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迎麵吹來。


    紅褐色的大地上,有著連綿不斷的矮丘。


    還是老樣子,除了枯萎的灌木之外幾乎草木不生。


    我與魔像太郎來到橫亙東西的一條大道上,為了尋找村落,開始沿著道路往西走。


    不過話說回來,這條路好寬啊……我想應該是專供大型馬車等交通工具通行的公路,看來也許這個世界的交通意外發達。


    隻是雖有道路,一路上卻沒碰到過半個人。


    碰上那個黑色惡魔後,我們沒多久就找到了這條道路。


    看來那家夥似乎是在路旁嚴陣以待,等著我們上門。


    惡魔的無頭屍體,後來隨即一邊放出黑色粒子一邊逐漸崩毀,最後融化變成了液體。


    雖然以生物來說不可能有這種現象,不過這時我頭一個聯想到的,是一開始生成的那些魔像逐漸崩解的模樣。


    那個黑色惡魔,說不定也是用魔術生成出來的?


    記得入門書上應該沒有寫到製作惡魔的魔術。不過畢竟那隻是入門書,而且我隻看了整體魔術概論與解說土係入門魔術的那兩本。


    另外,噴濺在魔像太郎身上的黑色血花,也在不知不覺間好像蒸發一般消失了。


    可是那個黑色惡魔,搞不好身上有很多細菌。


    因此我拿了一塊濕布,仔細認真地幫魔像太郎把全身上下擦幹淨。


    附帶一提,我裝滿了一整個陶甕的水並蓋上蓋子,放在魔像太郎的背籠裏帶著,因此水完全夠用。應該說我覺得最占空間的就是這個水甕。換作是平常的話這種隨便亂擺的搬運方式是絕對行不通的,然而魔像太郎的超常蠻力與超乎理解的平衡感卻能夠化不可能為可能,揹起背籠簡直像沒裝課本的小學生書包一樣簡單輕鬆。


    魔像太郎似乎非常喜歡我幫他擦身體。


    這家夥雖然從沒有半點任性要求,但講到擦身體這件事,卻會以內斂的方式做出明確的自我主張。每當我一個人洗涼水澡時,這家夥總是會拿著自己專用的擦澡布過來;當我另外有事而拖延到洗澡時間時,他還會輕拉幾下我的衣袖。


    所以我後來決定,每天都要用布把魔像太郎光滑純白的機身擦過一遍。


    這點小事不足掛齒。因為平常事事都是魔像太郎在照顧我。


    不如說假如要當成勞動的正當報酬,我可能每天得替這家夥擦一百遍身體才行。最喜歡的事情竟然是擦身體,這不過是一點可愛的小要求罷了。


    這讓我想到,好像也有很多狗喜歡梳毛……


    對了。


    講到狗讓我想起來,這個世界有猴子。


    走在道路上,時不時會在懸崖上或岩山斜坡,看到牠們的蹤跡。


    體型大概跟日本獼猴差不多大吧。


    是一群褐色的猴子。雖說猴子大多都是褐色的,不過用來形容牠們,意思有點不同。


    這些猴子的體表皮膚看起來……似乎硬化成了褐色。


    簡直就像往身上貼了一堆石頭。


    起初我遠遠看過去還嚇了一大跳,以為猴子身上長了鱗片。


    等到就近一看才發現原來隻是表皮角質化了,於是我恍然大悟地想「大概是這個世界特有的猿猴種類吧」,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基本上是個重視常識的人,所以就算來到了異世界,看到猴子身上長了鱗片還是會嚇到。


    擁有岩石身體的猴子?哼哼,哪有可能。


    我剛才提到過藍色果凍狀的魔物,不過那當然是開個小玩笑罷了。假如真的有團黏菌移動得像脊椎動物那麽快襲擊而來,人在現場的我重視常識的大腦很可能會拒絕理解狀況,開始在腦內播出古典樂與美麗的湖畔影像。


    魔術也是,是因為一開始我意外地實際使用過,才會那麽容易就相信。假如不是那種狀況,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怎樣。話雖如此,起初那個發黑爆開的門或書本封麵究竟是用了何種魔術,我到現在還沒搞懂就是了。


    「……嗯?」


    一回神才發現,一隻異世界猴子走到了我身邊來。


    啊,牠該不會是很親近人類吧?


    可是抱歉了。我是有知識水準的文明人,所以是絕對不會喂食野生動物的。


    因為那樣做無論是對你,還是對當地居民來說,都不會有好結果。


    不過,我並不討厭這些猴兄猴弟。


    這些家夥皮膚凹凹凸凸的,有些人看了可能會覺得噁心。但我從不會用外表的美醜去歧視生物。


    願意親近人類的動物,總是很討人喜歡。


    「嗬嗬。這家夥真可愛!」


    我麵露溫柔的笑容,一講出這句話的瞬間──


    魔像太郎閃光般的一腳,狠狠重擊了猴子的軀幹。


    猴子像顆足球般被踢飛後,猛烈撞上了附近懸崖的岩壁。


    「咦!等……魔……咦咦咦咦咦!」


    猴子整隻陷進懸崖岩壁,軀幹撞個稀巴爛,脖子與手腳都彎向奇怪的方向。


    死……死透了……


    「你……魔像太……你,我說你……」


    你怎麽這樣啊!


    我淚眼汪汪地想抗議,但就在這時,我發現周圍的狀況不對勁。


    ──不知怎地,周圍有好多猴子。


    這裏也有,那裏也有。路旁的斜坡、前進方向的路上,甚至是後方的來時路,都被大量的猴子淹沒了。


    什麽時候被包圍的?


    不,等一下。現在回想起來,之前一路上在岩石背後或懸崖上,不時於視野中閃現的猴子數量,似乎早就隨著時間經過而越變越多。而且換個角度想,就會覺得牠們是在跟我們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難道說,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


    這些猴子是一麵遠遠地包圍我們,一麵慢慢增加數量,以地形做掩蔽,一直都在跟我們走同一個方向?


    究竟是為了什麽?還能為什麽,恐怕是為了──


    我咕嘟一聲,吞了吞口水。


    魔像太郎剛才一把猴子踢飛,就立刻移動到了我的斜前方。


    然後,已經把背籠放到了地上。


    「魔像太郎,你打算跟牠們打嗎……」


    我一如此低語的瞬間,猴群中的一隻猝不及防地撲了過來。


    猴子一邊發出怪叫,一邊猙獰地張牙舞爪迫近而來。


    但魔像太郎隻一個巴掌,就把牠打落在地。


    遭人用恐怖力道打落地表的猴子,當場血肉模糊而死。


    猴子的屍體陷進地麵,再也無法發出叫聲。


    白色魔像悠然佇立。


    緊接著,憤怒發狂的猴群前仆後繼,襲向魔像太郎與我。


    開戰的狼煙,就在此刻點燃。


    魔像太郎憑藉著駭人的氣勢,把猴子一隻隻掃倒。


    白色拳頭每次呼嘯揮出,就有猴子的屍體飛上半空。


    他那鬼戮神誅般的戰鬥氣勢,讓人感覺不到分毫的慈悲。特別是往我這邊來襲的個體,魔像太郎更是毫不留情,用帶有報複意味的明顯狠戾手法,殘酷地將牠們趕盡殺絕。嗚噁,好想吐……


    話雖如此,我該怎麽做呢?


    老實說我不認為魔像太郎會輸給一群猴子,但我是不是也該出手相助?


    一輩子活到現在基本上都秉持著文明人態度的我,沒有能用拳頭揍死野生猿猴的猩猩蠻力。


    既然這樣,或許該用魔術?


    我目前能使用的魔術有「碎石生成」與「魔像生成」。


    「魔像生成」從任何方麵來想都不值得考慮。而且那種魔術有風險,一個弄不好連我自己都會昏死過去,性命垂危。


    既然這樣,那麽「碎石生成」呢?使用那種魔術,應該可以生成出十幾公尺級的巨岩。如果能在敵群正中央製造出那麽大的岩石,或許的確有效。說不定能對敵人的包圍打出一個缺口。


    但是那招的生成動作實在太大了。當時魔力的奔流與漫天飛舞的細碎砂石,完全遮住了前方的視野。如果在目前這種狀況下引發那種現象,會大幅增加敵方偷襲的風險,無法保證不會扯魔像太郎的後腿。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種魔術有個致命性缺點,就是從發動到生成結束的時間差。感覺那時候好像花了滿長的時間。恐怕巨石還沒生成完畢,大多數的猴子都已經逃開了。


    那種魔術,很明顯不適合用來戰鬥。


    咦?所以,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再這樣下去,我豈不是完全成了魔像太郎的小白臉……


    被迫麵對殘酷無情的現實,我絕望了。


    在這樣的我身邊,魔像太郎如旋風般繞行奔馳,接連不斷地把衝殺而來的猴子打退揍飛。


    我現在才發現,由於魔像太郎以保護


    我為優先到了有點過頭的地步,因此像這樣前後被大量敵人完全包圍時,會流於被動。隨時出現在我背後的敵人讓他一再分心,不敢離我太遠,所以無法殺進敵群的中心。


    話雖如此,魔像太郎與每隻猴子的實力,仍有著天壤之別。


    不隻如此,魔像太郎暴打群猴這麽久,身手竟不見半點遲鈍。


    周圍的猴群尖聲嘎嘎亂叫。看來慢慢堆積如山的同類死屍,開始讓牠們煩躁不耐了。


    不過這些猴子,都已經死了這麽多同伴,竟然還完全無意撤退……


    異世界的猴子真是教人驚駭。


    是脾氣本來就比較暴躁?還是說,牠們就這麽有自信能要我們的命?


    就在我開始心生疑問時,可能是不耐煩了,群體後方一隻整整大上一圈的猴子,發出了粗野的咆哮。


    蘊藏怒氣的野獸吼叫,響徹紅土荒野的懸崖之間。


    我視線轉去一看,正好與那大猴子的目光對上。


    那畜生表情一歪,看起來簡直像是在笑。


    緊接著,猴子們有了動作。仿佛以猴老大的咆哮作為信號,包圍我們的猴群,開始一齊舉起雙臂朝向天空。


    那真是個不尋常的光景。所有猴子的腳邊,開始飄起狼煙般的細碎砂石。每一條褐色的帶狀碎土,都論不上有多粗。但是當數量如此龐大時,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座逆流的巨大飛瀑。


    怎麽回事?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當細碎砂石全上升到了最高點時,聯係地表與天空的紅褐色飛瀑,忽地消失了。


    隻見高空中,生出了無數的石塊。


    那不是碎石生成會有的大小。每一塊石頭都有橄欖球那麽大。


    根本就是大量的岩石炮彈。


    隻要有一發直接擊中我的頭頂,肯定會使我當場腦漿四溢而死。


    無以計數的成群石塊,就像在空中形成了一座圓頂。而這些石塊即將對準我們,一口氣全數飛落而來。


    我呆站原地,茫然自失地脫口說道:


    「……慘了。這下死定了。」


    似乎就連魔像太郎也未曾料到敵人會使出如此恐怖的飽和攻擊。他那抬頭仰望上空的動作當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動搖。


    魔像太郎焦急地轉向我這邊。


    然後下個瞬間,我的視野為一片雪白所籠罩。


    是魔像太郎十萬火急地,用身軀蓋住了我。


    不知為何隻有短短一瞬間,我的鼻孔仿佛嗅到了女孩子的輕柔體香。


    這家夥……難道想當我的肉盾?


    他頂得住嗎?


    我不知道魔像太郎有多耐打。


    不,我看就連魔像太郎本人,也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耐久性吧?這家夥至今的戰鬥方式,總是憑藉著異常的蠻力與速度,先下手為強讓敵人無法還手。我到現在還沒看過哪個敵人遭受到先發製人的第一擊之後還能苟延殘喘,當然魔像太郎本身也沒有任何遭受反擊的經驗。


    而且,至少我不記得有將這家夥的素體強度提升到教科書以上的水準。


    ──不妙。我的夥伴可能會死。


    伴隨一種焦灼感,我的額頭部位隱隱作痛。


    突如其來地,被雨淋濕的柏油路與血腥味重回腦海。


    不知為何,我看見了一隻躺在馬路上的白狗。


    我急忙抱起牠,眼睜睜看著牠的身體越來越冰冷。


    那家夥,那時候,為什麽要挺身保護我──


    不要。我不想再讓夥伴死了。


    在朦朧模糊的記憶與衝動推動下,我拚命采取了行動。


    我從我身上的魔像太郎身體縫隙間,看著開始灑落的瓦礫豪雨,掙紮著伸手朝向它們。


    然後,扯開喉嚨撕心裂肺地吼叫了。


    叫得十分窩囊。


    但對我而言,卻是拚死命的祈禱。


    「──『住手,拜托等一下』!」


    寂靜籠罩了附近一帶。


    無論過了多久,石頭就是沒灑落下來。


    猴群帶著啞然無言的表情,仰望天空。


    因為空中原本開始降落的所有石頭,都霎時停住了動作。


    簡直就像時間暫停了一樣。


    仔細一瞧,本來與紅褐大地同色的無數石塊,一個不剩地全「變色」得黑漆漆的。


    「奇……奇怪?這怎麽回事……?」


    我從緊抓住我的魔像太郎手臂之間,露出臉來仰望天空。


    順便一提,我的臉一下就露出來了。因為魔像太郎抱我抱得很溫柔,對我的動作毫無抵抗。假如他抱我抱得更用力,憑我的力氣是分毫也動不了的。


    可是這種現象,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一麵偏頭不解,一麵試著輕輕擺動幾下自己朝向天空的掌心。


    隻見空中所有的黑石,簡直就像紀律嚴明的軍隊一樣,配合我的手部動作輕快地擺動。


    「啊,看來好像可以隨我操縱喔……」


    接著,我將視線拉回地表。


    將我們團團包圍的猴群,已經沒在看天空了。


    所有猴子臉孔都朝向我,凍結般地瞪大雙眼。


    牠們的表情,染上了恐懼與絕望之色。


    「……總之,這些小石頭就還給你們吧。」


    漂浮於高空,數量駭人的深黑石彈,開始往呆站原地的猴群頭上一齊灑落。


    那景象可謂黑色流星雨。


    漆黑隕石接二連三地直接擊中猴子的頭頂。石彈打碎猴子頭蓋骨後順勢貫穿、破壞牠們的軀幹,最後狠狠撞上地表。


    連續撞擊的猛烈衝擊力道,使得大地宛如恐懼顫抖般搖晃。


    轟然巨響、臨死前的淒厲慘叫與無數的沉重爆炸聲重疊。骨頭碎裂與液體潑灑的聲響有好一段時間不絕於耳。


    當四下再次恢複寧靜時,所有身影盡皆歸於死寂。


    猴群全軍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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