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道已經徹底消失,四周圍天朗氣清。


    我站在了九州鼎前麵,心極痛。


    疼的像是被生生鑿出了一個洞,冷風從這個洞裏灌進去,冷的刺骨。


    我心裏有她,她一走,那個位置,就是補不上的洞。


    手撫摸在那一團雲朵上。


    這個地方空了,曾經存在在這裏的,什麽痕跡也沒有了。


    身後有遲疑的腳步聲,是啞巴蘭想過來,被程星河拉住了。


    “他現在的難受,誰也幫不上。”程星河的聲音很低,像是唯恐我聽到:“讓他自己安靜安靜,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啞巴蘭歎了口氣。


    不過,已經沒有瞞得過我的聲音了。


    這個地方又大又空曠,任何風吹草動,在耳邊都是極其清晰的。


    低下頭,看著滿身耀眼的神氣。


    終於,我拿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我鎮壓了無祁,我給老頭兒,給厭勝,給四大家族,給許許多多因為敕神印神君,因為景朝國君受害的人,討回了公道。


    可這遠沒有想象之中的高興。


    這是瀟湘,用自己換來的。


    我又能用什麽,把她換回來?


    跟無祁說的一樣,這筆債,我根本就還不上。


    萬籟俱寂之中,許多從九重監下來的,逐漸站了起來。


    九州鼎已經恢複了平穩,無祁也消失了,他們的神氣,也跟著穩固了下來。


    “九州鼎,終於恢複原狀了!”


    有一些是高興的,可這一聲歡呼出來,響應者寥寥無幾。


    眼睛一陣一陣的刺痛,我已經站回了最高的位置上,我不應該落淚的。


    我不欠誰的,隻欠她一個人的——我知道,瀟湘會這麽做,她說了那句,“你隻管去做”,就是做好了這個準備。


    我聽到了遠處,隱然轟鳴的雷聲。


    那個雷聲一起,附近全是一驚,接著,轟然拜下:“神君息怒!”


    是有這個傳說——應龍一怒,天地失色。


    回到了這個位置上,連喜怒哀樂,也不再是自己的自由。


    我連為她悲傷,都不行。


    握住了那一團一團的雲朵,我想起來,那一次跟瀟湘站在了天河邊,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那個時候,已經被祟汙染,開始疑心,自己真的開始吞噬其他神靈了。


    “庚辰,”她盯著我:“你能不能實現我一個願望?”


    “什麽?”


    “我想——讓你娶我。”


    心頭一震:“可是我現在……”


    “我什麽也不怕。”她盯著我:“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麽也不怕。”


    “你為什麽,這麽信我?”


    “我記得,天河裏有過一個癩蛤蟆。”瀟湘回頭看向了天河。


    是曾有一個,那個癩蛤蟆,大概是天河最難看的一個。


    所以,它最忌諱其他人說它難看。


    誰要是說它醜,它一生氣,就會鼓起兩腮,炸成了一個球。


    很多住在了周圍的水精,覺得好玩兒,就會靠近,專門惹它生氣來取樂。


    有一天,她們騙它戴上一朵花,說它好看,讓它去見最美麗的瀟湘。


    瀟湘那個時候,是東海海神,但是他們分不清,一概跟管理河川溪流的,統稱水神。


    但是一說最美麗的水神,隻有瀟湘一個。


    那個蛤蟆,追上了瀟湘的龍車,但是被瀟湘的隨侍,一下拍到了石頭上,還說了一句惡心。


    瀟湘聽見,要罰隨侍,一回頭,卻看見我拿了一個東西,跟蛤蟆換那朵花——我給了那個蛤蟆一副美貌。


    “你的慈悲,比什麽都灼眼。”瀟湘握住了我的手,眼睛灼灼發亮:“我認定你了。”


    那個時候,她不是假的。


    我早就知道,她對我,從來都不是假的。


    “隻要你高興,我會傾盡全力。”


    這是我對她的許諾。


    後來,在做景朝國君的時候,我答應過,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做李北鬥的時候,她隻剩下了一片逆鱗,我也答應過,一定會娶她。


    我答應了三次,一次都沒做到。


    我想起了東海裏,隨著海水一起飄出來的水神織錦。


    我想得到,她預想那一瞬間的時候,有多幸福。


    五髒六腑,像是被攪動了起來,疼,比祟在真龍骨裏作亂的時候,還要疼。


    死死抓住了那片雲朵。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這隻手,幹燥而溫暖。


    江仲離。


    “神君息怒。”


    他終於改了口,不再叫國君了:“神君,想想三界。”


    耳邊沉鬱的雷聲,此起彼伏,越來越近。


    “過猶不及,”江仲離接著說道:“您這樣,水神娘娘,也未必安心。”


    我轉頭看向了他。


    他的身上,隱然,有了一絲神氣。


    是幾乎被斬草除根的神骨。


    隱藏了這麽久,他付出的,不比瀟湘少。


    我開了口,聲音艱澀:“你這些年……”


    江仲離看向了九州鼎,忽然對我拜下來:“臣下請神君降罪。”


    “立下了大功,為什麽還要降罪?”


    小龍女早就想過來了,一看江仲離開了頭,甩開九尾狐,奔著這邊就跑過來:“放龍哥哥,惡要罰,善要賞——是他幫了放龍哥哥的大忙!”


    “隻不過……廣澤神君,”小龍女看向了他,抿了抿嘴:“你倒是把我們都瞞的很苦。”


    是啊,該改口了。


    他是右邊的護鼎神君,廣澤。


    之前在天河,他就對九州鼎寸步不離,跟其他的神靈,從不交往,大家都知道他存在,可對他都不熟悉——誰會沒事去九州鼎附近看他一張鐵板似的臉?


    所以,這一次成了江仲離,神骨也處理的幹淨,哪怕是現在的我,也隻看見微弱的一絲,其他吃香火的,自然也都被他被瞞住了。


    可他不起來。頭深深的觸到了地上。


    我知道,他為什麽請罪。


    他對瀟湘的事情,早就知道,但是,一直跟瀟湘一起瞞著我。


    甚至——其中很多決定,是他跟瀟湘提議的。


    他和瀟湘,齊心協力,一步一步幫我掃清了全部的陷阱。


    從天河,到現在,他隻對我一個人盡忠。


    我是難受,可再難受,也不是是非不分的理由。


    “怪不得你,”我點了點頭:“多謝——你吃苦了。”


    關於他的事情,我也全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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