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一笑,也跟著看向了那個位置:“那要看九方平安神了——也許,有哪一天,他會自己出來,跟你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自己出來?


    “說起來,你真跟那位沒有什麽交情?”


    一麵之緣,還是敕封的時候。


    不過,那個時候,九方平安神藏在黑鬥篷裏,並不抬頭。


    我隻知道那位是上古神之一,我對上古神一向尊重,也沒有逼著他抬起臉來。


    模樣都不記得了,更別說交情了。


    九尾狐一隻手指敲打在下巴上:“然沒交情,他那麽幫你,又為個什麽?”


    我卻覺得,她這話,簡直像是明知故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要是你,就快點走。”九尾狐顧左右而言他:“想必,廣澤神君醉酒的時間,也不會太長。”


    這倒也是,至於那位九方平安神——既然是執掌九方平安的,難不成,是看不慣無祁作惡,為了三界,來幫我的?


    這就說得通了。


    從天河下到人間,我是十分熟悉的,隻要順著天河往下就是了。


    這一走,就要路過九州鼎。


    抬起頭,九州鼎的耳部,依然還是空缺一塊。


    誰也補不上。


    順著天河,就下去了。


    一回頭,卻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葉大人。


    “神君這是要上哪兒?”葉大人一推眼鏡,看了看天河又看了看我,大驚失色:“您要是一動,給其他仙官看見了,那咱們天河肯定大亂,可萬萬使不得……”


    我心裏微微一沉。


    哪怕是神君,也要被監守。


    可葉大人回頭一看,壓低了聲音:“所以,您要下去,得抄近路。”


    我一愣,葉大人轉身,推上了眼鏡,四下裏看了看,領著我就到了一條小路上。


    葉大人,還是挺夠意思的。


    他帶著我左突右繞,到了一個門前。


    我記得這裏,這地方,直通九重監。


    而九重監,有下地的地方。


    隻不過,擅自幫著神君下地,要是讓執事仙官發現了,可要給他記上一個大過錯。


    值事仙官的能耐是很大的,沒什麽能逃過他們的眼睛,好比千眼玄武。


    “葉大人,多謝。”


    “不敢。”葉大人把我往門那一讓,眯起眼睛:“橫豎,我也是個九重監監正——承受得住。”


    開了門,就奔著那塊落地石走,葉大人還信誓旦旦的說道:“這個時候,九重監忙得很,沒人從這裏過,神君隻管放心……”


    又到了九重監了。


    上次,才在這裏大鬧了一場,仿佛發生在昨天。


    這地方,還是巍峨森嚴,密不透風,應該已經修複好了,沒怎麽變。


    誰知道,話音剛落,一大群九重監的官員,突然就從轉角對麵過來了:“一早就說過,那個邪祟非得扔到了虛無宮裏去不可——當著敕神印神君,我也這麽說!”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個邪祟認了罪,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你是九重監的官員,可不是人間的愚民!你要饒它,被它吃了的那些母子,誰饒了?”


    葉大人僵了一下。


    想拉我到一邊,躲到大柱子後麵,也來不及了。


    我們半個身子露在外麵,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為首的,是五大人。


    眾目跟我們倆的視線交匯,這地方萬籟寂靜。


    今日裏,沒看黃曆,大概,不宜出行。


    可下一瞬,五大人忽然揚起了聲音:“別說別的了,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上上頭,找敕神印神君評評理!不過嘛……”


    他加上了一句:“我記得,今日裏,敕神印神君要忙著牧龍,咱們在天河邊上等半天,再好好說說!”


    其餘的那些九重監官員一聽,立刻附和了起來:“對,敕神印神君繁忙,等等也是理所當然——敕神印神君,肯定能給咱們個公正!”


    說著,他們就跟沒看見我們一樣,從我們身邊穿過,就消失了。


    這簡直,跟我和程狗披上了水母皮的效果一個樣。


    他們,是故意送我們這一程。


    葉大人這才鬆了口氣,把我推到了下界石上:“神君——快去快回。”


    “知道了,”我對他一笑:“等我回來,也給你帶禮物——程星河上次,跟你說過一種遊戲機,是不是?”


    葉大人最喜歡的,就是人間的東西。


    果然,一聽這話,葉大人別提多高興了,兩隻手過頂,就給我行了個大禮:“神君大恩!”


    談不上什麽恩。


    上了下界石,一陣風就從耳邊穿了過去。


    那像是早春三月的暖風,如果有顏色,一定是嫩綠的,飽含著希望的那種嫩綠。


    我確實,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風水漸消,耳邊傳來了車水馬龍的吆喝聲。


    “三兩梨來三兩糖,要美你來我這喝靚湯……”


    “小葉紫檀,星月菩提,老板出軌弟媳,六折五折,再不濟,老板娘白送給你!”


    “沒見過你這麽還價的,當心生兒子沒屁眼。”


    “愛賣不賣,你厲害,你生的孩子全身都是屁眼!”


    還有兩個人在罵街。


    我睜開了眼睛。


    一水牌子延展過去,街道拓寬,整齊了許多,國槐樹上開滿了大串大串,豆綠色的槐花,花樹下,楊大麻子正在拿蒲扇,給燒烤架上的羊肉串扇煙,馬大瞎子守著舊書攤,來個人就充滿希望的問一句,無刪減的金瓶梅要不要?


    我的視線,落在中間的門臉上。


    一個貴妃榻伸在了外麵,一個人躺在上頭,臉上蓋著“環切上西華”的宣傳報紙。


    一隻手垂下來,掌心還攥著半個無骨雞爪。


    一靠近,就聞到了一陣甜香味兒——高老師的店鋪,成了一個蛋糕房。


    蓋在報紙下的那個人,發出了熟悉的鼾聲。


    程狗。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能吃能睡。


    越過了門檻,到了門臉裏,這裏的一切,還跟以前一樣——我平時用的坐墊,都沒挪一點地方。


    我的杯子,也放在原來的位置上。


    似乎,他們知道,我早晚會回來。


    不過,店裏怎麽沒人?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頭頂一陣腳步聲:“程星河,你說一會兒,到底是多長時間?我這的藥水快熬幹了,你還不來幫忙?”


    白九藤。


    我高興了起來,踩上樓梯就上去了——程星河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白藿香,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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