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槍如龍竄出,搭上拒馬,下一瞬王舉往側邊斜跨半步,吐氣開聲,渾身筋骨爆出有如雷鳴一般的微鳴,身椎旋擰之間,無窮巨力帶動槍身似水波般顫起,瞬息湧至槍頭,頓時間將重逾兩三百斤重的笨重拒馬挑得離地而起,往左前方斜飛過去。


    “操|死你八輩子姑奶奶!”


    牛二咆哮著拿鐵盾抵住一隻拒馬,鐵塔一般的身軀猛然發勁,這隻拒馬與左右各一隻拒馬拿麻繩捆綁在一起,卻被牛二猛然推動起來,往後麵的敵軍撞去。


    左右數名健銳持皆重盾,緊緊簇擁住牛二,以防牛二動作太過莽撞,露出破綻為敵軍所趁;更外側也有兩組健銳持重,抵住拒馬往前推動。


    徐懷在諸將卒的簇擁下,以身為弩,倒持一支短矛猛然的往數十丈外的敵陣擲去。


    雖說徐懷持弓射箭,殺傷力更大,但在激烈的戰場上,以矛擲殺,絕對是比弓弩更震懾人心的手段。


    楚山兵馬奪下太原城北連營及前壘所繳獲的箭樓、登城車,重新推到連營北側的戰場之上,對雲州漢軍大營的寨牆,有著絕對居高臨下的優勢。


    在入夜之前,徐心庵率人馬先將雲州漢軍大營的南轅門堵死,然後安排登城車、箭樓等迫近敵營前,組織精銳弓手站上登城車、箭樓,居高臨下射擊。


    敵軍短短一天時間還沒有辦法很快準備反製措施,在入夜之後,除了少量敵卒躲在寨牆上的戰棚裏不敢露頭外,更多的值守敵卒隻敢躲在寨牆內側待命。


    這種情況下,楚山軍健銳逼近敵營後附梯登牆,雖然也經過一番血腥廝殺,才將南轅門左右的寨牆奪下來,但到底要比強附真正的高聳城牆容易得多。


    不過,不是奪下寨牆,敵卒就此崩潰,再無反抗。


    實際上,從寨牆突殺進去,真正的夜戰奪營才真正拉開血腥殘酷的帷幕。


    雲州漢軍大營乃是一座標準的大型軍寨,除了守軍眾多密集外,營內所儲存的戰械也多。


    而從雲州漢軍大營的南轅門進來,是一條筆直、寬敞的土路,直接連接北轅門。


    這條土路乃是太原與忻州之間的官道。


    雲州漢軍大營作為赤扈人南下糧秣物資的中轉站,其實就是騎踞官道而建,官道及兩側的空間在營中還予以保留。


    不過,此時這條土路已經用拒馬、鹿角堆出一層層路障,在層層路障之後,則是簇擁著一輛輛偏廂車、鐵滑車、盾車,嚴陣以待的敵卒。


    楚山騎昨夜從天門關殺出,舉火夜襲連營,打通與太原城的聯絡,李處林再大意,也會防備楚山騎有可能故伎重施夜裏強攻雲州漢軍大營,營中防禦也極嚴密——再者說了,徐懷提前兩個時辰發動夜戰,入夜不久,絕大部分敵卒剛剛吃過夜食,都還沒有歇下。


    夜戰開啟後,李處林也意識到寨牆難守,吹響號角,組織兵卒利用拒馬、鹿角、鐵滑車、盾車在營中層層疊疊結陣防禦。


    雲州漢軍在太原城前傷亡慘重,士氣低迷,還不得不大規模征募新卒


    保持兵馬規模,不過夜戰中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還是要強過戰前的預測。


    一方麵,是太原城下逾一年之久的血戰,雙方結了死仇,雲州漢軍將卒迫不及待的想著攻陷太原城,然後好瘋狂屠戮,發泄心裏積鬱已久的暴戾;反過來他們心裏也很清楚,自己落到太原守軍手裏不可能會有活路。


    另一方麵,徐懷絕不能讓大量的雲州漢軍從北轅門往北麵逃去,衝破他們在棋子山東麓的封鎖,與北麵柳林溝寨的虜騎會合,下令潘成虎夜戰開啟後就從北麵堵死北轅門。這也迫使六千多雲州漢軍變成籠中困獸,隻能背水一戰。


    徐懷與王舉親率楚山健銳,從南轅門突入敵營,然後沿官道一層層撕開拒馬、鹿角以及不計其數鐵蒺藜組成的路障,抵近一輛輛盾車、鐵滑車,將簇擁其後的敵卒殺死、殺潰,艱難卻堅定不移的往北突進。


    慶幸的是太原守軍從左右兩側突入敵營,虛弱身體所爆發出來的戰鬥力更令人震驚。


    太原守軍先從左右兩側出發陣地殺入敵營,但破除路障的速度有些緩慢。


    他們身體還是太虛弱,軍中那些個曾經能力扛巨鼎的力士,此時都骨瘦如柴,沒有誰有力氣直接用長槍將一隻拒馬挑飛。


    他們隻能無視敵卒射來的箭矢,無視敵卒捅刺劈斬來的槍林刀山,憑借血肉之軀,抵近後直接將拒馬|強行拖開。


    很多拒馬用麻繩捆綁在一起,隻能抵近拿刀劍斬剁。


    他們太虛弱了,舉刀劈斬,手都在顫抖,哪有什麽準頭,手裏的護盾也沒有辦法自始至終護在身前,但他們不畏生死,一個人倒下,更多的人衝上來。


    雖說將卒奮不顧身,無視傷亡,但推進的速度實在是快不了——很多軍將武吏都是身先士卒,但手腳虛弱,身邊也沒有精銳護衛,很快就戰死好幾人。


    不過,文格浚等太原守將,並沒有因為實際所麵臨的困難,就采取保守的打法——原本他們可以輪流安排兵卒進入鋒線作戰,徐懷對他們的要求,是楔入敵營,從兩側牽製住敵軍,不要被敵軍驅趕出去就好。


    然而太原守軍被迫困守城池一年之久,因為糧食匱乏、身體虛弱,兵力上又處於絕對的劣勢,他們最後隻能晝夜守在城牆之上,但不意味著他們心裏不想從太原城殺出。


    不,每一個將卒心裏比誰都渴望有朝一日能從城中殺出。


    太原城裏每一個將卒,比誰都更渴望哪怕從敵軍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從兩點突進,速度太慢,軍將武吏就帶著兵卒沿著敵營東西寨牆,不斷往北麵突進,創造更多往營中突擊的陣地。


    太原守軍舍生忘死殺入敵營縱深,徐懷率領楚山精銳從南轅門中路往北突擊,就不需要考慮敵卒有可能從兩側營舍間的狹窄巷道,迂回進攻他們的側翼……


    …………


    …………


    夜空雖被薄雲籠罩,但柳林溝寨距離雲州漢軍大營也就三十裏,摩黎忽站在一座高|崗上往南眺望過去。


    太原方向一片漆黑,僅有


    稀廖的細微光亮點綴,但就在雲州漢軍大營方向,光亮之密集異於尋常。


    海山所遣,遁入東側山嶺之間、監視太原戰場的斥候,這時候也紛紛點燃山間的篝火向忻州方向示警,表明雲州漢軍大營正爆發大規模的夜戰。


    “南賊在棋子山東麓營地之外,是可能還藏有伏兵,但我們不能承受雲州漢軍大營為南賊夜戰強奪的後果!”摩黎忽看向海山,說道,“你不需要擔心什麽,違背軍令的罪責,我一並擔下,你隻是聽我命令行事!”


    海山往南又看了兩眼,微微頷首,支持摩黎忽此時就往南出兵的決定。


    兩人在十數騎簇擁下,往山崗下的柳林溝寨馳去。


    一千以降附漢軍為主的忻州守軍,一千從大同增援過來的赤扈騎兵,這時候已經在柳林溝寨前集結完畢。


    忻州守軍將由海山統領,負責直接進攻楚山軍在棋子山東麓的營地,牽製住楚山軍在棋子山東麓的兵馬,最好將他們限製在營地裏。


    摩黎忽在千餘如潮水列陣的騎兵前勒住馬,借助火把微弱的光亮,看向前列一張張飽經風霜、粗獷野蠻、眼睛裏對戰爭還充滿渴望的臉看過去,振聲叫道:


    “南賊既然在太原城北麵發動夜戰,他們在棋子山東麓部署的兵馬,一定會遏盡全力阻攔我們從棋子山東麵的穀地通過——南賊甚至還有可能在某個地方布下的伏兵。不過,雲州漢軍大營倘若叫南賊奪走,我們將失去增援太原的意義,現在忻州千餘軍馬,將負責進攻南賊部署棋子山東麵營地裏的兵馬,我們不要與棋子山之敵糾纏,也不要畏懼伏兵,全力南下,爭取更早與雲州漢軍會合……”


    …………


    …………


    陳子簫盯著棋子山北麓。


    敵軍兩三千人馬出柳林溝寨前集結的情形,在密集火把的照明下,這邊相距僅五六裏,還是很模糊的看個大概。


    虜騎要出寨夜行,也必然要借助大量的火把照明。


    要不然上千人馬在坑坑窪窪、地勢不平的野地橫衝直撞,不要說保持陣列,大部分將卒很快連方向都會迷失掉。


    黑燈瞎火的,沒有向導,誰他娘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跑?


    “千餘虜騎全出來了,他們一定會全力從營地東麵的空隙穿過南下,我們在棋子山這邊的營地已非攻奪的重點!”


    陳子簫建議徐武磧將主力立刻將主力拉出營地,不能再考慮堅守營地以吸引北麵敵軍的攻勢。


    此時對他們來說,棋子山營地失守,並不是多大的問題。


    隻要徐懷率領楚山騎主力順利奪下雲州漢軍大營,明天就會派兵馬過來增援,重新奪回營地——現在就怕虜將已經徹底看透他們接援太原軍民的意圖,看清雲州漢軍大營的重要性,不顧一切的從棋子山營地以東的空隙裏穿過南下。


    陳子簫很難想象僅憑沈鎮惡、袁壘率領兩百騎兵埋伏在東側樹林裏,能攔截住這麽多的虜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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