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第五十四位新盟主紫東來……)


    陳子簫、仲長卿、高祥忠陸續連夜將所部精銳兵馬拉回到淮瀆,淩晨時董其鋒也帶著小隊精銳從黃橋寨撤了回來。


    鄭恢這時候鬆了一口氣,卻也是心神交瘁,近乎癱倒的斜躺在錦榻上。


    “你也莫要太為難自己,現在能將十八裏塢打起來,事情還不算壞……”董其鋒看案首上,都抓扯下來的斷發,再看鄭恢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寬慰他說道。


    “你也不要來寬慰我,”鄭恢苦澀道,“高祥忠他們可以將一切都推到郭君判、潘成虎等人的無能上,甚至無情的冷嘲熱諷,但我心裏怎麽不清楚,我這是再一次敗給那夜叉狐了……”


    鄭恢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郭君判、潘成虎、周添所率兩千部眾是什麽貨色,他能不清楚嗎?


    兩千人馬都塞在跳虎灘兩百餘步縱深的營寨裏,有多擁擠,他能不清楚嗎?


    跳虎灘營寨有多簡陋,他能不清楚嗎?


    這些情況他都非常清楚,但他沒有讓陳子簫出麵去幹涉。


    這是他自以為將徐武富這個人看透了。


    他以為徐武富即便迫於形勢能與鄧珪攜手合作,同意徐氏族兵整編進淮源鄉營,但在做關鍵性決策時,都必然會以徐氏宗族為先。


    他甚至擔心郭君判、潘成虎、周添部眾分守三處,徐武富或許會配合鄧珪強攻其中之一,而將兩千兵馬合於跳虎灘營寨,必能將徐武富嚇退。


    是啊,剿匪再多,對宗族來說除了一些賞錢外,不會有太大的意義。


    徐武富這樣的人物,會在意朝廷頒給一個賞功牌坊或換一個八九品的官身嗎?


    而徐氏要是稍有不慎,三五百最精銳的子弟殞命於戰事,徐氏在桐柏山立足的根基都有可能被動搖掉。


    他的謀算環環相扣,沒有一絲錯漏,怎麽偏偏就出了這麽大的漏子?


    鄭恢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知道他再次敗在夜叉狐手裏了,這不是攻下十八裏塢就能彌補的——攻下十八裏塢,隻是沒有叫他們這邊的形勢變得更壞而已。


    他想不明白,卻又好氣啊。


    鬱悶啊,王稟身後為何會有這麽一個厲害角色存在,卻誰都識不得其真麵目?


    “……”院子外傳來腳步腳,董其鋒說道,“可能是陳子簫過來了……”


    見鄭恢還是枯坐在那裏不說什麽,董其鋒推開門先走出去。


    …………


    …………


    淮源兵馬暫時還沒有大舉殺入白澗河西岸跡象,鄭恢沒有心思去見聯軍諸頭目,陳子簫也是讓諸頭目都先歇息下來,有什麽事情待明日再商議。


    陳子簫安頓好一切,寨子已蒙上清亮的晨曦,黑黢黢的山嶺也露出身影。


    他與鄔七走進鄭恢所居的院子,看這裏燈火通明,董其鋒等人皆執刀束甲,看樣子也知道一宿


    未眠。


    “鄭先生可有歇下?”陳子簫問站在廊下拿手搓臉、以消困意的董其鋒,小聲問道。


    “還未歇下,仲長卿、高祥忠他們心思可還安定?”鄭恢從室裏問道。


    陳子簫走入室內,見鄭恢坐錦榻前,矮案上鋪有一張職方館描就的桐柏山堪輿圖,坐過去說道:


    “到底虧得鄭先生封鎖消息,在軍心震動前終將十八裏塢順利拿下。這時候高祥忠他們隻是以為郭君判、潘成虎等人太無能,內心並無太大的撼動,相反還有不少頭目還想立刻率兵馬殺回到白澗河東岸去!他們所言確也有些道理,郭君判、潘成虎太無能,兩千人馬被殺得七零八落,倘若不加以遏製,白澗河以東的大姓宗族勢必會蠢蠢欲動,叫鄧珪這廝能在淮源聚集更多的兵馬跟錢糧……”


    “我入夜前死活摁住消息,除了叫你們能心無旁鶩攻下十八裏塢,還有一點就是怕你們太急切想反撲回去,”鄭恢心力交瘁的說道,“郭君判、潘成虎、周添三人並非無能,一定要我評斷,他三人比高祥忠隻強不弱,實在是郭、潘以及周添三人,手裏沒有多少精銳悍兵可用,新附之眾又太過龐大,沒有經曆血戰淘汰,沒有經過幾天的操訓,兵甲軍械又嚴重不足,隻要淮源那邊敢打,慘敗幾乎是注定的。要說有什麽責任,實在是我太過自信,我以為有兩千人馬在,鄧珪、徐武富絕不敢輕易妄動,責任在我,是我低估了對手啊……”


    “從今日跳虎灘戰局看,徐氏族兵似已為那夜叉狐完全控製……”陳子簫略帶遲疑的說道。


    “……”鄭恢有些訝異的看了陳子簫一眼。


    他突然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之前斷定徐武富不會輕舉妄動,卻忽視掉徐武富有被架空,或徐武富有被夜叉狐徹底控製的可能。


    徐氏族兵不是徐武富主動想與淮源鄉營整編,實是這一切在夜叉狐的控製之下進行的!


    我他媽好蠢,怎麽就沒有想到這點?


    鄭恢痛苦得都快呻吟出來。


    捅破這層窗戶紙,可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嘛!


    這一仗,不管徐氏那頭莽虎從北寨牆殺入有多莽撞,更關鍵的還是以徐氏族兵為主的淮源兵馬毫不猶豫的從東麵、南麵發起總攻,令郭君判、潘成虎他們毫無掙紮的機會。


    他與董其鋒曾隨相爺治邊征戰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調兵遣將、戰場之上決策及傳達軍令的複雜性?


    要不是夜叉狐徹底的控製住徐氏族兵,怎麽可能在關鍵之時,令以徐氏族兵為主的淮源鄉營,毫無猶豫的發起總攻?


    不過,他有豐富的治軍經驗,尚且一時都沒有想到這些關鍵處,事事對他言聽計從的陳子簫竟然能看透?


    鄭恢心裏疑惑,卻也不會承認他是得陳子簫提醒才想透這一切,不動聲色的說道:“是啊,我以為徐武富不是那麽容易為人所掌控的人物,看來到底是我低估了這個夜叉狐!”


    “徐氏族兵若已為夜叉狐完全控製,看來我們卻不能再輕敵了。”陳子簫似沒有注意到鄭恢的


    驚訝,感慨說道。


    鄭恢說道:“是啊,在桐柏山鄉兵裏,徐氏族兵是戰鬥力最強的,這與徐武富十數年來招攬徐武磧、徐武坤、周景等靖勝軍舊卒為他所用、教授子弟武藝及主持族兵編訓等事直接有關——要是這支人馬,為夜叉狐徹底掌控,你想想看,我們現在集結六七千人馬殺到白澗河畔,是什麽情形?那裏地形開闊,足以叫我們將兵力展開,但我們能派出哪支兵馬去擋住、遏製淮源鄉營橫衝直撞的勢頭?六七千人馬最終的命運,或許就是被對方六七百人的精兵徹底攪亂掉——淮源兵馬午後沒有大舉渡過白澗河,我看這一切實是夜叉狐有意為之,他們實是想將我們誘到白澗河西岸去啊!”


    陳子簫神色凝重的說道:“鄭先生所慮甚是——虎頭寨、石溪莊及太白頂等山寨,沒有起事之前,八九百人馬就參差不齊,知道統兵治軍的就沒有幾人;而這兩個月為了控製日益膨脹的兵馬,不多的精銳還都分散出去。現在我們手裏都沒有一支二三百人規模、能衝鋒陷陣的精銳戰力都沒有,更不要說七八百人規模了。所以,我也不主張此時就倉促反撲過去……”


    “那大將軍覺得我現在應該怎麽辦?”鄭恢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似乎也不能坐看鄧珪在淮源聚攏越來越多的人馬,而坐視不理吧?”


    陳子簫臉上露出困惑神色,似乎非常的迷茫,說道,


    “桐柏山西口出去就是泌陽城,除了州廂兵、縣刀弓手外,帥司在泌陽城還有兩千駐泊禁軍,我們此時還不敢去泌陽城附近找晦氣,現在就怕鄧珪在白澗河東岸站穩腳之後,我們被徹底限製在白澗河以西,那最終就還難逃被剿滅之局啊……”


    鄭恢見陳子蕭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心想他能窺破徐武富被架空這事,也許就是恰巧,稍作沉吟說道:


    “其實打不出去也無礙,你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叫他們不能打進來。你想想看,要是你們三五月都不被拔除掉,陳實、程倫英又或者經略使顧藩就能交待過去?”


    “瞧我這腦筋,”陳子簫拍了一擊自己的額頭,恍然大悟道,“我光想著打出去了,卻沒想到我們占據白澗河以西的桐柏山西段山地,叫官兵三五個月內打不進來,相……他老人家同樣順理成章有機會插手進來。”


    “就是這個道理,你即便招兵買馬,最後坐有三四萬人馬,最後接受招安時,朝廷也不可能容忍你保留太多的部眾編入禁軍。以他老人家的麵子,也頂天叫你保留一兩千部眾,多出的人手必然都要打散掉,編入其他諸部禁軍,或充入廂軍做苦役。那你還不如趁這段時間汰弱留強,好好打造一支兩千人規模的精銳戰兵,”鄭恢說道,“你與高祥忠、仲長卿等人說,讓他們負責較為容易的方向,而你親自坐鎮黃橋寨,去擋住淮源兵馬的兵鋒,但要叫高祥忠、仲長卿他們各交出數百精壯來。你也不要責怨郭君判、潘成虎、周添他們無能。他們現在被打得赤光溜溜的,你還能接納他們,他們必會死心為你所用,已與高祥忠、仲長卿等頭目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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