘做那個鎮物,再反手把景朝國君壓在下麵不見天日,對無祁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國君跟以前一樣,是個何等驕傲的性格。


    自然大怒。


    瀟湘哪怕已經預知到,可真看見了那一幕,比想象之中,更加難以接受。


    周圍的追隨者,都跟著擔心了起來,可這對瀟湘來說,還不算完。


    四相局必須修建,她不能讓無祁有任何疑心,所以她必須裝作毫無所知的樣子,跟河洛鬥一場。


    她不是與世無爭的性格,倘若這一次逆來順受,無祁一定會察覺。


    那一次,景朝國君褫奪瀟湘神位,另封河洛,東海自然大亂。


    許多水族被裹纏進去,這確實是一場大禍。


    她能做的,也隻有暗中把一些早就有罪過的部族屠戮了,做成犧牲品的樣子。


    她總記得神君說過——沒罪的,不該死。


    不過,東海之戰牽涉極廣,免不了也有無辜水族因此喪生。


    這些債,都記錄在她身上。


    景朝國君見她“反叛”“暴戾”,對她更是深惡痛絕,終於下了那個令——東海白龍,罪大惡極,屠戮無辜,一己私利,敕令豢龍氏,擒拿白龍,鎮壓到了青龍局裏。


    她再見國君,是在大堂之下。


    景朝國君高高在上,看著遍體鱗傷的她,眼裏隻剩下了厭棄。河洛坐在了他身邊,巧笑倩兮。


    她怎麽配?


    大堂周圍,一陣神氣震顫,哪怕豢龍氏的鐵鏈,也鎖不住她的怒氣。


    河洛幸災樂禍,卻裝出一分畏懼,國君握住了河洛的手,沒看瀟湘。


    “把她壓下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那張熟悉的臉,是個陌生的表情。


    “我跟你,不共戴天!”


    瀟湘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五髒如同刀攪,痛如骨髓。


    隻要能幫他上去,他忘了自己也沒關係,給他擋踏腳石也沒關係。


    她舍不得放手。可現在,隻要他贏。


    沒有誰再多看她一眼,泥土紛紛揚揚,落在了她的白鱗之上,她隻聽見了江仲離那一聲歎息。


    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讓無祁以為自己的計劃成功。


    祟的出現,和熒惑守心的降臨,讓國君無法踏上萬龍升天柱,而是沉在了碧落黃泉木裏。


    這一切,就是為了讓無祁以為,四相局已經順利把神君壓在下麵,永遠出不來,可以高枕無憂。


    其實——江仲離早就給國君留好了後路。


    布下棋局,韜光養晦,隻等著關鍵的棋子落下來。


    她在泥土下,等了幾百年。


    直到那天——一個叫李北鬥的,來到了楊水坪。


    他終於回來了,這一切,沒有白費。


    可是,這一世,對他來說,旅程是更艱難的,他不光要嗷躲過無祁的陷阱,還必須長出,做國君的時候,沒長出的真龍骨。


    這一條路,他隻能自己走。


    他比景朝國君忘的還要徹底,可瀟湘反而是高興的。


    這樣才好。她就又可以,跟他重新認識了。


    不過,這一次,江辰也出現了。四相局危機重重,河洛甚至親自追了過來。


    為了保護李北鬥,她去受那個雷劫,就為了,讓河洛以為,李北鬥跟自己一起死了。


    留下個精魄就足夠了,那片逆鱗,李北鬥會一直放在心上。


    當然,這一次,她眼看著,其他很多人來到了李北鬥身邊。


    尤其那個杜蘅芷。


    沒錯,杜蘅芷是跟李北鬥星軌相交——她按理說,是名正言順,並肩追隨李北鬥那個人。


    她不想讓李北鬥多看那個杜蘅芷一眼。


    更何況,還有許多其他人——誰來李北鬥身邊,都不奇怪,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她困在逆鱗裏,出不來。


    哪怕出來了——無祁也發覺了她。


    這一次,無祁依然要利用她。


    她也依然不能把真相告訴李北鬥,李北鬥為了跟無祁一體同心的她,對無祁手下留情的話,那他麵臨的災難,就永遠也不會消失。


    河洛也用這件事要挾她,她隻能裝成聽從無祁號令的樣子,程星河去找她求助,讓她上九重監幫我的時候,那句“他不是還沒死嗎?”


    自然也是說給河洛和高亞聰聽的。


    其實,她在龍母山取到了龍母的骨肉,就是為了幫李北鬥催生真龍骨,但是依然要掌握分寸,不能催生完全,她的身份,依然不能讓他想起來。


    已經幾百年了,已經該結束了。


    她做過孽,也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


    這段記憶到了這裏,停止了。


    瀟湘的手,從我的身上鬆開。


    我睜開了眼睛。


    我想起來了,景朝國君那句——有些事情我沒做到,必須你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沒能知道瀟湘付出的一切,深深後悔,他希望,我能給瀟湘一個交代。


    我一直信瀟湘,也是因為,景朝的記憶,一直在提醒我。


    她為我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不是祟迷亂了心智,她隻怕永遠也不會讓我知道。


    “李北鬥!”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把祟壓下去!”


    九尾狐。


    而我抬起頭,看見了麵前那個九州鼎。


    九州鼎已經風化了一半,四麵八方,都在轟然崩塌。


    “護住九州鼎,不然,就來不及了!”


    如果護住九州鼎,無祁也會存在下去——他就不怕跟預知之中一樣,被我寸寸磔斷了。


    無祁眼裏,有了希望。


    可這一瞬,右手忽然抬起來,對著無祁就劈了過去——黑氣蔓延的更甚,九州鼎轟然一聲響,眼看就要崩塌。


    這些,關我什麽事?


    都毀了,再造!


    瀟湘眼神一凍。


    可下一瞬,血色龍氣升騰而起,猛然就把黑色神氣,全部壓住。


    不對,我之前做的,不會白費。


    那種敢與日月爭輝的紅光照在了瀟湘身上,讓她看上去,簡直像是披著一件嫁衣。


    “拔出斬須刀,”我盯著瀟湘:“把真龍骨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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