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仇沒法報的,”徐懷苦澀搖了搖,但隨後又咬牙說道,“不過,有機會我一定會手刃蔡鋌這狗賊,但我不是要去報生父親之仇,而是要給我父親、我娘、武磧叔、蘇伯他們這些年的隱忍、犧牲一個交待!”


    見徐懷始終認徐武宣才是他的父親,柳瓊兒卻更能體會他的心思,從後麵將他緊緊摟住,說道:“我一定會幫你誅殺蔡狗——我可是楚山夜叉狐呢。”


    “舊事太遠,隻能暫且埋下,眼下還步步殺機,你說你是夜叉狐,你說眼下要如何破局?”徐懷問道。


    “我覺得徐武磧還有一點說的沒錯。”柳瓊兒說道。


    “哪點?”徐懷今天受衝擊太強烈,思緒紛雜。


    柳瓊兒抽絲剝繭的說道:


    “鄭恢並不能百分百肯定徐武富跟我們水火不融的關係,他要是將這諸多疑點看在眼底,同時對靖勝軍餘孽又有著極深的顧忌跟警惕,他確實有可能會認為徐武富之前的通風報信,是我們給他設的圈套!事實上,不管徐武富會不會聽鄭恢的話誘殺你,我們都無法判斷董成、鄭恢他們會怎麽做——因此,我們倘若想利用這事叫他們入彀,要先讓他們確信徐武富是可以信任的……”


    “難,矯詔之事叫他們做賊心虛。”徐懷頭痛的搖了搖頭。


    “矯詔之事是叫他們做賊心虛,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或許會覺得矯詔是理所當然之事,也未必會顧忌特別深?要不然蔡鋌也不會等到王稟流貶唐州之後,才想到要掃除靖勝軍餘孽了!”柳瓊兒說道,“我們倘若想將計就計,那既要令鄭恢等人放下對徐武富的懷疑,叫他們配合徐武富一起設伏誘殺你,同時還要他們相信我們徹底徹尾都被蒙在鼓裏,恐怕還是要你親自出手才行……”


    “難道又要我開始本色表演,借某人小命一用?”徐懷遲疑的問道。


    …………


    …………


    次日午後,鄧珪在巡檢司公廨為知州董成的到來,再次召集鄉議。


    “徐爺,你可莫要叫我們為難——你這樣子,我們要敢放你進去,鄧郎君可是要扒了我們皮的啊?”


    巡檢司公廨前院通往議事堂院的中門口,四名值守武卒攔住徐懷,近乎哀求的要他解下佩刀再進大院。


    “黃橋寨一戰,上千賊寇圍殺過來都不能叫小爺繳械,什麽狗東西跑來淮源裝腔作勢要繳小爺的兵械,”


    徐懷連刀帶鞘抓在手裏,左臂貫力將四名守門武卒往一旁七歪八倒的推開,怒斥道,


    “你們都給我滾一旁去,小心小爺惱怒起來,將你們的鳥毛都揪個幹淨!這次是鄧郎君求小爺過來殺賊,你們說他下令要小爺解下兵械才能進內,叫他過來跟小爺我說——小爺立馬走人,誰他媽樂意伺候他誰是孫子!”


    “徐懷,在董郎君麵前不得放肆!”


    鄧珪雖然能體諒徐武江他們滿腹怨恨,有心要將徐懷差遣出來鬧事,但在淮源,他不能不出麵製止,他從側院月門走出來,厲聲喝斥徐懷。


    “唯賊畏我手中刀,我卻不知這院子裏有什麽狗東西,還與那些狗雜碎一般,也畏我手中刀!”徐懷捧刀於懷,傲然瞥向鄧珪身後、正與眾人一起前往議事堂院的董成,一臉小爺我今日就是過來


    惹事的,你丫的奈小爺何!


    董成四旬年紀,瘦臉狹目,穿著緋紅官衣,眼神陰沉冷悒,居首而立,盯著徐懷打量,卻沒有作聲。


    而鄭恢神色冷漠的站在扈隨隊伍中,卻是要看徐懷這莽貨是否真敢攜刀闖進堂院,也想看是不是鄧珪、徐武江聯起手來演這出戲。


    “徐武江,這莽貨既然不願解下兵械,你將他拉到一旁去,莫礙著我們的路!”鄧珪見沒有辦法製止徐懷,冷臉要徐武江將他徐懷拖走。


    “徐懷,休得再胡說八道!”徐武江、徐心庵上前來,便要將徐懷拉到一旁,讓鄧珪、董成等人先進堂院。


    鄧珪這才緩下臉色,跟董成及泌陽縣尉朱通等人致歉說道:“這潑皮似的癩貨,仗著自己有幾分武勇,小小年紀卻越發粗鄙不堪,竟然敢頂撞董郎君、朱郎君,但請念及匪亂未平,諸事還用得著這莽貨,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泌陽縣尉朱通等地方官員,心情是複雜而矛盾的。


    他們所知道的秘辛遠還沒有淮源這邊多,甚至還不知道鄭恢、董其鋒等人竟然明目張膽到直接進入虎頭寨助陳子簫發展勢力,還一度帶著蔡府私兵親自替賊軍打前陣,但也知道這場聲勢浩大的匪亂幕後有蔡府人手在推波助瀾。


    理塘寨慘敗,不僅諸多有些感情的同僚、部屬死傷慘烈外,朱通他自己都差點搭進去。


    是人都有泥性子,他這一刻就不想將尿嗞到董成這些人臉上去?


    然而朱通他們又是軟弱的。


    理塘寨一戰,州兵逾兩千四百兵卒或殺或俘,雖說知州陳實已死,朝廷一時半會沒有辦法追究其他人的罪責,但不意味著這事就徹底過去了。


    淮源這邊以絕對耀眼的戰績,可以傲然無視董成的刁難,但朱通以及程倫英、通判顧誌薈、縣丞錢惟他們怎會不知董成的一封奏章,對他們的殺傷力實要比任何時刻都要猛烈得多。


    什麽叫新仇舊恨,朱通實際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董成到任後,他心裏就巴望趕緊將桐柏山裏這這夥強賊招安了,讓整件事徹底的過去,能叫唐州盡快恢複往日的靜謐祥和。


    這一刻,他當然縮在後麵不露頭。


    “我未到泌陽赴任,便聽說桐柏山這頭莽虎的勇名,武勇之人都有真脾氣,有幾分莽撞狂傲,卻也正常,我還不至於跟他一般見識……”董成沉聲說道,表現出他容人的氣度。


    “你們放開我!”徐懷將徐武江、徐心庵推開,兀自朝那幾個想要解他兵甲的值守武卒罵道,“你們這幾個瞎了狗眼的東西,這時可還要攔我?你們聽聽董郎君是怎麽說的,真以為董郎君跟你們一樣,都是狗東西不成!”


    董成雖然來淮源之前,早就做好心理準備,要沉住氣,先叫這些粗鄙武夫露出把柄來,但聽這莽貨左一句狗東西右一句狗雜碎,他的臉皮子還是禁不住微微抽搐起來。


    “徐懷,回去喝酒,今日鄉議你莫要參加了,跟你無關的事!”徐武江、徐心庵又一起上前,從左右將徐懷攙扶住,想著將他強行拖走。


    看到這一幕,徐恒以為徐武江、徐心庵他們到底是畏懼了,不敢忤逆董成的威勢,忍不住跳出來拱火說道:“董郎君麵前,豈容你這蠢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可知董郎君今日要治你不敬罪,


    將你杖殺都是輕饒的,還不快謝董郎君不罪之恩!”


    “不罪你娘!誰他娘敢杖殺我,你這狗東西,不怕董郎君的溝子有毒,伸出舌頭硬舔,你他娘再罵我一句蠢貨試試!”


    徐懷渾不顧忌破口大罵,滿嘴都是汙言穢語,說著話,先抬腳將徐心庵踹出一跟頭,側肘頂撞如錘,重鈞巨力噴|湧而出,毫不留手的轟砸在徐武江的右肩上,將他硬生生撞開。


    徐懷掙脫出束縛後,三步並兩步,缽大的鐵鑄拳頭掄起來,便如流星重錘朝徐恒的麵門轟去,左腳趁勢高抬,貼於胸腹前折轉蓄力暴發,這是伏蟒拳中極罕見的一路腿法,崩天腿,如巨錘崩天而去,自下而上淩空轟出,狠狠的踹中徐恒的下巴。


    皮肉被擊中、骨頭破碎的聲音是那樣的清晰,清晰得叫眾人尾脊骨都打顫:徐恒小命休矣!!


    徐恒連徐懷的一招半勢都遮擋不住,哪裏擋得住連環殺招,麵門、下巴連中徐懷兩下重擊,身體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往後橫飛出去,人在半空當中,已控製不住的張開嘴往外噴血。


    董成身邊的扈隨這時候也都拔出刀來,一個個大叫道:“好膽!”但他們更怕徐武江、徐心庵以及其他鄉營裏的徐氏族兵趁機發難,隻是護住董成、鄭恢往後退,也不會蠢到以為眼前是圍殺徐懷的良機。


    “狗賊好膽!”


    徐武磧暴喝一聲,橫刀身前後身形微蹲,如虎躍一般往前連進數步,隨步伐身體旋擰,渾身骨骼都哢哢作響,抵近徐懷身前,便將全身勁力激蕩到極致,右手拔刀從左下往右上噴劈,一道滿月似的弧光往徐懷胸腹間劃去,刀勢淩厲之極,是那樣的冷血無情。


    徐懷橫刀相格,下一刻長刀橫斬而出,以更淩厲的刀勢逼使徐武磧收刀回擋。


    徐武磧反手往徐懷的長刀壓去,待以崩刀連環進擊,然後徐懷卻毫不退讓,在徐武磧反手崩刀殺來之前,以更快的一擊重斬劈去,一刀快似一刀,刀光暴烈似月輪般飛速轉動,殺得徐武磧連連後退,又橫刀以刀柄為錘,重擊徐武磧胸口,直聽得徐武磧胸口哢嚓作響,不知被這一擊撞斷多少肋骨——徐懷卻還不收手,右手鬆開刀柄,化作鞭錘勢,手臂如鋼鞭狠狠的反抽過去,貼著徐武磧的耳廊,打他的脖梗上。


    徐武磧直挺挺的往後倒去,手中長刀落下。


    一柄百金難買的宿鐵刀上皆是鋸齒般的豁口,很難想象徐武磧在剛才眨眼間的工夫,到底擋住徐懷幾刀。


    徐懷這時候才從容不迫的接回鬆手落下的刀,身手之強,令人瞠目結舌,他們沒有想到這頭莽虎竟然強橫到如此地步。


    鄭恢都害怕他性起殺來,左右十數名好手都未必能在董成與自己被殺之前,將他攔住,不殺此子,如何安神?


    “沒用的狗東西,要不是念你曾教過我一兩勢槍刀棍棒,我今日便要了你的狗命!”


    徐懷朝被他打得生死不知、血從嘴邊湧出的徐武磧臉上啐了一口唾沫,這時候才施施然回刀入鞘,看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鄧珪,說道,


    “黃橋寨一戰,鄉營戰死三百餘人,這兩個狗東西畏敵怯戰退到七八裏的坡崗觀戰,今日還他娘敢對小爺我冷嘲熱諷,我收拾他們一頓,鄧郎君不會怪我下手太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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