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富聽徐武磧主張現在就做增援淮源軍寨的準備,沉吟片晌,還有些猶豫,


    抬頭朝徐伯鬆、徐仲榆看去,問他們的主意:


    “三叔、五叔,你們覺得呢?”


    “增援淮源軍寨,豈非要與賊軍野戰,這怎麽能行?再一個,軍寨就那麽點人手,又怎麽可能守住?我可聽說各家都將人手從淮源往外撤啊!”徐仲榆擔憂的問道,“明知軍寨守不住,我們可不能真去招惹那些強賊啊!”


    徐伯鬆也直搖頭,覺得不應去招惹強賊。


    “要是不能將徐懷那蠢貨揪回來,徐氏已經脫不開幹係,不積極應對不行,已經不是我們招不招惹的事了!而潘成虎已投虎頭寨,他不會忘了歇馬山被奪之恨,”


    蘇老常這時候也不當自己是外姓人,說道,


    “至於軍寨卻也未必不能守住。你們想那鄧珪武舉出身,膽略見識都不凡,破潘成虎所部賊眾,如切瓜剁菜。更關鍵的一點,我們都不要忘了軍寨之中還有王稟這麽一個軍政皆擅的人物在。隻要鄧珪足夠聰明,他這時候無法聯絡州縣,請王稟相公出麵主持防務才是合乎規矩的,而賊軍就未必能在淮源討得了好。”


    柳瓊兒美眸微斂,徐武磧乃軍伍出身,性格也強勢,權衡利弊主張積極應對很正常,蘇老常這會兒怎麽又不保守了?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在這一點上立場是一致的,


    徐武江見嶽父以及徐武磧都支持積極應對,肩上壓力就小多了,沉聲說道:


    “軍寨不守,賊軍將勢大難製,到時候玉皇嶺即便能守住,傷死一兩千人也必然元氣大傷——你們要是不敢招惹強賊,擾賊軍側後之事,歇馬山可以一力擔之,但大寨需撥給我們足數的良馬、兵甲!”


    “你們想得卻美,良馬、兵甲哪裏不缺,豈能都給歇馬山?到時候再任你們胡作非為,誰都不能製約你們?”徐武磧不給徐武江好臉色看,跟徐武富建議道,“歇馬山那裏可以組建一支六十人左右的馬步兵,但以此數為限,不能再給更多的良馬、兵甲;大寨也要組建一支馬步兵,以一百二十人為限……”


    徐武江也不跟徐武磧爭,歇馬山加金砂溝寨,現在再多能組建六十人的機動兵馬,畢竟山寨也要人看守。


    徐武富卻也覺得徐武磧所說在理,要是將有限的兵甲、良馬資源,都拿去支持徐武江在歇馬山組建機動兵馬,任他在桐柏山裏馳騁、呼風喚雨,日後真難製他了。


    即便是機動兵馬的建設,大寨這邊也必然要保持絕對優勢才行。


    “我看就先照老五說的辦,兩邊共組建三隊六十人隊的馬步兵,歇馬山一、大寨二,良馬、畜馬都各居一半,現在大寨也就能湊一百匹良馬,皮甲卻是能盡可能配齊……”徐武富終究是徐氏話事人,最終還是由他來權衡利弊一錘定音的結束這次激烈的爭論。


    老鴉潭賊寇午後闖入街市,這也促使周健雄等人的頑固家人最終同意先一起撤離淮源,議過事徐武良、徐武坤連同柳瓊兒將周健雄、吳良生等人以及家人,連夜遷往金砂溝寨。


    如此一來,金


    砂溝寨的丁壯連同婦孺家小,也超過百人。


    金砂溝寨附近多是陡坡險壑,能開墾的坡地極其有限,但山裏有很多的野生桐樹,可采集桐油籽,也可采集野茶及草藥。


    獵物就不用想了,一座五六裏綿延的山嶺能供養狼鹿麅獐等獵物十分有限,徐武坤、徐武良他們出手,三五天就能獵個幹淨。


    除了山裏的林木資源可供開采外,目前最能依重的還是溪澗內的金砂可采。


    真正想要做什麽事,錢糧真是揮霍如土。


    襲奪歇馬山,金砂溝寨分得兩千貫錢,但十數日便如流水般揮霍一空,在金砂溝寨與獅駝嶺新寨搶修出一條可走騾馬的小道,寨子裏加固柵牆,新修三四十間排屋,開墾三四十畝菜地,建了鐵匠房,建了木窖、磚窖。


    考慮到風波將起,賊軍橫行肆虐,原先定居在淮水兩側低矮丘陵帶的民眾,會往地勢更險要的山野躲避匪患,到時候人手是不會匱缺的,所以前期最主要的工作還是囤積糧食等物資。


    大寨那裏瘋狂囤積糧秣,金砂溝這邊也是不計代價的肩挑背扛,搶運了上千袋糧食過來——金砂溝寨在接下來的匪患中,能不能極速壯大,這才是基礎。


    周健雄、吳良生、殷鵬帶著家人進入金砂溝寨,雖然這邊依舊簡陋,但聽說在這裏定居,每家先照丁口送兩到三袋糧食,也是個個歡天喜地。


    在人手安排上,也是將三十名青壯後生單拉出來。


    殷鵬隨徐懷留在軍寨,以周健雄、韓奇為首二十人,跟隨徐武坤編一隊馬步兵。他們中大部分人都隨徐武良學過拳腳棍棒,一部分人跟韓奇一樣,都是在上柳寨被潘成虎脅裹落草,也都有尚武的底子。


    這些人,騎戰不是一時半會能掌握的,但操練步卒圍殺戰術,則可以上馬行軍、下馬作戰。


    餘下十名青壯,以吳良生為首,跟隨徐武良、翟麻子作為金砂溝寨的防守步卒編訓,同時將鐵匠房兼營起來,打造兵刃、箭簇等;至於鎧甲現在就不奢想了,太耗人手工時了。


    剩下的家小還有七八十人,除開伐木燒炭燒製青磚、整理土地、修建屋舍、陂塘等雜務外,還有專抽出四十人占據有限能叫人落腳的溪穀地,用溜槽法采集砂金。


    扣除四十人每日的吃食、雇工錢,每日所淨得的砂金可能也就值四五貫錢,但這玩藝兒細水長流,保證金砂溝寨再多出二三百丁口,也能將生計源源不斷的維係下去。


    …………


    …………


    桐柏山雖隸屬於唐州泌陽縣,但縱橫三百裏,地域太廣,從淮源到玉山驛,再從玉山驛到泌陽城,總計將近一百四十裏路程,都快趕上平原地區兩到三個縣的跨度了。


    而桐柏山除開南北嶺主脈,宜居的丘地較多,立朝以來人丁繁衍密盛,這也決定像玉山驛這樣的要衝之地,又有官方機構設立,很容易形成較為繁榮的鎮埠。


    玉山驛跟淮源是不能相提並論。


    除開驛丞率十一二名廂兵老卒駐守於此迎來送往外,玉山驛並沒有類似監鎮官這樣的官吏坐鎮;而在治安防寇等事,還是受淮源巡檢司的管製。


    然而這裏作為桐柏山道最重要的節點之一,聚集有兩三百戶人家,糧店、木器店、油坊、鐵匠鋪、瓷器店、書紙店、裁衣坊、歇馬鋪等等大小數十家鋪子沿街鋪開,也是頗為繁榮。


    而每逢旬日,附近村寨的民眾都會過來趕集,更是人山人海,異常的熱鬧。


    玉山驛太過重要,鄭恢放心不下,在確認三寨聯軍下一步的作戰方案後,清晨特地與董其鋒趕到玉山驛來。


    一隊騎馬在晨曦中緩緩抵近玉山驛。


    看到玉山驛長街東首的水塘裏堆滿連夜丟棄過來的屍體,縱過火的長街,幾乎看不到一棟完好無缺的屋舍,還有縷縷餘煙從殘牆斷垣間升起,騎隊裏卻也有人於心不忍:


    “相爺未必願意看到這種情形!”


    “從今往後,即便沒有外人在,也不得再提這個字眼!”鄭恢沉著臉,告誡那個亂說話的家夥,說道,“而此間發生的一切,我都會如實上稟,你就不要妄自揣測了!”


    董其鋒也回頭瞪了那人一眼,叫他管住嘴。


    他們緩緩前行。


    這附近唯一保存完好的,就是驛站圍院,位於長街的西首。


    高祥忠所部人馬,正驅趕著沒能來得及逃走的民眾,將一車車搶掠來的物資運入圍院。


    雖說奪得玉山驛,高祥忠縱部在玉山奸|淫搶掠無所不做,但圍院裏秩序井然,幾道關卡都嚴格查驗鄭恢一行人的令符。


    看眼前情形,鄭恢也曉得高祥忠縱部劫掠,主要還是釋放所部人馬心中憋了多年的戾氣,但也沒有放縱到散亂無章的地步,暗感這些年來在桐柏山深處存活下來的頑寇,還是有一定軍事素養的。


    這種情形,比他預見的要好,至少可以放心讓高祥忠守玉山,堵住有可能從唐州及泌陽派出的進剿兵馬。


    在鄭恢、董其鋒正要假借陳子簫名義去見高祥忠之時,有兩騎從東麵快速馳來。待這兩騎進入玉山驛圍院來,看到竟然有他們的人,鄭恢微微蹙緊眉頭,站在夾道裏等那兩人過來。


    這兩騎裏一人,正是鄭恢直接安排潛伏於淮源的眼線。


    老鴉潭有六名精銳馬賊被圍殺,提振軍寨武卒士氣,也使鄧珪下決定固守淮源軍寨,隨後加強對軍寨兩翼及街市的控製。這名眼線入夜後才找到機會悄然潛離淮源,但趕到磨盤嶺沒有見到鄭恢,才緊急趕到玉山驛來。


    “是徐氏那個莽將?”鄭恢沒想到淮源軍卒及民眾的人心,並沒有如他預料般土崩瓦解,而老鴉潭郭君判率部襲掠淮源街市,卻在一個他們看上眼的莽將手裏小小吃了個虧。


    這個叫徐懷的莽將,董其鋒當初尾隨唐家商隊之後見過,腦筋是有些問題;而鄭恢也聽潘成虎說過其人在鹿台寨前的武勇、莽撞。


    說實話老鴉潭賊眾大意輕敵,被這莽貨殺三人、截三人,並不是多麽叫人震驚的事。


    問題是徐氏這莽貨,為何恰到好處不在鹿台寨或歇馬山,而在那時出現在淮源?


    楚山夜叉狐真就將他給看透的,才能在關鍵時刻,又投下這麽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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