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有數十子弟此時正在兩名教習的帶領下,正耍練拳腳槍棒,看到徐懷走過來,大多數人都停住手。


    說是諸寨徐氏子弟都可入族學,學文學武都可,文武兼修也行,族學之內產生的諸多費用,都從族產所出撥支。


    而事實上,下房徐的子弟,也就幼時放過來廝混三四年,到十二三歲能抵半個壯勞力之後,大多數就要跟著下田耕作,或找門路去當學徒。


    真正能在族學堅持到十五六歲乃至十八九歲的,主要是上房徐以及下房徐裏少數家境有些寬裕的子弟。


    走進演武場,徐懷想到他父親死後,他娘含辛茹苦拉扯他,笨手笨腳到十四歲沒有學成什麽,卻還堅持讓他留在族學裏廝混,還真是不容易。


    當然,他家就幾畝薄田,也不知道徐武良、徐武坤等人接濟他家多少,才叫他沒有營養不良。


    “你這笨貨,跑過來作甚?”


    三名少年從演武場一角走過來,擋住徐懷去路。


    為首者是徐武富的幼子徐忱,身量也極高壯,他學文不成,平時就好玩槍弄棒,即便是與徐心庵同年,卻也不急著跟他父親徐武富、大哥徐恒到泌陽城裏學做事,他人留在鹿台寨,有事沒事都喜歡跑獲鹿堂廝混,是徐氏頭一號紈絝子弟。


    因為徐忱是少公子,力氣大,槍棒功夫強,出手也闊綽,他在獲鹿台自然就是諸子弟之首。


    徐忱帶著兩名跟班走過來,其他少年很快也就自發的站到他身邊,有十多個少年,跟徐忱性情不投,又心高氣傲不願附從徐忱,也是遠遠站在一旁看熱鬧。


    徐懷看看身前四五十號人,再看看身側、身後空無一人,心想這場麵可真是叫人能深刻理會什麽叫“勢單力薄”啊!


    “我找徐武磧……”徐懷雙臂抱在胸前,甕聲說道。


    “你們圍在這裏作甚?”


    徐懷進演武場,徐武坤就看到了,這時候從後麵草堂裏走出來,喝斥諸少年都散開。


    “這憨貨過來找武磧叔,與你無關。”徐忱瞥了徐武坤一眼,冷聲說道。


    徐武磧為徐武富依為左膀右臂,為人又鐵麵無情,徐忱也懼他,但他還不把地位、聲望要比徐武磧低一截的徐武坤放在眼裏。


    有徐忱的態度,當即就有幾名少年擋住徐武坤的去路,不叫他走到徐忱、徐懷跟前來。


    演武場上房徐與下房徐子弟相當,但上房徐子弟的地位太突出了,很多下房徐子弟十二三歲之後還留在族學,更多是他們的跟班。


    徐懷腳踹徐仲榆、徐恒,雖然將唐天德趕跑,但上房徐子弟知道這事,心裏不會感謝他,卻滿心義憤,怨他落了上房徐的麵子。


    徐懷不自投羅網,上房徐的子弟都商議著要找上門去收拾他。


    徐武坤百般維護徐懷,大家都是清楚的,這時候有徐忱一個眼色,在演武場裏誰會再給他麵子?另兩名教習都悄悄的走開了,不想自討沒趣。


    “徐懷,你回南寨去,不要在這裏放肆!”徐武坤沒有看到藏身院外榆樹後的徐武良,怕徐懷犯倔吃大虧,厲聲趕他回


    南寨。


    擋在徐武坤身前的幾人,都是十七八歲的族中子弟,身手都還不錯,徐武坤不能去拿兵刃下重手,即便身手是要強橫一截,也是雙拳難抵四掌,眼下隻想著徐懷能聽懂他的話,不吃眼前虧。


    “我來找徐武磧拿回長弓!你們不能黑我一張好弓,那是我借武良叔的。”徐懷眼角餘光打量著演武場左右的情形,這叫他的眼神定定的,真像是愣勁衝頭的樣子。


    “你先回去,那弓我幫你找徐武磧去討——我本來晚上就要去找你。”徐武坤叫道。


    “東西還沒有拿到手,怎麽就要走啦?”徐忱挽起袖子,冷聲道,“昨日在南寨,你犯渾腳踢仲榆叔爺,今天不拿宗法治你,你這個笨貨大概不知道什麽叫個‘怕’字。”


    “徐忱,輪不到你濫用宗法,小心宗法收拾你。”徐武坤厲聲叫道。


    “徐忻,你祖父被這蠢貨踢傷,你出手收拾他,便不怕有人再嘰嘰歪歪了!”徐忱對身邊正咬牙切齒徐仲榆嫡孫的徐忻說道。


    徐懷那日犯倔,手持長弓利刃,別人怕他動手不知輕重,輕易不敢逼近他,但今日徐懷空手走進演武場來,這院子裏諸多少年,沒有一個會再怕他。


    誰都知道徐懷空有大力,但實在笨拙,隻要避開跟他正麵硬打,在場至少三成少年,自信能將徐懷耍得團團轉。


    徐忻沒有親自看到祖父被徐懷踹倒的情形,但徐仲榆昨日午時回去便一病不起。他家宅子裏上下老少都咬牙切齒,還是徐武富派人過來安慰,說這節骨眼,徐武江等人都生死不明,徐氏內部不要再節外生枝了——隻是徐武富派人說的這話,叫他們心裏更氣。


    徐仲榆子侄輩或許還能忍,但徐忻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跟徐忱他們正是橫行霸道,看誰不服就想滅誰的階段,看到徐懷還敢跑獲鹿堂來,怎麽會放過他?


    徐忻不算徐氏這一代最傑出的弟子,身手不如徐心庵、徐忱等人,但伏蟒拳也打得有模有樣,一個虎奔步,身形輕躍,將全身氣力集中到右拳上,便朝徐懷重劈打來。


    不過徐忻身量不高,重劈拳講究自上而下崩砸,他無法直接攻勢徐懷麵門、喉管等要害,一拳落在徐懷的胸口。


    徐懷往後退了一步,暗感徐忻這一拳有兩百斤氣力已是不少,但對他來說,還是不夠看。


    “你與這呆貨正麵對打作甚,側打他的腰眼!”徐忱抱胸觀站,還不忘指點徐忻。


    在徐忱看來,徐懷身高體壯,皮糙肉厚,筋骨也比所有少年都強健,換作他跟徐懷正麵對打,也會吃虧,但徐懷笨手笨腳,想要將他擊倒,遊走身側,去攻打他側麵的腰眼、腋下等要害,能輕而易舉將這蠢貨拿下;然後就可以耀武揚威將這蠢貨綁到宗祠去收拾。


    徐忻出手也是試探徐懷,將徐懷打退一步,見徐懷皮糙肉厚竟然還伸手朝自己抓來,他猛然往後躍出,像羚羊一樣輕巧。


    徐忻脫離徐懷的攻擊範圍後,雙手蜷捏起來,有如蟒首,橫移到側麵,以從槍術長刺中化變出來的戳拳,去攻擊徐懷的腰腋要害。


    徐懷正麵多挨徐忻幾下,傷不了皮毛,但還不敢放開腰腋要害吃徐忻的重擊。


    當下他也


    不跟徐忻正麵交鋒,轉身就往演武場一角的老榆樹跑去。


    人再蠢,也不能叫人圍住打不是?


    徐懷轉身就跑,徐忻飄乎的戳拳當然無法打到他的側腋,又拿重劈拳狠心朝徐懷的後腦勺打去。


    徐懷轉身,一拳跟徐忻對攻在一起。


    拳拳相擊,哢嚓一聲碎響,聽得旁邊眾人心裏磣得慌,再見徐懷絲毫無事收拳立住,徐忻生生被震退三四步才收住腳,右手鮮血淋漓的垂下來,不知道兩人對攻一拳是不是震斷了他的指骨。


    “這呆貨都是蠻力,你跟他對拳作甚?”


    徐忱看徐忻跟徐懷對攻一拳,手臂半天都抬不起來,徐懷卻跟沒事人一起,氣惱徐忻太蠢,這麽久連一個笨貨都收拾不了。


    徐忻有苦說不出,直想叫徐忱自己去嚐試一下這莽貨那鋼筋鐵骨一般的拳頭,以往都說徐懷這貨皮糙肉厚,但誰能想到他的拳頭這麽硬,跟他娘青崗岩一般。


    徐忱不理會徐忻,叫身邊人道:“拿棍棒來,這畜牲拿腳踢五叔祖,我們便打折這畜牲的腿以行宗法!”


    有人想在少公子麵前表現,徐忱話聲剛落,便有兩人跑去場麵的兵器架,拿到黑漆長棍,擺開伏蟒槍勢,從左右朝徐懷捅來。


    徐懷讓開一支長棍,眼疾手快,翻肘以右臂外側接住右側長棍一捅,反纏住棍頭一把,猛然一抽一遞。


    那少年遠不及徐懷力大是一方麵,而兩段勁力抽|送相反,他不僅握持不住棍尾,還眼睜睜看著棍尾毫無停隔的朝自己的胸口捅來。


    少年下一刻直覺胸膛似被鈍頭的棍尾刺穿,身體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地方,愣愣看到那支長棍還在徐懷手裏,斜過身便往左側反抽過去。


    那長棍去勢快出殘影來。


    左側那少年舉棍上蕩,想要將徐懷所奪長棍格開,隨後再搶攻徐懷正麵被打開的門戶,將其擊倒在地。


    左側少年想法不錯,但兩棍上半部交擊到一起,徐懷所持之棍並沒有被格開,棍頭部位像水波微微一顫,以難以想象的微小孤度,在少年肩頭啄了一下。


    幾疑是錯覺,但衣袍攪碎,破開一個血洞,那少年痛得握不住長棍,隻得棄棍後躍,怕徐懷趁機重抽他的頭顱、麵門。


    諸少年要麽沒有看清楚這一幕,要麽就以為是自己眼花,棍頭怎麽可能會像蛇頸般晃動了一下?


    徐武坤卻是激動得心髒要從嗓子眼裏飛出來。


    伏蟒槍的彈蕩勁!


    這才是真正的伏蟒槍,整個徐氏都沒有幾人掌握。


    徐懷竟然掌握其精髓,而在反抽之間妙至毫巔的擊中對手的肩頭,令其失去再戰之力。


    徐武坤激烈的淚水都要奪眶而出。


    這證明昨日見到徐懷連珠射出三箭,不是他老眼昏花。


    徐懷此時無暇關注徐武坤的神色,他擊退兩人,但隻是叫徐忱身後的諸多少年更為激動,稍有不慎,這麽多一哄而上,他吃屎也得逃荒而逃。


    徐懷猙獰的盯住徐忱,將腳下那支打落的長棍勾起,朝徐忱踢去,說道:“你要打折我的腿?看來要你親自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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