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漆黑。


    劉桃子平躺在床榻上,雙眼緊閉,一旁的路去病早已熟睡。


    風輕輕吹過,拍打著木門,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桃子猛地睜開了雙眼,很是利索的起身,幾步就走到了門口,窺視院落。


    寂靜的院落內,有一道黑影,貼著牆,躡手躡腳的前進著。


    每走一步,都要下意識的張望左右。


    在桃子的注視下,此人起跳,一把抓住了院牆,很是輕易的將自己舉了上去,隨後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桃子走出了門,看向了對方消失的方向。


    寇流伸開雙手,此刻正在院牆上小跑。


    他的身姿猶如一隻貓,雙腳頻率極快,在黑夜之中,又恍若一陣風。


    遇到更高的院牆,他一個跳躍就能上去,還不會發出什麽聲音。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停下了腳步,熟練的掛在院牆上,打量著周圍。


    遠處能看到搖曳的火把,以及大狗的叫聲。


    寇流皺起了眉頭,他隻好改變方向,躡手躡腳的爬到了西麵,再翻下牆來。


    盡管是深夜,可宅院裏四處都是火光。


    大狗更是極多。


    寇流進入了那迷宮似的院落裏,消失不見。


    時間一點點的消逝,今夜的星光極亮。


    “嗷!!!”


    前院傳出一聲犬吠,片刻之間,各地的大狗都狂吠了起來。


    有人驚呼了什麽。


    寇流狂奔而來,幾乎是飛上了院牆,沿著前來的路線,在院牆上飛速前進。


    噪雜聲都被丟在了身後,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


    寇流再次翻進了律學室中,看了看周圍,緊靠著牆壁,一點點的挪動,很快,他就來到了自己的屋前。


    他背對著門,打量著左右,手緩緩推開了門,依舊是警惕的望著左右,身體一點點的後退。


    就在此刻,他感覺到自己撞上了什麽。


    這一刻,寇流渾身僵硬,毛骨悚然。


    一隻大手忽然蓋住了寇流的臉,那是張什麽樣的大手啊,寇流隻覺得自己整張臉都被蓋住,下一刻,他整個人就飛了起來,飛進了屋內。


    寇流雙手趕忙抓住那大手,想要掰開。


    一個冰涼的東西卻抵在了他的脖頸處。


    寇流瞬間放棄了掙紮。


    那大手緩緩鬆開,讓寇流得以呼吸。


    “賊?”


    寇流知道這個聲音,那個奇怪的高大漢人。


    “放了我,給你錢。”


    “來縣學偷什麽?”


    “不是偷。”


    寇流剛說完,那手似乎便又要用力了。


    “我是拿回自己的東西!”


    “放了我,我有錢,不然,你就是報官,也拿不到錢的。”


    那人粗暴的將寇流翻過來,抓著他的臉,一把將他懟在了門上,手裏的劍就抵在寇流的脖頸處。


    寇流被迫仰起頭,額頭上滿是細細的汗水。


    桃子盯著他,上下審視著他。


    他手裏的劍愈發的用力,似乎下一刻就要捅穿寇流的脖頸。


    “我沒騙你!有人拿了我的東西,打傷了我的....親人,我是來拿回東西的!”


    “求你!饒了我吧!我還不能死!”


    寇流緊閉雙眼,渾身哆嗦。


    下一刻,劉桃子鬆開了他,開了門,迅速消失。


    寇流癱坐在地上,發抖的手擦掉了額頭的汗水。


    .................


    次日,路去病輕輕撫摸著通紅的額頭,對一旁的劉桃子抱怨著:


    “我那短劍沒掛牢,今早直接掉在了我的頭上,還好沒出鞘,不然怕是連命都要交代了,往後可再也不敢掛起來了....”


    “嗯。”


    “若是律學室內出了賊人,你會受到牽連嗎?”


    “啊?賊人?”


    路去病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如實給你說吧,這些話你可不要外傳....”


    “本來是不能對外說的,其實我根本就不是負責律學室的,律學室根本就沒人負責,甚至根本就沒有律學室!”


    “起初大家都是在一起讀書的,隻是後來被區別開.....我是因為無處安排,故而被丟到了這裏。”


    “別說賊人了,就是出了個反賊也與我無關,誰發學牌誰負責,要倒黴也是那肥豬倒黴!”


    路去病興致勃勃的說著,看他的神色,倒像是巴不得學子裏出個反賊,將肥宗憲一同送進去誅族。


    桃子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桃子跟著眾人排隊要飯,路去病卻是離開了。


    桃子正站著,一人卻緩緩湊了過來。


    來人正是寇流。


    此刻的他,卻再也沒有前幾天的高高在上了,他的神色有些尷尬。


    在桃子後緊跟著打飯,連老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吃飯時,他就蹲在了桃子的身邊。


    “兄長.....你為什麽放過我啊?”


    桃子隻是大口吃著飯,根本不理會他。


    寇流也埋頭吃起了飯。


    “無論如何,我都記住了,多謝。”


    “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寇流很是嚴肅的說道。


    桃子將飯吃的幹幹淨淨,隨即站起身來,將飯碗還給了老吏,自己則轉身離開,寇流隻是看著他的背影。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當路去病怒氣衝衝的回到學室的時候,桃子還在讀他的書。


    路去病一屁股坐在了桃子的麵前,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桃子,可能會有人來找你。”


    “你既不願意離開,那就當心些,萬萬不能與這些人出去。”


    “你讀書很認真,就剩下最後十五天,熬過去就是,多忍忍。”


    “反正有我在這裏......”


    路去病今日的飯想來吃的不是那麽有滋味。


    讓路去病感到厭惡的不隻是肥豬的事情,還有學室裏的那個鮮卑人。


    “兄長,我這跟人換了些柰子,這奈子是人從家裏帶的,我嚐了一顆,還不錯,拿來給兄長嚐嚐....”


    寇流笑吟吟的將些奈子放在了桃子的床上。


    桃子不說話,寇流行了禮,便離開了。


    路去病驚疑不定的看著這家夥離開。


    “桃子兄!禮下與人,必有所求!”


    “此人與你素不相識,忽然殷勤,定有圖謀!”


    路去病眯起了雙眼,“他會不會是肥豬派來的人?肥豬本來就跟鮮卑人走的近....”


    “不像。”


    桃子終於是回了路去病一句。


    路去病想的事情或是太多了,這使他心不在焉,哪怕是在講學的時候,他都表現的有些異常。


    這次他講的不如前幾次那般流暢,內容也變得有些難度。


    學室眾人坐在地上,愁眉苦臉,抓耳撓腮,當路去病無意識的增加難度後,這些人想要跟上就沒那麽容易了。


    律學室的門是開著的。


    除卻天黑,其餘時候都得開著。


    誰也不知道這大門為什麽非要開著,但從前是這樣,因此如今也是這樣。


    有三個人出現在了學室的門外,他們剛出現時,學室眾人就看到了他們。


    路去病停止了講學,起身朝後看去。


    那三人迅速在人群裏鎖定了桃子,正要走過去,路去病卻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諸位來我律學室,有何貴幹?”


    這幾個人,路去病都是認識的,在肥宗憲那邊也見過。


    為首的笑了笑,“我們是奉博士之令,來接一個學子,恭賀你們啊,有學子被博士看中,要給他講聖人大道呢!”


    路去病這幾天,聽到這聖人大道四個字便覺得有些刺耳。


    他實在不明白,同為經學大族出身的一個人,明明學習了那麽多的聖賢道理,是如何能一邊說著道理一邊做出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的。


    “要提拔,就讓祭酒下令吧,博士還管不到這裏來。”


    那人搖著頭,“您也管不到這裏啊,您隻是臨時被派來監管眾人的,您忘了嗎?”


    “最重要的是.....人家要去,您也擋不住啊。”


    他當即看向了桃子,“劉賢弟,天大好事,跟我走吧!”


    “給我出去!!!”


    路去病徹底怒了,他上前便要推搡麵前的人,其餘兩人卻一左一右圍住了他。


    為首者眯起了雙眼,“路君......”


    學室內的眾人緩緩站起身來,他們看了桃子一眼,桃子微微點頭。


    不知是誰先開的頭,他們竟是前前後後的步步朝著路去病的方向走去。


    桃子依舊是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而諸多學子們呆滯的移動著身體,一點點挪動,不知什麽時候,就都站在了路去病的周圍。


    這些人幹瘦,眼神怯弱,有的還在哆嗦,但他們確實圍了上來,他們也確實有三十餘人。


    為首者瞥了一眼左右的眾人,又看了一眼巍然不動的劉桃子。


    “劉賢弟還是再想想吧,這般好機會,實不該錯過。”


    “我們走。”


    他轉身帶著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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