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城中殘軍交由蕭幹所部負責清剿,嶽海樓、曹師利兩部兵馬撤出城外,但在準備妥當正式拔營之前,還需要一個過程。


    摩黎忽也是奔走不休,盡可能為兩部士兵馬不停蹄的出動征戰,爭取更多的賞賜、更充足的物資供給,以消彌兵卒心頭的怨氣,他還先從監軍人馬抽調,與沿路的斥候探馬對接,確認行軍路線。


    當然,更為主要的,還是曹師利、嶽海樓兩部主攻方向,要趕在正式拔營之前就確定下來。


    “虎牢南連嵩嶽,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曆代為兵家必爭之地,山河之勢,也比滎陽、鞏縣、偃師更為重要,可以說是我軍必奪之城;還需要越早陷落越好,”嶽海樓坐摩黎忽座前,手撐長案,虎目炯炯有神的掃了摩黎忽與曹師利一眼,不由分說的說道,“我對河淮形勢,要比曹將軍熟悉一些,我來率部去打虎牢。曹將軍,不會因為徐懷更有可能在鞏縣,就覺得我不去打鞏縣,是耍滑頭吧?”


    數百年以來,州及軍鎮一級的主政將吏,有節度使、防禦使、刺史及知州,其中以節度使權柄最重,防禦使、刺史次之,大越立朝以來,為限製地方官員擅權,節度使、防禦使、刺史皆虛置,以知某軍州事執掌州政,通判等大吏輔之。


    赤扈征伐天下,雖然也仿效漢製設立官員,但此時更需要授予將吏足夠集中的權柄,以便更徹底的動員、挖掘地方上的軍事潛力用於快速擴張。


    曹師雄以嵐州節度使兼製朔州,曹師利、孟平二將皆授行軍千戶,他們的嫡係兵馬,乃是自始至終追隨的朔州漢軍。


    不過,由於徐懷率部突襲岢嵐城,將王高行、錢擇端以及百餘州吏救走,包括後期協助一部分嵐州地方勢力撤走,這在客觀上卻也方便了曹氏兄弟更嚴密的掌控嵐州地方。特別是嵐州蕃戶,在第一次北征伐燕前夕受到迫害,這次都為曹師雄兄弟大肆拉攏過去。


    因此在赤扈大軍南下之際,曹師雄、曹師利兄弟麾下的嵐州漢軍,兵馬總數擴編到兩萬人。也因為嵐州漢軍更人多勢眾,除了一部分兵馬留守嵐州,防範府州顧氏外,嵐州漢軍還有一部分兵馬在大將孟平的統領下,此時留在太原,參與對太原的圍城,曹師利所部僅僅是嵐州漢軍的一部分。


    曹師利應該算是更為純粹的武將,以為南下隻需要聽從東路軍帥帳的軍令行事即可,身邊並沒有孟儉這種相對有分量的謀吏相輔助,這會也看不透嶽海樓的心思,隻是淡然說道:“虎牢關形勢既然如此重要,徐懷也有可能暗藏虎牢關中;不過,一切悉聽嶽侯吩咐便是!”


    徐懷率部突襲岢嵐,曹師利的妻、母死於桐柏山卒箭下;曹師雄的長子被徐懷處死於管涔山中、而曹師雄的幼孫也被徐懷棄於難民之中不知所蹤——嵐州漢軍高級將領的家小,差不多有上百人死於徐懷刀下。


    嶽海樓既然說徐懷更有可能人在鞏縣,曹師利於情於理都沒有推脫進攻鞏縣的作戰任務。


    不


    過,他即便看不透嶽海樓真正的心思,但也覺得徐懷出現在虎牢關的可能性,並不比在鞏縣低,嶽海樓的話還是叫他有那麽一點疑惑,他心直口快的點破開來。


    “徐懷要在虎牢關,我也有一些宿怨找他算上一算。”嶽海樓很是淡然說道。


    摩黎忽則更不關嶽海樓與曹師利話裏藏著什麽,但他知道嶽海樓有兩點說的沒錯:第一,虎牢關戰略地位更為重要;第二,嶽海樓要比曹師利更熟悉虎牢關周邊的形勢。


    因此,兩部人馬很愉快和諧的確定各自的主攻方向。


    …………


    …………


    赤扈進入河淮的騎兵規模要大得多、機動性要強得多、兵鋒更是無人能擋,嵩山外圍區域皆是赤扈人的斥候探馬。


    這也保證了嶽海樓、曹師利兩部兵馬往虎牢、鞏縣挺進的隱蔽性。


    是夜,鞏縣城牆上下點燃起一堆堆篝火。


    徐懷陪同景王站城樓之上,眺望遠處虜兵在河口占據一座小規模的土寨作為大營還不夠,正驅趕數百名俘虜過來的村民,頂著春寒料峭的夜風,砍伐林木,往兩翼修造更大規模的柵牆。


    “赤扈人應該很快就會調集更大規模的兵馬過來強攻鞏縣了吧,這是不是也意味著鄭州已然失陷?”景王趙湍看向徐懷問道。


    鞏縣斥候除了從南城進入嵩山,東麵、西麵、北麵等相對開闊、平易的丘山地帶、河口衝積平原,已經沒有辦法派出斥候了,他們現在更多是依據敵軍的動向,判斷外圍的局勢變化。


    徐懷點點頭,認可景王趙湍的判斷沒錯。


    鄭州沒有失陷,赤扈人花費氣力強攻鞏縣並無意義。


    即便在赤扈人快速擴張過程當中,降附軍需要進行殘暴的壓榨、汰弱留強,但也不會隨時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作戰方向上。


    鄭州作為四鎮之一,又是京畿附近的重鎮,其陷落不僅能很快使赤扈東西兩路兵馬南北徹底呼應起來,對京畿附近以及守禦河東、河北諸城寨的大越兵馬,觸動也必然非同小可。


    在鄭州之前,河東、河北以及京畿輔縣,雖說已陸續有十數座城池陷落,但都為地方鄉兵、廂軍守禦的縣城。


    鄭州除了地方鄉兵、廂軍外,還有京西北路都部署司所屬的萬餘禁軍,總計有兩萬多兵馬。而赤扈人主要依托攻城戰械嚴重缺乏的降附軍,前後僅有五天時間就打下鄭州,這叫堅守魏州、澤州、潞州等重鎮的守軍,會怎麽想?


    軍心怎麽可能不動搖?


    這也將必然動搖朝中大臣及官家守禦汴梁的決心。


    議和派,或者說投降派的聲音大概很快就會甚囂塵上了吧?


    徐懷此時也不想去操心太多的事情,目光投向遠處更為深邃的夜空,烏雲低沉,隻有極淡的微光,糊塗的勾勒出天地的界線,他現在還不知道會是哪部降附軍被赤扈人驅使人強攻鞏縣。


    雖說契丹在燕薊投降赤扈人的降附軍規模更大,但赤扈人必然會用這支兵馬蠶食河東境內的


    城池,真正進入河淮的,應該還是於雲朔、河東投降赤扈人的曹師利、嶽海樓、蕭幹、文橫嶽等部降軍。


    畢竟赤扈人此時並不急於強攻太原,又能從雲朔繳獲足夠多的馬匹裝備降附軍,改善其機動作戰的能力。


    這時候徐武江與錢尚端、張辛、劉師望等人登上城樓,景王趙湍看過去,問道:“四角登城道能趕在虜兵大舉攻城前建成?”


    “應該可以,不會叫殿下失望!”徐武江答道。


    鞏縣守禦體係要比一般的縣城完善,但依舊主要依賴於城牆以及城牆之上的附屬設施,而登城道又都集中在四座城門樓之後。


    雖然城樓兩邊的城牆都僅有三百步長,但考慮到以守陵軍士卒為主的守軍,戰鬥力孱弱,一旦被虜兵先登精銳登上城牆,守軍想要通過狹窄的城牆,將虜兵先登精銳趕下城去,難度很大。


    在徐武江、盧雄他們趕到後,徐懷便通過他們向景王建議,在鞏縣四座角樓內側,緊急搶修四座登城道。


    這樣就能將城牆之上的最長增援距離,直接從三百步縮減到一百五十步。


    除了守軍之外,城內還有民眾兩萬餘眾;在守軍兵馬重新整編之中,將城中五千多青壯組織起來也是必然之舉——顧大鈞這些守陵軍指揮使們,這時候都被景王趕去組織民勇,也不敢有什麽怨言。


    有這麽多的青壯可用,臨近四城角樓雖然沒有現成的窄巷可用,破拆屋舍,直接在角樓內側修砌石牆,然後在石牆與城牆之內填以石木、泥土,臨時搶建登城道並非什麽難事。


    至少比徐懷當初在大同城秘密修建登城道要容易多了。


    同時還組織民勇將內側臨近城牆的建築全部拆除,清理出城內兵馬快速進退的通道。


    除了主要街道僅以拒馬封鎖、控製進出外,狹巷窄道也全部用磚石堵死;將茅草披覆的屋頂全部扒拉幹淨,防止虜兵火攻,開挖陷阱、內壕。


    總之盡一切可能,將僅僅依托城牆所建立的單薄防線,變為即便某段城牆為虜兵突破,還能壓製虜兵往城內縱深處突進,甚至將虜兵引入城中予以消滅的立體防禦體係。


    徐武江在主持淮源鄉營時,對小型城寨守禦之事,就已經建立起深刻的概念,這時候都逐一向景王提出建議,快速在鞏縣推進。


    徐懷沒有怎麽吭聲,除了希望叫徐武江在景王麵前有所表現外,更主要的在惡戰將臨之際,他與王舉、郭君判、周景等人都需要養精蓄銳。


    盧雄有箭傷在身,又連日奔走,徐懷也是將他摁住,擔心他的身體扛不住,沒叫他勞碌不休。


    事實上,除了張辛沒有什麽臨敵實戰及守禦經驗外,錢尚端入仕二十載,也各種事務都有一些經驗,為人也相當幹練,並非迂腐之輩。


    由錢尚端與徐武江輔佐景王負責守禦之事,還不至於會有什麽大的漏洞遺漏;至於其他,換作徐懷在這麽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麵麵俱到的將鞏縣打造有如鐵桶一般的防禦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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