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


    “亡民的事情,必須要解決了。”


    陸杳坐在上位,看著麵前的縣衙核心人員,憂心忡忡的說起了當下最大的問題。


    主簿在縣城裏進行了考察工作,可查著查著,主簿便發現,目前該解決的不是縣丞和他的爪牙,而是城內外這些嚇人的亡民。


    高長恭的行為,在陸杳看來,簡直是喪心病狂的。


    陸杳開口說道:“就是這幾天,城裏就已經接納了超過一萬人的亡民,城外還源源不斷的有亡民前來.如此多亡民聚集在成安,但凡其中有一個有異心的,那可就壞了。”


    長孫仰起頭來,開口說道:“縣令不必懼怕,我麾下尚且有一幢精騎,全副武裝,成安周圍還有諸多校場,勿要說幾萬亡民,就是十萬,也絕不能攻破成安。”


    “我不擔心他們能破城,我所擔心的,是他們聚集起來作亂,若是他們作亂,無論能不能鎮壓下去,廟堂都會問罪,到時候,就隻能以死來謝罪了.長孫尉可明白這個道理?”


    長孫迦葉一愣,隨即看向了路去病。


    路去病開口說道:“我知道您所擔心的事情,當初縣公也想過這些,故而我們一直都很上心。”


    “成安目前糧食是不缺的,可以授予的耕地也足夠,隻要我們不拖延,接納二三萬亡民,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陸杳又說道:“便是如此,人群一旦聚集,就會滋生出許多的問題,疾病,劫掠,偷竊,當下是這麽多的亡民,往後越聚越多,耕地和糧食總是有限的,若是有一天成安的糧食不夠了,公田也分完了,那該怎麽辦呢?”


    “當下的亡民都是來自清都各地,其餘地方的亡民,就是想要過來,也會被沿途關津所阻攔截殺,無法前來,清都各地的亡民數量不會超過三萬,使君不必擔心,我們都是計算核實過的。”


    路去病回答道。


    陸杳抿了抿嘴,“路君啊,縣中戶籍增加,當然是好事,可是,也不該如此豪賭啊.便是要接納,也該設立一個數額,以一千,一千的進行接納,分成三年,如此最是穩妥,哪能一次性接納如此多的亡民?”


    “此處乃是帝城,可不是什麽邊陲,從鄴城往來者極多,這些亡人是安分守己的人嗎?有殺人躲罪的,有徭役逃脫的,甚至可能有周人的細作,你們也不做識別,就這麽將他們放在成安各地,難道就一點也不怕嗎?”


    路去病的臉色很是肅穆:“陸公,這些人遊蕩在外,無食,無衣,無住所,若是廟堂不接納他們,他們就隻能是死,或者是去吃人。”


    “正如您所說的,這裏是清都,我們接納了他們,往後清都不就安全了?”


    “若是拖延時日,按著一定數額來接納,每天都會有人死掉,等三年之後,這二三萬亡人,還能剩下多少?”


    路去病的反問,讓陸杳說不出話來。


    錢主簿趕忙說道:“這能怪誰呢?早知今日,當初不跑,不躲不就好了嗎?他們殺人躲罪,死在外頭也是應得的。”


    路去病看向了他,“或許其中真有殺人躲罪的,但是,就我知道的,大多數,都是受不了徭役之苦而逃脫的。”


    “逃徭役也是重罪!!”


    “不!!”


    “推行頻繁的徭役,逼迫百姓們無休止的建廟造塔,運石修殿,鑿山雕像,不給百姓活路的,才是重罪!!!”


    路去病的聲音極為洪亮,錢主簿臉色蒼白,他指著路去病,“你,你,你縣令,此人膽大包天,竟腹議陛下.”


    他確實是嚇壞了,路去病這句話幾乎就是指著皇帝來罵了。


    路去病卻訓斥道:“你怎麽敢腹議陛下?!我所說的是那些蠱惑陛下如此行事的小人,你竟敢說是陛下不愛惜民力,濫發徭役?!”


    “我,我,我我沒有!!”


    一瞬間,錢主簿都被嚇成了太子。


    “好了。”


    陸杳開口打斷了兩人,他的臉色肅穆,在高長恭離開之後,他終於收起了笑容,略微的展現出自己一縣之主的姿態來。


    他遲疑了一下,而後繼續說道:“路縣丞說的雖然有些道理,但太過冒險,我以為不妥,既已經接納了一萬人,便再給你五千名額,其餘亡民,便派人送走,勿要令其聚集在城外了。”


    路去病還想要說些什麽,陸杳又補充道:“這是我的命令。”


    “諸位可以執行了。”


    錢主簿冷笑著,“諸位勿要愣在這裏,該拜謝接令了。”


    路去病的臉色很是難看,卻還是無奈的低頭。


    “唯。”


    縣令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


    眾人走出縣衙,臉色各異,路去病最是憤怒,“城內的糧食本來就足夠,耕地也不少,明明可以接納所有人,為何偏要如此呢?”


    錄室史低聲說道:“路公,低聲些,他能聽到。”


    “聽到便聽到,城外還有一萬餘人,隻接納一半,其餘一半呢?趕走,要趕去哪裏?趕去鄴城嗎?!”


    錄室史再次勸說道:“路君怕是有所不知,過去對這些亡民,都是要出動遊徼去討伐誅殺的,這位縣令還算是仁厚,隻是讓趕走,不曾要大開殺戒。”


    “這些人畢竟是廟堂的罪人,路公消消氣”


    “路丞~~~”


    錢主簿竟是追了出來,他大搖大擺的走到了路去病等人的麵前,這才開口說道:“您勿要再任性,您是成安之丞,做事要多考慮縣城。”


    “你所說的道理,我們也都明白,亡民是很可憐,這都是近些年的一些惡政所引起的,可他們可憐,就得讓成安百姓來承擔後果嗎?”


    “這麽多罪犯安排到城內外,誰敢說他們一定會痛改前非?”


    “往後這成安的百姓還能安心嗎?處處都是罪犯,偷竊殺人,弄得成安大亂,這就是您所想要看到的嗎?”


    “怎麽能如此自私呢?”


    路去病笑了笑,“成安百姓不怕什麽亡人,這些亡人都是他們的親戚,是他們的親人”


    “先前在成安四處殺人,燒殺劫掠的,使成安不治的,可不是這些亡人。”


    “過去哪有什麽不治,我翻看了成安的諸多文書,在您上任之前,成安可是幾年都不曾有報官喊冤的,是非常安全的城池。”


    聽到主簿的話,路去病卻笑了起來,轉身便離開。


    眾人皆跟在他的身後,一並離開。


    隻留下一個主簿,眯起雙眼看著他們的背影。


    眾人一路來到了縣丞院,路去病帶著他們走進了自己的大堂,大家各自坐下,長孫有些尷尬的坐在一旁,撓了撓頭,他對亡民的事情其實沒那麽上心,他不太在意這些,如今參與進來,大概隻是因為跟路去病等人相處的不錯。


    路去病看著左右的諸多職吏,“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眾人不曾開口,卻都看向了桃子。


    路去病也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了桃子,“桃子兄,要怎麽辦呢?”


    劉桃子緩緩開了口。


    “命令是他下的。”


    “可事情是我們做的。”


    “他要五千亡民,那就給他報個五千亡民,便是招了五萬,那也是五千。”


    他看向了左右的職吏們,“諸位要互相對照文書,統一送到縣丞這裏,讓他進行修改編寫,再送到縣令那裏,倘若他派人親自詢問,伱們也都知道該怎麽去說。”


    眾人點點頭,“吾等明白。”


    路去病卻有些遲疑,“這麽做若是被他發現了?”


    “那就讓他下命令來抓人。”


    “抓人的命令是他下的。”


    “抓人的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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