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來,我在這次調查行動中之所以遠道前來薩馬裏地區,就是希望能請隱居於這附近的紮連老師助我一臂之力。」


    司培裏亞大叔坐在暖爐前麵,如此述說。


    完全喪失睡意的我,除了睜大雙眼之外什麽都做不到。


    「……隻不過實際上不但請不到老師幫助,還被迫早早撤退就是了。」


    他抓抓頭,好像覺得很沒麵子。


    塞莫?司培裏亞。


    這位好脾氣的戴眼鏡男子,居然是將我召喚到這世界來,企圖毀滅世界的那個瘋狂召喚術士隆倍?紮連的門徒。


    這讓我想起在書房翻找紮連的著作時,看過類似作者簡介的部分,寫到紮連在魔術學院擔任客座教授之類的事情。當時我隻覺得「這個菁英分子真可惡!」,卻萬萬沒想到……


    仔細想想,司培裏亞大叔一開始就說過自己是學院助理教授了。也許我早該想到兩人之間有某種關係。現在回想起來,我做自我介紹時沒有借用隆倍?紮連的名字,可說是明智的選擇。


    可是,眼前這位擁有可敬文明人情操的司培裏亞大叔,真的是那個爛人紮連的門徒嗎?


    怎麽可能。我有點不敢置信。


    這完全是弟子超越了師父的那種情況嘛。


    作為學者的實際成績?管他去死。


    不過話說回來,司培裏亞大叔原來是為了尋求紮連的幫助,才會遠道前來薩馬裏附近啊……抱歉了,大叔。其實紮連那個白癡早已在洞窟裏化作白骨屍體了,幫不了你。


    兩人的師徒關係使我受到強烈衝擊,但同時其實也有一件事讓我鬆了口氣。


    換言之,既然眼前的這位人士是紮連的直係門徒,至少紮連死亡到我受召的時間差距,不可能拖到數百年之久。坦白講,由於到目前為止都隻遇見白骨屍體,害我認真懷疑是不是時間經過太久,文明早已毀滅了。


    我不知道司培裏亞大叔是何時向紮連拜師的,但他的外表年齡頂多隻有四十出頭,說不定還更年輕。這樣反推回去,召喚的時間差距最多三十年左右吧?


    我有很多問題想追問,但讓這世界的人察覺我是「魔導王」,也許還是不太妥當?


    ……嗯,怎麽想都有危險。


    這個職業從事的似乎是毀滅世界的工作,而且紮連的遺書裏也嚇人地寫到,過去曾有些魔導王遭到殺害。


    我的真實身分還是隱瞞著好了。這才是明智的抉擇。一旦被人發現我是魔導王,搞不好還沒做什麽就被當成嫌犯逮捕了。


    可是,這樣的話,我該從何問起比較安全?


    我還在左思右想時,司培裏亞大叔已經鋪好睡袋呼呼大睡了。


    因為大叔總是比較早睡,以防猴子來襲。


    總之問題等明天開始再問好了。可能還要再走幾天,才能穿越瘴氣之地。跟他的旅伴關係應該還會再持續一陣子。


    我如此心想,於是躺到地板上想重新蓋好毛毯。


    魔太搶在我前麵,把有些滑落的毛毯輕輕蓋回我肩上。


    這種溫柔的舉動,跟魔像太郎的時候真的絲毫未變。我的視線追著夥伴熟悉的手部動作跑,無意間停留在她的手腕部位。


    「對了,妳戴著好奇特的手環呢……」


    魔太自從變成這副模樣以來,雙臂就戴著奇妙的飾品。這是一對帶有神奇花紋的手環,雙腳也有著相同的腳環。


    這種東西,在魔像太郎的時候當然是沒有的。


    好吧,話雖如此,在從素描人偶神秘超進化到唯美精靈女神的各種變化當中,多出這幾個圈圈真的隻是芝麻小事就是了。


    「可是,又覺得這個手環的形狀,好像在哪裏看過……」


    不過,我到底是在哪裏看到過這種東西的?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手環瞧,某種情景漸漸浮現於腦海。


    喔,對了,我想起來了。大概是在盆地後院的水井形洞穴底部找到的那具遺體。那個被當成魔導王召喚活供品的被害者。


    拘束遺體手腳的腐朽枷鎖,正好就跟這手環差不多大──


    「呼啊……」


    我抵擋不住困意,打了個大嗬欠。


    思考徐徐開始停滯。腦中已開始彌漫一片朦朧的濃霧。


    附帶一提,我很清楚自己怎麽會這麽困。是因為包住我身體的毛毯,與依偎身旁的魔太身體的觸感簡直是個安樂窩。她提供的柔軟觸感與體溫實在太過舒適,我能感覺到自己被一路引誘進睡眠的世界。


    魔太這種謎樣的暖爐功能感覺會害我墮落,實在很不妙……


    可是,我無法抵抗這份溫柔的暖意。


    我就這樣落入了平穩深沉的睡眠之海最底層。


    清爽的早晨來臨了。


    早餐簡單吃點麵包、果幹與大叔帶來的花草茶式飲料,我們就往西方出發了。


    清晨的空氣很寒冷。


    寂靜無聲的道路上,隻響起兩人踩踏堅硬路麵的腳步聲。


    這是我與司培裏亞大叔的腳步聲。靜靜走在一起的魔太簡直像隻貓,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像這樣在道路上走個一段距離,有件事讓我在意。


    比起昨天日落前看到的情形,附近一帶的土瘴氣顏色似乎更深了。


    遠方的景色都染成了褐色。昨天情況有這麽嚴重嗎?


    「瘴氣這種東西,會在一夜之間變得更濃嗎?」


    教教我吧,司培裏亞老師。


    「不,我不常聽說這樣的例子。雖然濃度多少會起變化,但一般來講應該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變化到能以肉眼明確看出……怪了。」


    他似乎也察覺到異狀了,回答我之後就沉默無語,仿佛在思索某些問題。


    我緩緩環顧四周。


    其實除了瘴氣的濃度之外,還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都沒有猴子……」


    今天到目前為止,連一隻猴子都還沒出現。


    明明從時間來看,牠們差不多該成群結隊地冒出來了才對。


    雖然從狀況來說跟聖堂周遭有點相似,但又不像當時那樣路旁滿是死屍。真要說起來,直到昨天傍晚之前,這附近都還有猴群照常徘徊,被魔太用斧頭腳打趴在地。


    為何今天早上忽然都不見了?


    難道是被魔太的斧頭腳嚇到了?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這可能性。


    那些猴子還挺聰明的,因此在察覺到敵我壓倒性的戰力差距時,會不敢靠近我們。


    比方說在魔太展開單方麵的虐殺行為之後,如果立刻在附近吃午餐,即使在現場慵懶放鬆個兩~三小時,也不會遇到半隻猴子。


    我之所以每天早上能讓魔太抱著,像個小寶寶般睡得香甜,恐怕原因就出在這裏。也就是魔太大量殺戮造成的效果,在附近一帶持續到了隔天早上。


    對於總是往猴子所在處移動的我們而言,猴子的此一基本習性與我們沒什麽關係,不太容易注意到。但如果沒有這種習性,那座聖堂周邊的死屍數量絕不可能隻有那麽幾具。希臘雕像們應該會每天為了撲滅猴子忙得團團轉,四下也應該會有更多的腐屍而不是骷髏。


    猴子不會靠近壓倒性的強者。


    話是這麽說……


    但我們昨天抵達村落時黃昏已近,是猴子歸巢的時段。所以魔太在近處踢死的猴子,也不過兩三隻罷了。


    殺死這麽一點數量,實在不足以對猴子的行動造成大幅影響。


    那麽,怎麽會……?


    事情不對勁。


    司培裏亞大叔默默走著,神情嚴肅。很可能是跟我抱持著相同的疑慮,正在反覆尋思吧。


    附帶一提,魔太則是跟平常沒什麽不同之處。


    她心情愉快地走在我的斜後方。


    我回過頭去,魔太就把臉湊了過來。深紅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就好像有所期待般閃閃發亮。


    仔細一瞧,魔太的長耳朵在微微搖晃。


    我最近發現,這家夥在心情好的時候,耳朵似乎會輕微搖動。


    大抵來說都是我跟她說話,或是稱讚她的時候。


    「妳心情還真好呢。也許隻是我杞人憂天了……」


    我轉回前方繼續往前走。


    好吧,看魔太這副樣子或許不要緊。


    周圍還是老樣子,是一片綿延無垠的紅褐色大地。


    說是荒野,但還是有懸崖或岩石等起伏,不能完全說是平地。隻是,這些大自然裏的遮蔽物並沒有特別高聳。


    雖然遠方的景色在瘴氣霧靄下顯得一片模糊,但前方視野本身還算良好。


    這時正麵吹來一陣強勁西風,我僅一瞬間閉起了眼睛。


    然後,當我再次睜眼時,異變發生了。


    「咦……?」


    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黑色岩山般的物體。


    好大。


    真的很大。不是普通的大。


    老實講,大到我不知道正確來說有多大。感覺隨便都有十幾層高的大樓那麽大。


    豈止如此,這個物體還在緩緩移動。


    ──那是一頭巨龍。


    皮膚覆蓋著岩盤般的厚實鱗片。


    牠以四腳步行,臉上與額頭長有五支粗長的角。


    乍看之下給人的印象,就像擁有暗黑魔龍的肉體與五支犄角的超大肉食三角龍。


    那副身姿,完全是一頭邪龍。


    眼前的這頭龍,還沒發現到我們的存在……我猜。


    牠步履悠然自得,即將橫越我們的眼前。


    這是什麽東西?


    都靠到這麽近的距離了,之前竟然完全沒察覺?這種龐然大物?在這麽開闊的地方?


    不,且慢,魔太的謎樣雷達是怎麽了?


    魔太急速衝到我的斜前方,像是要挺身保護我。


    動作中顯露出焦慮。


    這家夥也是到這一刻,才發現到對方的存在。


    同時,站在我身旁的司培裏亞大叔發出了呻吟般的聲音。


    「古代地龍……這……這怎麽可能……不可能的……」


    大叔的臉色很糟。


    他滿頭大汗,睜大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就是牠在散發土瘴氣嗎……可是,為何會在這種地方……難道才這麽短的歲月,牠就把棲息地大幅移往南方了嗎?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假若是這樣,那這就是……我懂了,所以才不是黑暗而是土──」


    大叔此時明顯心生動搖,為思考巨浪所吞沒。


    這是知識分子常有的症狀,我懂。


    得把他拉回現實才行。


    「司培裏亞先生!」


    聽到我的呼喚,他身體抖動一下,猛一回神轉頭朝向我。


    「睡伊小兄弟,你快攔住魔夏塔露!絕對不可以刺激到那頭龍!」


    我照他所說的,急忙撲向魔太。


    唔喔,這家夥腰好細啊!


    總而言之,我抱住魔太纖柔的腰肢,安心地呼一口氣。從姿勢來看,魔太的確隻差一刻就要撲向那頭龍了。大叔的判斷是對的,勉強安全過關。


    嗯?可是,總覺得讓我抱住的魔太全身開始虛脫,變得軟綿綿的……我反倒想問她要不要緊了。


    我們三人就這樣緊急藏身至岩石後麵。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意外。沒想到司培裏亞大叔居然會慌張到失去冷靜。


    至於我,比起之前光是看到猴子身上長鱗片就被嚇到,現在成長了真多。就某種意義來說,我得感謝那些持續對我的精神造成打擊的神奇猴子。


    不,毋寧說好像隻是因為這頭什麽古代地龍實在太脫離現實,使我現在反而能夠冷靜以對。這頭巨無霸肉食三角龍呈現的氛圍,就是這般超乎規格。


    我一邊在岩石後麵憋住呼吸,一邊偷瞄巨龍一眼。


    要命!魔太這家夥,把背籠放在那邊的地上沒收走。


    要是那個被發現,會不會很不妙?


    可是,這不是魔太的錯。夥伴犯的錯,全都該由我這飼主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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