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塔兒朵發生過那件事以後,我在隔天早上來到母親的房間。


    「哎,小盧幾年沒有主動到媽媽的房間了!我來準備茶和點心,房裏有我珍藏的餅幹喔。」


    母親心情絕佳地用凳子當墊腳台,並拿出藏在衣櫥上頭的餅幹。


    包裝屬於王都流行的款式,所以應該是別人送的土產被留存下來了。


    「媽,你曉得我為什麽會來這裏吧?」


    「嗬嗬嗬,當然了。你是來答謝我幫忙鼓勵了塔兒朵對吧。好事促成了沒?」


    「沒有。我把她趕回去了。」


    「怎麽會,你趕走了那麽可愛的女生?啊,小盧你不曉得事情該怎麽做吧。媽媽來教你。」


    「多管閑事。跟母親學那種事會造成心靈創傷啦。」


    ……為什麽要認定我是處男呢?


    我以巴洛魯商會的伊路葛?巴洛魯名義待在穆爾鐸時已經有過經驗了。


    隻不過,伊路葛?巴洛魯的身分無法隨便結交情人,我也會覺得對蒂雅有虧欠,所以都是找花街女子當對象。


    而且,我在前世就經驗豐富。


    塔兒朵抱著半吊子的覺悟說要出賣肉體當武器時,我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我自己在少年時期為了取悅有那種癖好的目標,利用過自身肉體;熟人中更不乏把肉體當武器的同行,我才曉得那是多麽煎熬、多麽悲慘的手段。


    「既然那不是理由,我就不明白理由是什麽了。你們倆心裏喜歡彼此卻又不湊成一對,讓人急都急壞了。所以說,我才會用那種方式慫恿塔兒朵啊。」


    「基本上,叫塔兒朵用肉體當武器就大有問題了。我不會讓她用那種技倆。媽應該也曉得,暗殺者用身體當武器是什麽含意吧?竟然想讓塔兒朵走上那條路,到底有什麽居心……我是真的生氣了。」


    塔兒朵就能辦到。


    無論心裏再怎麽煎熬,她為了我就能忍。


    正因為這樣,我才怕。


    「嗚嗚嗚,小盧好恐怖。我又不是真的想叫塔兒朵用美人計,隻是要誘惑小盧,我覺得她必須有個借口。」


    我就知道是這麽回事,但母親太小看塔兒朵的莽撞程度了。


    「下次再有這種事,我就不會原諒了,我再也不會跟媽講話。」


    「怎、怎麽會……媽媽會反省的,原諒我吧。要是被你討厭,我就活不下去了。」


    母親一邊哭一邊央求我。


    這個人的外表與態度依舊太過稚氣。


    ……這麽說來,我長得嬌貴,也常被誤認比年齡小。總不會過了二十歲,還是現在這副模樣吧。


    光是常被人說我跟母親很像,心裏就覺得有些不安了。


    如果生作女性也就罷了,男人永遠顯得年輕可不妙。


    「這次我可以原諒,但是沒有下次喔。即使沒有媽多事,我還是會把塔兒朵她們顧好,也懂得她們的想法。」


    蒂雅、塔兒朵、瑪荷。


    我寶貴的幾位伴侶。


    我們有屬於我們的做法,我不想讓旁人插嘴。


    「小盧,你在那方麵還是個孩子呢。女生怎麽可能對喜歡的人展露自己真正的心思嘛。」


    得意的臉孔讓我有點不爽。


    可是,我無法完全否定那句話。


    「要是你肯跟塔兒朵發生關係,她一定會開心喔。」


    「媽,你真的有在反省?」


    「有!」


    媽假惺惺地對我敬禮。


    ……發生關係能讓塔兒朵開心是嗎?


    當時,假如我沒有嚇阻她不懂用肉體當武器的字麵含意,而是順著她的意,溫柔地予以疼愛,或許塔兒朵是會感到開心。


    不過,那樣是錯的。


    需要借口的關係根本不健全。更何況,如果彼此會單純地相愛交歡,出於那種理由的第一次也將在後來變成汙點。


    「我要走嘍。」


    「咦咦咦咦,吃過點心再走嘛。」


    「我有很多事要忙。再說爸回來以後,我就不能做自己的工作了。」


    「記得是兩天後,對吧?不知道祈安會買什麽樣的土產回來,真令人期待呢。」


    「我想我沒辦法那麽樂觀。畢竟要被當成鼓舞士氣的偶像,肯定很麻煩。」


    父親出門是為了磋商我這次獲頒勳章的相關事務。


    由於到王都太遠,會議是在位處中間地段的城鎮召開。


    因為有許多政治方麵的意圖,父親以圖哈德當家的身分被邀請了。


    說來倒也奇怪,身為當事者的我不在場,被找去的隻有當家。


    「放心吧。祈安不會讓小盧去做莫名其妙的事,假如他無能為力,也一定會安排逃跑的手段才對。」


    以貴族而言,這句台詞實在讓人不忍置評,但父親實際上應該會那麽做。


    圖哈德是為了亞爾班王國而存在。


    不過,父親認為家人比這個國家更重要。


    因此該抉擇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家人,而且就算沒有貴族的地位,他仍是個有能力保住家庭的人物。


    「啊,還有,下次你把瑪荷帶來家裏吧。我跟她靠書信往來談了不少,從字裏行間可以感受到她好喜歡小盧你呢。這樣的話,我就要端詳她是什麽樣的女生才行!」


    「……我要走嘍。」


    跟這個人說再多也沒用。


    我懷著強烈的虛脫感從房間離開。


    ◇


    父親比預定晚了一天回來。


    才剛到家,父親就交代我一小時後過去書齋,然後便回自己的房間了。


    乍看下與平時無異,但他隻是故作平靜且相當疲勞。


    我不常看到父親消耗成這樣。


    他在那裏大概跟人有過一番較勁吧。


    我吩咐塔兒朵,要她準備我特別調製的茶。


    最近,化妝品牌歐露娜也有經銷茶葉。


    我要用的茶在其中更是屬於難以取得的貴重品,希望多少能犒勞父親。


    這具有安神與美膚效果,風評相當不錯。


    「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無論父親說什麽都別受到驚嚇。」


    我本來就覺悟到事情會變得麻煩,但是從父親的態度來看,我可以篤定狀況更加嚴重了。


    ◇


    「打擾了。」


    我走進父親的書齋。


    父親換過衣服,似乎還小寐了一會兒,氣色比剛才好。


    「你坐。」


    我聽從父親的話就座。


    「說來倉促,我要談關於在王都頒發勳章一事。想必你已經曉得,我就是為了磋商那件事而離開領地。」


    父親臉色凝重。


    看來要談的事情頗為險惡。


    此時,有敲門聲傳來。


    「是誰?」


    父親出聲詢問。


    「我是塔兒朵,我照盧各少爺的吩咐端了茶過來。」


    「嗯,進來吧。」


    塔兒朵行禮後,便用茶壺倒茶。


    她做起這些也都變得有模有樣了。


    茶倒好以後,她再次行禮離開房間。


    「好香的味道。我不認得這種茶。」


    「這是遙遠異國的茶,喝了能安定心神。」


    「……居然被兒子看穿身體狀況有恙,我讓出當家位子之日也不遠了。這茶不錯,滋味沁入心脾。」


    父親淺淺地微笑著喝下茶,臉色便緩和了幾分。


    這茶是好貨。


    連以往我待的世界也沒有這種貨色。於龍脈流經之地受魔力湧瀉滋潤而突變的品種,非得在這個世界才能栽培出來。


    我太中意這種茶,就向地主收購了茶田與佃農,其收獲絕大多數都是運來我這裏。


    由於我支付的薪資比原主高,佃農也就更有意欲栽種。


    「歇過之後就帶回正題吧。關於在王都頒發勳章一事,程序大致跟預料中相同,並沒有什麽問題。不過,你得參加略嫌隆重的儀式就是了。」


    「這我有心理準備。」


    父親告訴我細節,不過聽來倒沒有多奇特,全在容許範圍內。


    事情談到這裏,父親稍做停頓後才又開口。


    「問題在於頒完勳章之後……本國的高層對於這次魔族來襲相當驚恐。單單一頭魔族,就讓國內具備魔力者應當最多的學園遭受蹂躪,被敵人侵門踏戶直逼王都跟前也是痛處。」


    學園位處王都郊外。


    王都擁有雙重的保護。可以擋住來自各方攻擊的堡壘;還有堡壘被攻陷以後,擁有大量具備魔力者,功能可與城寨比擬的學園仍在保護王都。


    這次魔族來襲,外側的堡壘幾乎沒有發揮意義,連學園都差點被攻陷。


    換句話說,這代表若有一步差池,位於本國中樞的王都早就滅亡了。


    「受到驚恐,表示戰略將偏於守勢……高層該不會打算讓勇者留守在王都一帶,都不派勇者出擊?」


    「虧你算得到。往後即使魔族出


    現,隻要是跟王都有一定距離以上的區域,就不會派勇者過去……換言之就是見死不救。表麵上是聲稱王都一破,這個國家也就完了,但中央那些人單純是想尋求保身而已。」


    明明隻有勇者殺得了魔族,卻要把勇者豢養於王都。


    高層那些人大概都神經錯亂了吧。


    「那怎麽會跟我……不對,怎麽會跟圖哈德扯上關係呢?」


    「……領地遠離王都的貴族大為反對,說無法接受中央在魔族現身之際對他們見死不救,於是你就被選中了。中央表示會把王都交給勇者守護,再派出足以誅討魔族的戰力,才說服了那些地方上的貴族。」


    「要我去殺魔族?中央為什麽會認為我有那種本事?」


    即使我在先前那一戰有所活躍,對外的功績終究是探查與監視魔族。


    直接的戰鬥能力理應並沒有受到認可。


    「據說,勇者艾波納透露了許多有關你的事。是你疏忽了,盧各。」


    「……!非常抱歉。」


    我有要她保密。


    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要是見了光就會惹來麻煩。


    「別太責怪那位勇者。聽說在某場派對上,有個貴族嫉妒你的戰功而說了不少壞話。那位勇者護著你,氣到了頭上……之後的發展可想而知吧?」


    「照那位勇者的性格來想,會那樣沒錯。是我的思慮太天真。」


    當時我在戰場上所做的事,肯定全被說出去了吧。


    這件事不能怪罪艾波納。明明有泄露的風險卻隻以口頭約束,過錯在我。


    「不知道是否該解讀為幸運,派給你的職務將會支付相稱的報酬……為了保你,我曾經漫天要價想探出讓中央撤回成命的眉目,沒想到高層居然照單全收。不隻如此,頒發勳章之際還決定賦予你特別的地位,而且,你將獲得與地位相稱的特權。抱歉沒能保護到你。男爵身分較能隨意行動,我便刻意避免出人頭地,卻在這種場合才深切感受到缺乏地位就無能為力。」


    中央掌權的那群老狐狸果真厲害。


    父親無論身為暗殺者或醫生都是一等一,修為已臻完滿。


    然而,在政治這塊領域,身為貴族的地位卻比個人才智更有功用。父親能談成這等條件,反倒是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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