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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傀儡師〉事件 4 天後


    8 月 19 日正午


    我走下樓梯,最先聽到了一名男性的聲音。


    「嘛,你聽我說啊。最近這段時間禁煙運動傳播得太廣了,整得我這種愛煙人士的容身之處小了不少啊。這個國家,過去還有些自由,能自由地在喜歡的地方吸煙。可是,如今時代變了。那幫子抓吸煙的人,把我們趕到外麵去咯。而我們隻能像溝鼠一樣,偷偷摸摸地藏起來,除了給嘴上的煙點上火,其他什麽也做不了。」


    在徹底走下樓後,我看到一間解剖室。


    在解剖台的前方站著一名男性。


    井齋疾風,他也是世世結嘉搜查隊下的一員。25 歲,是名法醫。


    他身上披著沾滿血汙的白大褂,一頭金發亂蓬蓬的,雙耳中的一隻上麵釘著好幾個耳環,脖子上紋著骷髏樣的紋身,嘴裏還叼著根已然點著的煙。


    解剖室的門是玻璃自動門。我一靠近,門便自行打開。


    刹時,多種氣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撲鼻而來。那分別是消毒劑、福爾馬林、煙草以及焦肉的氣味。


    「快吃午飯了喔,疾風。」


    我看向解剖台,旋即移開視線。即使如此,那情景還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腦中。那是一具火燒致死的屍體,通身都如焦炭那般黑,並且無手無足。


    疾風對解剖中的燒死屍說道:


    「來給你介紹一下。剛來的這位長得像白癡一樣的家夥,叫蒼井諒助。別看他長這樣,可也是我的同事。」


    這是疾風的怪異癖好。他會如同麵對好友般,與正在解剖的屍體交談。


    至少在他本人眼裏,交談似乎是成立的。在我下樓那時,他們所聊的好像是吸煙人士最近的苦難遭遇。


    疾風介紹完我後,終於看向了我這邊。


    「諒助,你小子一個人來的?老大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他口中的老大當然是指結嘉。我維持目光不飄向解剖台,答道:


    「結嘉在陽菜那裏。話說,這具遺體是誰的?不是結嘉指示你解剖的吧?」


    「這位『朋友』是我一個舊識的女兒。」


    疾風所說的「朋友」,是指正在解剖的屍體。


    「舊識?」


    「是我還是法醫時候的事了。」


    直到兩年前,疾風都還在東京市區的監察醫務院[1]裏工作,聽說表現優異。


    1 ? 監察醫務院:類似國內的法醫部門,但監察醫務院為獨立機構。


    他曾看透某位議員病死的假貌,並點破其真相——那實際上是起毒殺案件。是有人通過舌動脈,給那名議員注入氰化鉀,導致其中毒身亡的。


    他的那次活躍也算是樁小有流傳的逸聞,至今仍會有人聊起。


    疾風的職業履曆可謂是順風順水。前提是,在他將燃著的煙頭,戳向某位同僚額頭的那一刻之前。


    那位同僚不但在驗屍解剖時敷衍了事,甚至還開起關於屍體的惡劣玩笑。


    當時的疾風怒火中燒,表示愚弄自己「朋友」的家夥全都不可饒恕。


    於是,疾風被對方以故意傷害罪起訴,在交完罰金後,隨即移籍零局。接著加入了結嘉的小隊。


    我再度看向那位「朋友」。真是可憐,全身竟變成了如此的慘狀。


    「你這位『朋友』長得挺小巧的啊。」


    「那倒也沒有。畢竟她不但全身肌肉因高溫而收縮了,而且連四肢都沒了。比成為『朋友』前要小上不少。」


    成為「朋友」前?啊,是指生前啊。


    疾風提起柳葉刀,切開了屍體的氣管。


    「氣管裏幾乎沒有煙灰碳末。一般來說,如果是直接被燒死的話,那不止氣管,甚至連胃裏都會有灰。」


    「疾風,我知道了。這個人在被火燒時就已經死了。」


    「但也不能那樣子斷定。如果當時處於神經源性休克或缺氧狀態下,哪怕是活著也有可能不吸入灰塵——比方說在淋一遍可燃劑後再點火。」


    「也就是自焚?有相關的證據嗎?」


    疾風語調頹唐地回複道,似乎和活人說話令他痛苦萬分:


    「這位『朋友』的推測死亡時間是 6 小時前。被發現時還在土堆上燒著。救援人員當然馬上進行了滅火,但那會早就已經遲了。當時在這位『朋友』的旁邊倒著個空容器,從容器上檢測出了她的指紋和汽油殘留。」


    「也就是可燃劑吧。」


    「警方認為就是自焚,但她父親卻無法認同。於是,他就以個人名義拜托了我做解剖。」


    「是想要找出被自焚掩蓋的『某種信息』麽。」


    全身淋滿汽油,也就表明這幾乎不可能是偶發事故。那麽若不是自殺,便是他殺。


    自己心愛的女兒離自己而去了,比起相信她是自殺的來,相信是被他人所殺害的,要更利於整頓心情吧?


    「成果呢?疾風。」


    「就目前來說,一無所獲。恐怕最後也隻能回他一句,真是自焚的了吧。綜上所述,諒助。」


    疾風邊解剖著「朋友」,邊繼續說道:


    「去給我找找這位『朋友』——綿貫聰子的自殺動機。借用下老大的能力,肯定是小菜一碟吧。就拜托你咯。」


    由於我是那種無法拒絕他人依靠的人,於是我接受了這一請求。


    恰巧這時,疾風的肚子長鳴了一聲。他麵向「朋友」,親切地說:


    「一直在解剖著你這家夥,搞得我都想吃北京烤鴨了啊。」


    這家夥腦子裏的食欲回路是怎麽長的?


    正式成為零局搜查官,並於數日前完美解決了首樁案件,作為起點算是順風順水吧。


    我不由得回想起,錄取考試剛合格時的那段時光。訓練期間的 57 次瀕死體驗,時至今日,也仍偶爾在我的噩夢中盤旋。


    當時,我和結嘉拿到統製廳的工作證,並被介紹給了小隊成員。


    之後,我們便起身前往統製廳的本部。那是一幢位於千代田區的地上 20 層、地下 8 層的建築。


    統製廳是零局的「表麵身份」,那麽按照常理,這裏也是零局的本部。但事實卻並非如此,零局的本部似乎另為他處。此處隻是一處較大的支部而已。


    那麽零局本部究竟在哪裏呢?不論在哪裏,它總是存在的。畢竟在 1972 年,我的外公就曾嚐試將吳城帶往那個地方。


    總之,在東京內活動的搜查小隊的活動據點,就是統製廳的本部。我們本也應該如此。


    但,這被世世結嘉一句簡短的話給打亂了:


    「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就這麽事發突然地,由於結嘉的任性,我們開始尋找別的地方作為活動據點了。主要是靠萩野四處奔走,最終找到處已被廢置不用的教堂。


    這是一幢巴洛克風格的建築,莊嚴而複古,屋頂年久失修,如今也有漏雨。於是萩野便賣力地進行修繕。這個人的專精領域是什麽來著了?


    我往〈教堂〉一樓走去。


    〈教堂〉地下的部分是疾風的解剖室,一樓內側是艾蕾娜的科學鑒定實驗室,二樓是萩野的武器庫兼試射場,陽菜的搜查室(移動指揮車)停在車庫。


    大家都用〈教堂〉稱呼這裏。


    而活動據點〈教堂〉內,並無時鍾。


    我走到一樓,剛好和拉麵店的外賣哥碰了個頭,那是一家如今也仍在用自行車,加木製飯盒送餐的昭和風古店。〈教堂〉一樓外側是公共空間。我將數人份拉麵擺在圓桌上,用零端發短信,通知全員吃午飯。


    結嘉叼著棒棒糖,和陽菜一起走進了〈教堂〉。


    「諒君,陽菜終於找到姐姐的私人情報了。之後一起來看看吧。」


    赤羽夜耶。愛莉的姐姐,從基因的角度講,同樣也是結嘉的姐姐。隻是夜耶姐自身更偏好親生父母的姓氏。


    「世世」這個姓氏。


    〈傀儡師〉的黑幕送來的信息,是姐妹版「該隱與亞伯」,若將這解釋成是夜耶姐發來的信息,實在是符合得令人無法質疑。


    那麽,是夜耶姐引發這次無差別殺傷事件的嗎?我不願相信。


    但,假如夜耶姐她相信,這是奪回愛莉所必要的行動——握著尚在滴血的菜刀的夜耶姐,其雙瞳穿越了歲月的界限,回答我。


    她肯定會這麽做的吧。


    「因為夜耶小姐是在冊〈纂心者〉嘛。在注冊時,應該有被收集過指紋和 dna。能力和發動條件也是。」


    「呋姆。這都是察覺了信息含義的諒君的功勞呢。」


    陽菜歎息道:


    「蒼井先生的功勞麽。明明在浩如煙海的數據庫裏,掘地三尺找到情報的人是我啊。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是個被隨意使喚,沒用即拋的奴隸工具人嘛。不過被扔之前,我會自己找幾個煤球燒燒死的啦。」


    在她抱怨的這段時間,其他的小隊成員也陸陸續續地到齊了,於是我們都坐下開始享用午餐。


    渾身消毒劑味的疾風所點的,是堆滿牛肉的豚骨拉麵這種意義不明的奇妙事物。明明方才還在解剖,現在卻在狼吞虎咽地吃著拉麵,真虧他能下得去口。他吃過一會兒又猛地進入中場休息,一臉愜意地抽起了煙。


    他鄰座的陽菜正拿著胡椒粉,很豪爽地往自己的蔥花醬油拉麵裏倒。


    「井齋先生。因為你這二手煙的錯,我離死亡又近了一步。你打算怎麽賠償我?您這麽想吸煙的話,幹脆移民火星好不好呀。」


    疾風向著陽菜吐出一口煙。


    「要是你給我準備去火星的飛船,那我隨時移民咯。」


    陽菜被嗆得咳嗽起來。


    「您還是、下地獄、去吧。」


    萩野語氣冰冷地說道:


    「你們兩個,現在可是在世世大人麵前!不能說些更有意義的話題嗎。話說回來,世世,你今天的內褲是什麽顏色呀?」


    我狠地拍一拍桌子:


    「喂,變態。你丫的腦子裏裝的都是炒雞蛋嗎?那種性騷擾發言,哪裏有意義了!」


    「早上我看了占卜。按照世世的星座,今天的幸運色是粉色。我自然殷切期望世世身上所穿之物也是粉色。因此,在這個場合詢問她內褲的顏色,不是自然至極的事嗎。」


    「自然你個大頭鬼!」


    至於結嘉,她正咬碎了糖果,將其咽下肚去。之後,目光在自己和艾蕾娜的叉燒拉麵上不斷遊離。看樣子她是鎖定目標了。


    「小艾蕾娜。我啊,最喜歡叉燒了哦。」


    艾蕾娜綻出滿麵的笑容:


    「早就希望您快點說這句話了,my master!艾蕾娜的叉燒都獻給您!」


    我慌亂製止道:


    「等等,艾蕾娜。你別這樣順著結嘉的性子來啊。結嘉,你給我吃完你自己碗裏的叉燒就行了,別去想別人碗裏的。」


    然而艾蕾娜卻一臉幸福地回答道:


    「我隻要心愛的 master 能夠開心,就已經吃飽喝足了!」


    呆毛卷成心形的萩野沒有放過這次機會,將自己的辣椒拉麵推到了結嘉麵前:


    「世世,我這裏有什麽喜歡的配菜,你也盡管拿去吧。」


    「我討厭吃辣的。」


    萩野聽罷,將自己的額頭重重地敲在了桌上。


    這支小隊裏,隻有我一個正常人啊。


    午餐時間結束後,散會。


    艾蕾娜在科學鑒定室前打起了太極拳。


    她坐著的電動輪椅的兩側扶手上有控製器,且車輪經過特殊設計,還能上下樓梯,功能十分強大。


    結嘉抓住艾蕾娜的雙馬尾的其中一根,開始揉捏把玩起來。


    「呀,小艾蕾娜,你在做什麽呢?」


    「這之後將會有一場漫長的戰鬥,我正努力集中精神做準備。」


    「吼,是什麽樣的戰鬥呢?」


    艾蕾娜看向科學鑒定室。那裏放著從佐崎雄介——以〈傀儡師〉身份,引發了無差別殺傷事件的男人那裏,收繳過來的私人物品。


    「我從佐崎的私人物品上采取了指紋,但進展不太順利呢。指紋都是殘缺的,這條路隻能放棄了。因此,這次我想挑戰一下 10 億分之 1 克的世界。」


    10 億分之 1 克?得用顯微鏡,才看得到這個尺寸的事物吧。


    結嘉興致滿滿地說道:


    「吼,是細胞呢。」


    「細胞…… 是什麽的細胞?」


    艾蕾娜回答了我的疑問:


    「那當然是人的細胞啦。好比蒼井親你去碰什麽東西時,總會有細胞殘留在上麵。隻要有哪怕一個細胞,就能從中提取出 dna 並放大。然後,再進行對比就完事啦。yeah~!」


    她向我高舉手臂邀我擊掌,我便順勢回應了。


    「也就是說也能和夜耶姐的 dna 進行對比嗎?」


    結嘉點頭:


    「沒錯,諒君。如果在佐崎的私人物品,比方說在手機上提取出了夜耶的 dna 的話?那就能成為夜耶和佐崎倆人接觸過——即夜耶正是〈該隱〉的決定性證據。」


    〈該隱〉。被認定為在幕後指示〈傀儡師〉行動的黑幕的匿名代稱。是結嘉親自賦予的名字。


    目前仍無法斷定〈該隱〉就是夜耶姐,艾蕾娜也是因此才仍在努力。


    「那麽,艾蕾娜隊員,期待你在本次任務中的精彩表現。」


    艾蕾娜坐著敬了個禮。


    「yes sir, my master! 我會帶上我工作用的 bgm 中,用於最重要任務時的動畫歌曲串燒去進行挑戰的!」


    艾蕾娜進入科學鑒定室,不久後從裏麵傳出大音量的動畫主題歌曲。


    而我和結嘉一起走向了停在車庫的移動指揮車。


    一進入搜查室,就看到陽菜跪在地上,捶著地板,痛哭流涕:


    「監視社會啊,監視社會啊啊啊。」


    我出於義務感,姑且詢問了一下:


    「…… 怎麽了?」


    陽菜抬起頭,把流淌下來的鼻涕吸了上去:


    「佐崎雄介啊,他應該和〈該隱〉聯係過吧。可是,完全沒有痕跡。通訊記錄、郵箱、sns、我已經把這些所有的曆史記錄都翻過一遍了,可是完全沒找到一點影子。我還從網頁瀏覽記錄裏,確認過他曾出入過的網絡留言板等等,但結果,隻弄清楚了他看了哪部深夜動畫一集就棄番了。另外,我還在試著在監視攝像機


    網絡上,用了人臉識別,追蹤了一下他的行動軌跡,想著能不能在這邊看到他和〈該隱〉,或者和〈該隱〉使者碰麵的鏡頭。結果這邊也沒有哇。監視社會碰上硬骨頭了哇。我,已經隻能跪著哭唧唧了。」


    為什麽監視社會碰上硬骨頭,陽菜就會哭啊。


    結嘉俯下身,像安撫小孩子那般,「乖啦乖啦」地撫摸著陽菜的頭。


    「沒事的,小陽菜。監視社會現在才剛要開始發力呢。」


    「唔嗯,我會再努力的。」


    我有點感動到了。居然從陽菜嘴中聽到了句,稍稍有些積極的話語。


    「話說回來,夜耶姐那邊的記錄找得怎麽樣了?」


    陽菜哧溜地擤了一把鼻涕:


    「是說〈該隱〉的事嗎?」


    「還沒確定她就是〈該隱〉。說不定有可能是某人為了讓我們認為她是〈該隱〉,才做出這樣的舉動。對吧,結嘉?」


    「說不準。如果真心想要嫁禍夜耶,那應該會留個更容易理解的信息才對。」


    「…… 是嗎。」


    陽菜揮舞單臂,3d 全息的窗口便浮現在了空中。窗口內所顯示的是赤羽夜耶的相關信息。


    「赤羽夜耶為了成為〈纂心者〉搜查官,而接受了訓練,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她毫無疑問是一位優秀的人才。在她 15 歲生日的那天,本來應該成為正式的搜查官,得到自己的小隊。真不愧是世世姐的姐姐呢。」


    16 歲才得到小隊的結嘉不爽了起來:


    「但是事實上,我才是最年輕的搜查官。還有,她才不是我姐姐。」


    「雖然有指紋和 dna 的數據,但卻並未記載有其〈纂心者〉能力,及發動條件的詳細情報。是在解析前就先一步消失了嗎?」


    也就是說,關於夜耶姐的能力,是線索全無麽。


    結嘉再次輕撫陽菜的頭:


    「小陽菜,『〈該隱〉可能是夜耶』這個假設,就在這裏告一段落吧。要是讓上麵的人知道了,可能會把我踢出這次的搜查。隻因為我們有基因上的聯係這一個理由呢。」


    我對此感到意外:


    「結嘉,如果〈該隱〉真是夜耶姐,那你是想親自逮捕她嗎?說來說去,還是姐妹情深啊。」


    此時結嘉露出宛若鎖定獵物般的表情,舔了舔舌。


    「是啊。能追捕有血緣關係的〈纂心者〉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而且,這家夥可不是〈傀儡師〉那樣的雜魚。有值得我毀滅的價值。」


    「…… 啊,那邊才是你真正的動機麽。」


    我暗中自問,我真的能夠接受夜耶姐被毀滅嗎?


    夜耶姐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期望著她的自我被徹底毀壞。


    然而,如果夜耶姐真是〈該隱〉,且被結嘉認定為惡的話……


    我作為結嘉的助手,作為零局搜查官,也隻能做好相應的覺悟。


    「那事先放一邊,結嘉,疾風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將自焚而亡的綿貫聰子小姐的事講於結嘉聽。


    「呋姆,尋找自殺的動機麽。有我家奴隸的技能在,簡直小菜一碟啦。對吧,小陽菜。」


    「啊~我的人權到底消失到哪個角落去了啊。」


    陽菜盡管有如此歎息道,但轉眼便正坐於坐墊上,開始著手調查。多個全息窗口同時漂浮在她眼前,情報不斷閃過,使人眼花繚亂。


    「她有用情侶專用軟件,所以很快就找到她男友了。就是這位石田武,但翻翻他和他朋友的聊天記錄,看樣子他隻是和綿貫玩玩的。這種渣男幹脆去死好了!啊,真的已經吊死了啊。」


    我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這就是綿貫小姐的自殺動機嗎?受戀人石田自殺的影響而殉情?」


    「應該是吧。綿貫對石田似乎是真心的——哦呀,石田的遺體被發現的時間是 4 小時前呢。根據屍檢報告,死亡時間推測是 28 小時前。」


    結嘉的瞳中閃過一道精光:


    「諒君,綿貫的推測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


    「據疾風說是 6 小時前。」


    「呋姆,那這就對不上了。石田上吊自殺的屍體是 4 小時前被發現的,但綿貫自焚卻是 6 小時前的事。為什麽要和還不知道已經自殺身亡的戀人殉情呢?」


    確實。雖然石田的自殺時間是 28 小時前,但期間一直沒有被發現。


    「既然沒有自殺動機,那綿貫就不是自殺吧?也就是他殺?」


    結嘉的聲音中充斥著欣喜: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呢。假設綿貫是被人殺害的,那戀人石田的自殺也很令人生疑。若自殺隻是偽裝,那這就是起連續殺人事件。小陽菜,找到石田武的相關情報了不?」


    「石田武——不久前,他姐姐知子也自殺了。在上下班時間,跳進了電車軌道。」


    我疑惑地歪起頭:


    「那目擊者應該很多,肯定是自殺的。那麽,弟弟石田果然也是自殺嗎?受了姐姐自殺的衝擊。」


    「綿貫聰子肯定也是自殺啊。可能是從石田武那裏悄悄地聽說過,他要自殺的事?」


    我長歎一聲:


    「那可真是不幸的連鎖。」


    結嘉一腳踢向了我的小腿。


    「好痛!你突然幹什麽啊。」


    「諒君啊。剛才的那一腳,可是給你的獎勵哦。」


    「這算什麽抖 m 限定的獎勵啊。」


    不知為何,結嘉卻擺出一副「不用多謝」的表情:


    「不幸的連鎖,這條感言可是價值萬千呢。那麽小陽菜,去搜索石田知子的周邊關係。應該還有其他的自殺者。」


    事態逐漸變得危險起來。


    「世世姐,大中獎了。石田知子生前是某大學的研究生,其所屬研究室的教授服毒自殺了。而且,居然還是用自己親手配製的毒藥。哇啊,倍感尊敬。」


    陽菜邊碎碎念,邊繼續著工作。她正以極快的速度,收集著石田知子和教授的相關信息。


    「來偷窺一下石田知子的雲端同步——哦呀哦呀。找到了知子和教授卿卿我我的照片呢,還不少哇。至少,知子對教授是真心的呢。」


    結嘉冷嘲熱諷道:


    「又來,是不是還有一對?」


    「這位教授有在寫博客呢。裏麵有篇寫給一個叫阪東的準教授的追悼文,能從中感受到炙熱友情呢。當然,阪東也是自殺的,割腕自殺。」


    我呆呆呢喃:


    「這怎麽回事。這樣看來,連鎖著的豈不是『自殺』這件事了嗎。」


    「當然啊。」結嘉說道。


    「小陽菜,阪東是男人吧。可是,按照我的推測,這個自殺連鎖應該——呋姆。教授是同性戀者吧?不過他有意隱藏了,石田知子並不知道。」


    陽菜輕快地回應:


    「根據教授的日程表應用,他在半年前接受了一個網上寫手的采訪。他和這位寫手互相交流——被采訪的內容,是『同性戀者在大學這一封閉社會內,隻能隱身的悲哀』。當然,教授是匿名的。」


    我明白了。


    話雖如此,但我明白的並不是自殺連鎖的真相,而是陽菜興致如此高漲的理由。監視社會,終於大顯神威了。


    結嘉雙手抱於胸前:


    「之後就是石田武,他應該也愛著他姐姐知子。並且是超越了家人的愛。是這樣吧?」


    陽菜以幾乎要喊出「監視社會萬歲」的氣勢,興奮地說:


    「從武的醫療記錄上找到,他曾接受過幾年某個心理治療師的治療。對方有保密義務,所以我就把他的 pc 黑掉,偷到心理谘詢的內容了。哦呀哦呀,這位武似乎曾經想和他姐姐做愛呢。」


    結嘉豎起十指,搭成尖塔狀:


    「戀情——不好這麽說,更應該說是執愛。」


    我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執愛是?」


    「綿貫聰子愛著石田武,而石田武愛著石田知子。石田知子愛著教授,教授卻愛著阪東。這是比友愛和家人間的愛所更強烈、更執著的愛。接著,死亡從如此深愛著對方的人身上傳染了出去。」


    我愕然了:


    「傳染…… 這種事可能發生嗎?」


    「《感情》型的〈纂心者〉,能夠在目標心底植下堪稱究極的絕望,從而將目標逼迫到不得不自殺的程度。小陽菜,兩次自殺發生的間隔時間是多久?」


    陽菜略略費了點時間,敲打著全息鍵盤:


    「基本上是 20~40 小時呢。」


    這也就是從植下絕望,到自殺所需的時間。


    「等一下啊,結嘉。這不合道理啊。〈異類〉能力發動的絕對條件,『必須與目標發生接觸』跑哪去了?絕望的種植是有接續下去,可最關鍵的犯人卻沒有和受害者接觸啊。」


    結嘉略帶激動地說道:


    「不,有接觸的。這種隱藏技也是可能的啊。當然,凡人〈異類〉哪怕絞盡腦汁也做不到吧。」


    「具體是怎麽回事,結嘉?」


    「也就是所謂的,〈纂心者〉的能力外借。」


    「外借?」


    結嘉開始說明,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種感動:


    「就是在給目標植下絕望的同時,也把『植下絕望』這一能力借予目標。隻是,被借予的一方大概是毫不知情的,接著很不幸地與下一個滿足發動條件的目標接觸了。那一瞬間,就會在新目標心中植下絕望,同時,『植下絕望』的能力又被借了出去。於是,原目標自殺了。」


    我的思考暫時還沒追上她的解說。


    「下一個滿足發動條件的目標是指?」


    結嘉有些不耐煩地解答道:


    「當然是指深愛著他的人啦。石田武的話,滿足這一發動條件的人就是綿貫聰子。這和他自身如何看待聰子毫無關係。」


    居然能把能力借出去,這也太犯規了吧?


    然而,轉念一想——能力中並沒有不能借予他人這一限製。雖然迄今為止,尚未發現具有這種能力的〈異類〉,但也不能說絕不可能沒有。就當他們是稀有品種中的稀有品種吧。


    「等一下,如果說隻要是愛著目標的人,就會被植下絕望,那如果有多個人同時愛著一個人呢?如果不止綿貫聰子,還有 a 子也愛著石田武呢?」


    「接觸。滿足了這個條件的人就會被植下。不過,假如兩個人都和他接觸過的話——呋姆。小陽菜,自殺連鎖有產生分歧嗎?」


    「目前還無法確認。」


    「那麽,就是依照愛的強度進行植入吧。會更優先種植給愛意更強的一方,不會產生分歧。」


    陽菜在舉手後發言:


    「如果想把絕望種植給其他人,其本人卻沒有被任何人愛著怎麽辦?自殺連鎖就會結束了嗎?」


    在結嘉回答前,我斷言道:


    「任何人肯定都有被人愛著的。」


    〔※虹人:我信你個鬼啦!〕


    「…… 這極度樂觀的地方,就是蒼井先生的強大嗎?」


    結嘉用手拍了下陽菜的肩:


    「逆著自殺連鎖找回去,總能找到起點。在那裏決勝負。」


    我問道:


    「決勝負?什麽決勝負?」


    「如果判定這是一次絕望的感染擴散,那麽肯定存在一號患者。那再提問,向這個一號患者植下絕望,同時將『能植下絕望』這一能力借給他的人是?」


    「這樣啊!那人就是〈纂心者〉罪犯啊!」


    「找到幕後真凶的唯一突破口,就在這一號患者身上。線索整理完啦,該命名啦。諒君,給這家夥起個名字吧。」


    這本該是結嘉的任務,但她並不會參與不感興趣的事務。明明都給〈該隱〉起了名字。


    「這位罪犯在玩弄生死。就叫他〈死之舞步〉吧。」


    〈死之舞步〉毫無疑問是惡人。僅僅是給某人植下絕望,致使其自殺便已是殘酷無比了,他卻作惡更甚,讓愛意成為傳播自殺的途徑。再如何踐踏人類的尊嚴,也得有個度啊。


    陽菜有些無趣地出聲說道:


    「哦呀,隻往上追溯大約 20 人就停下了呢。這裏就是起點。哼哼,簡直是小菜一碟。說起探尋自殺的氣息,我可比得上找鬆露的小豬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陽菜。起點那邊有什麽可能和〈死之舞步〉有關係的,令人在意的情報嗎?」


    陽菜麵露難色:


    「要說有的話,也算是有吧。」


    「吼?」


    「起點,也就是一號患者,是位女性,名為多村都,剛脫離某個宗教組織不久。是個新興宗教,教名喜亡教。」


    我在確認一遍自己的記憶庫存後發問:


    「喜亡教?沒聽說過啊。」


    「曾經是地方性的邪教組織,4 年前更名為喜亡教,同時開始在東京都內活動。當時新教祖上任,教徒短時間內暴漲。現在已經成為坐擁 38000 名信徒的組織,雖然和大型宗教相比還是相形見絀,但也不小了。」


    陽菜看著我和結嘉:


    「這個喜亡教,前身是『黑水仙』。」


    我仿佛吃了一擊直擊腦門的重錘。


    『黑水仙』。是 46 年前,我外公在無形村遭遇過的邪教。而創立它的人,是零局創始人之一吳城。


    盡管名稱已經改變,但居然會在現實中與那個『黑水仙』相遇。而且還有了將近 4 萬名教徒?開什麽玩笑。


    2


    8 月 20 日午後


    翌日,我和結嘉來到了喜亡教本部的門前。


    喜亡教伴隨著勢力擴張,於 1 年前建立了新的本部。


    這新本部造得著實顯眼。整體結構仿佛一個倒下的 t 字。倒成橫向 t 字的「縱線」,被地上一個與之相連的球體支撐。


    「這棟怪建築,我以前遠遠見過,當時還以為是哪裏的美術館。」


    「畢竟是大本營。是想通過建築一棟充滿個性的建築物,來展示自身的『與眾不同』吧。」


    喜亡教本部裏將舉行集會。這裏聚集了眾多新教徒,將由教祖本人為他們進行第一次演講。


    昨天,結嘉得知這次集會後,出口的第一句就是:


    「很好,咱們去看看吧!」


    並且,不是以統製廳的身份,而是另外偽造了身份參加。也就是所謂的潛入調查。


    如此行事過於危險,我反對了結嘉。然而,越是


    龍潭虎穴,便越是要突入,這是世世結嘉的行事風格,她自然不可能聽我諫言。vr 考核時用的是虛擬角色,可這次是真正的肉身。明明是若有什麽處理不當的,大意之間就會身亡的。


    順便一提,為了加入這次集會的邀請名單,申請也是用假身份填寫的。


    在這層假身份中,我們成了某公立高中的學生,並且穿著該學校的製服,我的製服是立領類軍服。結嘉往常那身修道服一般的衣服,也換成了水手服。甚至連狼耳夾克也一並消失了,實在新鮮。


    「…… 結嘉,為預存搜查資料,拍一下喜亡教本部吧。得比較下尺寸,你也站在鏡頭前。」


    「行。」


    我用零端拍了幾枚照片。當然,喜亡教那令人作嘔的本部,我是一星半點也沒拍到。


    在我拍到心滿意足時,正在進行其它行動的萩野給我發了條訊息。無可奈何之下,我隻能看了。


    『剛才的照片數據,給我也寄一份。要是敢拒絕,就真宰了你。』


    「為什麽她會知道啊。」


    正仰頭看天的結嘉說道:


    「呋姆,諒君,今天是個適合約會的好天氣呢。」


    陽菜的聲音出現在我的右耳中:


    『要我看這跟市級三好學生一樣的藍天,我就…… 我就要吐了,嘔————』


    「…… 這反應,是真吐了吧。」


    在我們的右耳上藏有小型無線耳機。不但尺寸小,還是淺肉色,隻要不被仔細觀察,就不會被發現。上麵還附有收音麥克風,我們這邊的聲音也可以傳到那邊去。


    移動指揮車就停在附近,陽菜會在車中支援我們…… 雖然她好像吐了。


    我邊望著向喜亡教本部移動的人山人海,邊詢問結嘉:


    「這次潛入,真的有必要嗎?」


    「既然已經判明,喜亡教是所有一號患者們的共同點,那就有必要來看看。」


    為了找到能借出〈纂心者〉能力,犯規級別的〈死之舞步〉,我們隻能從他不得不接觸的一號患者著手。


    而一號患者多村都,在從喜亡教退教不久後自殺了。


    結嘉緊抓喜亡教的退教者這一線索,讓陽菜在退教者中尋找自殺,且在此之上導致了自殺連鎖的人。


    之後便找到了七名一號患者。


    也就是,共有 7 條感染路徑。在目前找到的一號患者中,逝世最久的,已有 3 年了。這期間,到底有多少人因自殺感染而死去了?


    話說回來,那些一號患者,都是在生活扶助中心的幫助下脫離喜亡教的。畢竟像這種宗教,一旦進去了就難以脫身。


    再推理一下,〈死之舞步〉就是教主吧?動機則是因成員退教而心生憤怒。我是這麽想的,但結嘉卻說事情不會如此單純。


    在這 3 年間,從喜亡教中退教的,共有 1203 人。但一號患者隻有七人。


    不解開為何選中了他們這個謎題,就無法找出〈死之舞步〉。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你這個隊長親自潛入調查啊。這種看起來就很不妙的事,交給萩野不就好了嗎。」


    「諒君。為了體驗仿佛高空飛翔的樂趣,最起碼得把命壓上去。」


    喜亡教本部的門前,排起了條由新教徒組成的長龍。可謂是盛況空前。


    「小陽菜,調查過喜亡教的新教祖了嗎?」


    「教祖嗎。初代是吳城,現在是第幾代了啊?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把喜亡教擴張到這一地步,教祖本人肯定很有魅力吧?」


    耳機中傳來陽菜的聲音:


    『不好說呢。現在的教祖名為山口瀧,37 歲。他的經曆大概分為兩部分,成為教祖『前』和成為教祖『後』。『前』時平平無奇,隻是個中小企業的普通員工,對他工作的評價也都一般般。』


    「光從『前』的經曆來看,不覺得他會成為教祖啊。」


    『要說他的光輝時期嘛,也就高中了吧。據電子版學生報記載,他曾當選了學生會長。令人驚奇的是,在他尚處於候補狀態時,支持率隻有僅僅 1%。盡管我在學生時代也很被人厭惡,但實在達不到這種程度。』


    就算在話裏插入自己的虐心史,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啊。


    「真、真虧山口能當選哈。」


    『每當他進行一次公開演講,支持率就會上升。最終以 69% 的得票率當選。』


    「那他的演講應該很精彩。」


    結嘉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又或者,山口是〈異類〉。也就是《感情》型。麵對目標,植下對山口的『好感』。隻是這能力並不是很強呢,退教的人都破千了,選舉得票率最終也才 7 成。」


    「但是啊,結嘉。他還是候補時,人氣低迷得相當厲害啊。」


    陽菜插了一嘴:


    『比我還厲害。』


    「和發動條件有關吧。怕是『一定時間內,目標聽到了自己的話』時。」


    一名人氣低迷的學生,能讓不特定的多數學生聽自己說話的機會,也就隻有公開演講了吧。


    若是如此,那山口的能力作為教祖,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是,諒君。山口在成為教祖前,並未熟練利用起自己的能力。成為學生會長一事,也充滿了偶然感。呋姆,果然有呢。」


    「有什麽?」


    「推舉山口的人。換言之,喜亡教的黑幕、幕後人啦。喜亡教的這番飛速發展,也是因為幕後人利用了山口的能力。」


    幕後人嗎。哪怕那家夥不是〈死之舞步〉本人,也肯定知道〈死之舞步〉的真實身份。


    隊伍終於排到了我們。


    話雖如此,之後將進行的,似乎是山口的洗腦會。新入會的教徒還未聽過山口的演講,所以他打算在這次集會上發動能力。


    集會的會場在本部中心,目測其大小,能收納約千人。


    會場中早已聚集了一批新教徒,我們算是比較靠後的了。結嘉不斷地用力往上跳,似乎是因為前麵那些人的遮擋,導致她看不見中央的舞台。


    「諒君,讓我騎肩。」


    「我說你,姑且也是高中生吧。騎肩很羞恥的啊。而且你還穿著裙子。」


    「我!想要!騎你的!肩膀!」


    在我將結嘉架上肩膀時,會場的出入口關閉了,會場內隨之變得昏暗起來。有如在講「演出開始」一般,光芒照向舞台中心。


    接著,約 20 名信徒依次走上了舞台。


    在他們的胸口處,都別著一枚相同的徽章。從我們的位置,沒法看清其形狀,不過事前有從陽菜那裏獲取過情報。


    那是一枚黑色水仙樣的徽章,是喜亡教幹部的象征。


    最後,教祖山口瀧終於登場。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更接近搞笑藝人。身寬體胖,大腹便便,教祖長袍似乎也有些緊了。你倒是換新啊。


    山口上台後,便以相當尖銳的聲調開始了演講。講了教義,講了這什麽,又講了那什麽。開門見山,直接開始「洗腦時間」了麽。


    不妙啊。即使山口的能力再怎麽弱,不聽個萬遍就不會有效果,但隻要他向我們發動能力了,那就不能保證我們會不對他產生好感。不過結嘉應該有對策吧。


    結嘉騎在我的肩膀上,發出了


    有如清風吹過般輕快的聲音:


    「打斷一下,教祖大人!我有個問題!」


    山口被他人打斷演講後,一時呆立在原地。很明顯,他這是第一次遇到新教徒在演講中,做出如此無禮的行為。我和結嘉應該會被趕出去吧?


    像是為了阻止那事態發生般,結嘉快速接著說道:


    「我這個問題,在此的眾位信徒肯定也很想知道的!我想問問教祖『神通力』的事情!教祖,您該不會想避而不談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從山口的角度,也不可能不回答結嘉的問題了。若是在此時將結嘉趕出會場,隻會讓新教徒對其失去信任。在洗腦結束前就把人放跑,對他而言,可是很頭疼的事。


    山口有些自暴自棄地大聲回道:


    「準了!吾之信徒啊,問吧!」


    結嘉毫不猶豫地追擊:


    「教主大人您有讓『致命絕望』在不斷傳播著吧!也就是那個自殺感染!」


    我頓時啞然。結嘉那家夥,居然直接在集會上問這個?


    〈異類〉的存在一直被零局隱匿著,因此就算聽了結嘉的提問,也沒有一般市民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吧。隻是,這點的情報,不應該是我們的底牌嗎?


    再看山口,正一臉困惑。那不是演戲啊。看樣子,教祖並不知道〈死之舞步〉的事。


    我忽然悟到一件事。


    「你這樣子,根本算不上潛入調查了啊。喂,結嘉,你鬧得這麽大,真的沒事嗎?〈死之舞步〉或許會逃了啊。」


    結嘉騎在我的肩上,悠然答道:


    「在看穿我們的真實身份前,那家夥是不會貿然行動的啦。畢竟要是現在突然跑出去,那就相當於是在明說『我就是〈死之舞步〉』了。還有啊,像這樣實際進行了潛入調查之後,我注意到一件事。」


    「什麽事?」


    「這個,意外地很無聊呢。」


    「你這家夥…… 我們潛入進來還沒到 10 分鍾吧!」


    山口的視線轉向幹部中的一人。那名幹部年約 31、2 歲,身形瘦長,膚色淺黑,一頭短發。


    那位幹部向著山口俯下頭:


    「明白了——立刻就將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信徒驅逐出去。」


    很快,新教徒們就被分出條路來,路上來了幾個喜亡教的安保人員。他們身穿藍灰色製服,手裏還提著根警棍。


    我將結嘉從我的肩頭放下:


    「全都怪你,咱們要被抓住了啊。」


    結嘉嘟嘴回道:


    「就算你怪罪我,也沒用啊。」


    我和結嘉在安保人員的引導下,被帶到了會場外的過道裏。


    在那裏,我們與那位身形瘦長的幹部再次碰麵。雖說會場內空調開得很大,但外麵可就酷熱難堪了。然而,這位幹部也依舊戴著一雙皮手套。


    結嘉在注視了一陣那雙皮手套後開口:


    「吼,由我親自為你命名好了。就叫〈狡狐〉吧。」


    現在就給他起匿名代稱?這位幹部也是〈異類〉嗎?


    〈狡狐〉的雙眼猶如死人般,毫無生氣。但他似乎並非被《思考》型覆蓋了思維。會這樣,單純隻是因為他就是個死魚眼。


    〈狡狐〉揮了揮手,安保人員便立刻離開了。是為了不泄露談話內容吧。


    「我先問吧——你們為何會知道自殺感染的事?」


    「如果我說,被牽連入自殺感染的人裏,有我們的朋友呢?」


    「那我就這麽回答吧——眼下還難以令人相信。」


    結嘉雙手搭成尖塔狀,一臉爽朗地回望著〈狡狐〉。她的大腦想必已在全速運轉了。


    「呋姆。不久前,我還在他工作的地方玩了一會兒,你看啊,就是那個地方啦。」


    其後,她踮起腳尖,嚐試貼近〈狡狐〉的耳邊。然而,即使她踮腳,也抵消不了雙方的身高差,因此〈狡狐〉看似慵懶地俯下身來。


    結嘉向他耳語了些什麽。


    隨後〈狡狐〉眼中的「死氣」又添了幾分。他直起了身:


    「我說下我的想法吧——可能性一,你是零局的人。可能性二,你真是『那家夥』的朋友。不管那種,我都沒有放任你活著的理由。」


    「那家夥」?是說〈死之舞步〉嗎?他的意思是,即便我和結嘉是〈死之舞步〉的朋友,也同樣可以宰了嗎?不論如何,既然他對零局有所耳聞,那他很顯然是〈異類〉中的一員。


    結嘉微傾脖頸:


    「嗯。不像是在虛張聲勢呢。是我多少判斷失誤了嗎?」


    〈狡狐〉試圖取下皮手套。


    結嘉搶先伸出右手,就像是在說要不要握個手一樣:


    「我也和你一樣哦。要不要握個手試試,哪邊的能力比較強勢?」


    〈狡狐〉的目光望向結嘉的右手,中斷取下皮手套的動作。順便,他還揮手招呼正在遠處待命的安保人員。


    「命令——將這倆人給我關起來。」


    僅下達了這樣的指令,〈狡狐〉便返回了集會會場。


    我們又被安保人員,一路帶至了某間約九平米大的房間裏,這裏沒有窗戶,門也無法從內側開鎖。在將我和結嘉送入房間後,安保人員從外側將門鎖了起來。


    結嘉立即開始調查起這個房間:


    「呋姆,看起來沒有裝監聽器等監視裝置呢。」


    至少,這樣一來我們就能自由交談了吧。


    「結嘉。〈狡狐〉是〈異類〉吧?」


    結嘉撲向一旁那積灰許久的沙發。然而,似乎是沙發的鬆軟度不夠水準,她皺起了眉頭:


    「嗯。畢竟在這種季節還戴皮手套很不自然嘛。不過還有可能是患有皮膚病,所以一開始我還不敢確定。不過〈狡狐〉他中了我的挑釁,試圖使用能力過,於是我才確定了。也就是說,〈狡狐〉能力的發動條件,是用手與目標發生直接接觸。隻是,他還不能自由控製這能力,哪怕是無意的觸摸,也會發動能力。因此為防止這種事情發生,他必須得隔離自己的雙手才行。」


    「所以他才戴著皮手套嗎?」


    原來〈狡狐〉試圖摘下皮手套那會,是想要發動能力啊。那麽,他又為什麽中途停止了呢?


    「結嘉,你當時是有做了些什麽吧?說起來,你還打算跟〈狡狐〉握手。」


    「我稍稍暗示了一下他,我也是〈異類〉,且發動條件也和他一樣。」


    結嘉能力的發動條件當然與〈狡狐〉不同。


    換句話說,就是她在唬人。


    「當〈狡狐〉認為我的發動條件是『接觸』時,就不會再輕易接觸我了。若是他接觸到我,就有可能也滿足了我能力的發動條件。」


    「那他隻要避開握手,碰一下你的臉頰不就好了嗎。」


    「我的『接觸』,可沒限定是用手。不管怎樣,那種人是不會承擔不必要的風險的。」


    就是說,結嘉的作戰成功了啊。


    「但是啊,結嘉。〈狡狐〉是個小囉囉吧?連山口那種人都可以隻用視線就命令他。」


    結嘉搖頭道:


    「你錯了。那時候是山口動搖了,向他求助才是。於是他很機靈地裝作一副受命的樣子。因為表麵上還是山口權勢更大嘛。」


    「表麵上?難道


    說〈狡狐〉就是幕後人嗎?」


    結嘉頷首。


    若果真如此,那他就豈不是個大人物嗎?


    「誒,但是很奇怪啊。如果他也聽了山口的話,那他應該也對山口抱有好意才對啊?」


    「隻要不聽到山口的聲音,就不會被他的能力影響到啦。這事很簡單,塞個性能好一點的耳塞就能對付過去。」


    我再次回憶一遍結嘉與〈狡狐〉的交鋒。


    「我說,結嘉。〈狡狐〉是〈異類〉,同時也是喜亡教的幕後人吧?明明是這樣,他卻不是〈死之舞步〉嗎?你好像一開始就判定他並不是的了。」


    「既然是幕後人,那麽自然頭腦敏銳吧。照這個邏輯,如果幕後人等於〈死之舞步〉的話,那我們根本不可能來得了喜亡教。」


    「完全聽不懂。好好說明一下啦,大偵探。」


    結嘉對我拋了個「你完全不行啊」的眼神:


    「呋姆。站在幕後人的角度想想吧。必須將七名退教者抹除。但是,如果隻有這七人成為一號患者,那很可能會被人找出『他們都有從喜亡教退教』這一共同點。好吧,那為了幹擾視線,再弄點其它的一號患者出來吧。」


    「是這樣啊。按照〈狡狐〉的性子,為了混淆視聽,肯定會製造些與喜亡教無關的一號患者是嗎?這樣一來,喜亡教這一共同點可能就沒那麽容易被察覺到了。」


    然而實際上,我們一下子就發現了共同點,所以幕後人〈狡狐〉大概與此次事件無關吧。


    但,還是有不能理解的部分。


    「你當時,和〈狡狐〉都說了些什麽?」


    「那當然是〈死之舞步〉在的地方咯。我一開始也是大意了,不過早就得到相關線索了。」


    「居然是〈死之舞步〉的位置?你連那也知道了嗎?到底是哪裏啊?」


    「呋姆,這個嘛。來給點配樂。鐺鐺鐺鐺,答案就是——啊,來接我們了。」


    「你故意的吧。」


    這時,門鎖被解開,偽裝成清潔工的萩野走了進來。在她身後的走廊上,正躺著兩位負責看門的安保人員。嘛,他們自然不是萩野的對手啦。


    萩野將單手提著的旅行包放在了結嘉身邊:


    「世世,你要的東西我拿來了。」


    結嘉先從包中拽出的,是往常那件修女風製服。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脫掉了身上的水手服。於是,她的身上隻剩下一件內衣了。晶瑩通透的肌膚實在耀眼。


    我猛地看向萩野。她也同樣看著我。


    萩野美奈的視線如是說道:


    『小子,別用你下流的視線看著世世。要我把你的眼珠剜出來嗎?』


    我也用視線回擊道:


    『你這變態才是,別看著結嘉的肌膚流口水啊。』


    一瞬間,殺意的火花在我們之間四濺。但,我們很快就締結了臨時和平條約。於是我們倆人一起愉快地守望著結嘉的更換製服的過程。


    最後,她披上往常的夾克,戴上狼耳兜帽,把帽簷拉得很低。


    「果然,還是穿著這身衣服,腦子轉得更快些啊。」


    她從沙發上縱身跳下:


    「好了,咱們去毀滅〈死之舞步〉吧!」


    我和結嘉共同走出監禁室,同時思考著:


    最關鍵的〈死之舞步〉究竟在何處?


    在我們逃出喜亡教本部後,看到移動指揮車正待機於前方。


    一進入搜查室,便看到陽菜正在坐墊上,維持著正坐的姿勢,酣然入睡。


    她的睡顏看不見半點憂鬱的影子,顯得十分幸福。要叫醒睡得這麽安穩的少女,我是做不——


    萩野一腳踢飛了陽菜:


    「世世都已經回來了,可不許你這麽怠惰地睡著。」


    被踢飛的陽菜怒視萩野:


    「剛才那一腳,我就當作是對我的宣戰了哈。除了暴力便一無是處的人,和數字世界的支配者。究竟哪一方能夠獲勝,結果一目了然噶噗……」


    話還沒說完,她又被踢了一腳。


    還真是呢。一目了然。


    結嘉又躺進了她中意的沙發墊中。


    「這份軟綿綿才是我想要的啊。」


    其後,她對被踢了幾腳後,正嚶嚶哭泣的陽菜說道:


    「小陽菜。所有的一號患者,都是在生活扶助中心的幫助下退教的對吧。那負責扶助他們的職員,是不是同一個人?」


    陽菜歪了一下頭,隨後就在全息鍵盤上快速敲擊起來。


    「正如世世姐所說。七名一號患者,都是由同一位職員負責扶助的。是個叫中西孜的老員工,男性。」


    我恍然大悟。


    我們曾以為一號患者的共同點,是都曾為喜亡教教徒。因為他們都在退教不久後就自殺了。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喂,結嘉?」


    結嘉嘴中含著棒棒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嗯,中西孜就是〈死之舞步〉。」


    陽菜深深地大歎了一口氣。


    「居然看漏了中西孜,我也真是腦子昏了,不中用了。我對自己太失望了。我要靜脈注射硫酸自殺。請不要阻止我!」


    似乎是一頓自殺發言後滿足了,陽菜一臉暢快地說道:


    「這是從職員名冊中翻出來的,中西孜的臉部照片。」


    全息視窗中出現了某個男人的臉。根據數據中給出的出生年份,他現約 60 歲,但看上去卻更加顯老。禿頂、大眼,兩頰消瘦,有如被人雕刻過一般。另外,他雙耳殘缺不堪,幾乎看不出原形。是以前遭遇過什麽事故了嗎?


    「中西孜是 1997 年開始,在那個生活扶助中心工作的。」


    結嘉目不轉睛地看著中西孜的麵部照片,微微傾過頭: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呢?」


    我以我的能力讓腦子轉動起來:


    「結嘉,這麽說真正的共同點並不是喜亡教,而是生活扶助中心的中西孜是嗎?」


    「呋姆。」


    「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在生活扶助中心,應該有很多人會來吧?那他又為什麽,隻鎖定喜亡教的退教者?」


    結嘉輕聲說明道:


    「這也是包含在真正共同點中的一部分啦。真要明說的話,『都是喜亡教退教者,且都由生活扶助中心的職員中西孜負責扶助』,這才是真正的共同點。」


    「原來如此。但中西孜,也就是〈死之舞步〉,他為什麽固執於喜亡教?」


    結嘉雙手搭成尖塔狀:


    「如果我的懷疑是正確的話,那他固執於喜亡教的動機也就清楚了。」


    我等著結嘉繼續說下去,但似乎並無下文了。於是我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也試著推理了一下」


    話音剛落,陽菜和萩野同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倆貨……


    「聽好了。事件的關鍵在〈狡狐〉手上。喂,陽菜,黑一下喜亡教的網絡係統,找出與〈狡狐〉相關的信息。那男人大約 30 歲,身形瘦長,頂著雙死魚眼。」


    陽菜聳了聳肩:


    「雖然我是不聽世世姐以外的人的命令的,但這次就算了吧。」


    接著她操作了幾下全息鍵盤:


    「


    在喜亡教的名冊上,那個什麽〈狡狐〉,名叫飯塚源二。哦呀,找不到飯塚源二這名字的公開記錄呢。哈哈,這是假名啊。那就和駕駛證數據庫對比一下臉部照片,搞定,真名是東鄉忠。還沒登記過呢,那就現在做一下〈纂心者〉登記吧。」


    「假名?〈狡狐〉可是喜亡教的幕後人啊。然而他卻偽造自己的名字?」


    結嘉興致盎然地說道:


    「因為在能看到喜亡教名冊的人當中,有人需要他用假名來應對吧。我開始看清楚很多事情了。話說,小陽菜。中西孜在跑去生活扶助中心上班前,是做什麽的?」


    陽菜宛如心髒被人刺了一刀般,猛地顫了一下:


    「試著搜索過了,但還未掌握到他在生活扶助中心前的經曆。比較已經是 20 多年前的事了,電子數據痕跡也很難追蹤。」


    萩野冷笑了一聲:


    「被人誇成巫師級的黑客,結果也就這點本事嗎。」


    「唔奴奴,區區戰鬥人員,居然敢數次出言侮辱我。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陽菜邊瞪著萩野,邊仍操作著全息鍵盤。


    「世世姐。這個中西孜,已經在生活扶助中心工作了 20 年。這期間,發生過那麽一次無法理解的事情。某次,該中心發生過竊賊騷擾,之後勞煩了警察。當時警局采集了所有人員的指紋,但是……」


    陽菜在毫無意義地停頓了一會後,說:


    「唯獨中西孜,無法采取指紋。」


    結嘉從沙發墊上一躍而下,著陸在地板上:


    「呋姆,這樣就能確定了呢。此中西孜非彼中西孜。」


    此中西孜非彼中西孜?那他是誰?


    「已經知道〈死之舞步〉的起始點了。接下來,就要看怎麽用它了。」


    結嘉接連不斷地向陽菜下達指令,而我倚著搜查室的牆壁,讓頭腦暫且休息。今天,也還是被結嘉的「思考」拉著,瘋狂運轉了一番。


    回過神來,結嘉已然站在了我麵前:


    「好了,諒君。所有的謎題,都已經臣服於我了。就讓我和你,去終結這場自殺感染吧。」


    我不經意間笑了出來:


    「好啊,樂意至極。」


    3


    黃昏時分。


    如赤焰般鮮豔的紅色,浸染了整個世界。


    我和結嘉,正站在某獨門獨戶的房前。


    陽菜在移動指揮車中待機,而萩野則正在逮捕〈狡狐〉的路上。我換回了原先的製服。要是不止結嘉,連我都穿著學生製服,那可就沒半點搜查官的樣子了。


    這是一棟毫不出奇的木房,僅僅是有些年份了而已。這裏,就是中西孜的住處。


    結嘉按響了門鈴。


    過了片刻,門開了。中西孜出現在了門後。他身穿寺院工作服一般的裝束,似自己等待的人終於到場般,神情安寧。


    結嘉亮出了統製廳的工作證:


    「呀~我們倆人是當這個的。」


    我也學著亮出證件。


    結嘉微笑著:


    「不是統製廳哦,是零局。專門裁決你這類人的機構。我給你起了個名字,叫〈死之舞步〉。」


    我在一旁點頭附和。等一下,我突然意識到。


    起這個名字的,是我才對啊。


    中西領著我們進了一間日式房間。


    結嘉邊說著「高度正好呢」,邊在矮飯桌上盤腿坐下。看起來是暫時忍住了對軟綿綿的欲望。


    以防萬一,我站在結嘉旁邊。


    中西毫不在意結嘉的無禮,坐在了榻榻米上,語氣平緩地說道:


    「這位小姐,您剛才說了零局嗎?雖不知這其中有什麽誤會,但老夫可不是什麽〈死之舞步〉,隻是一名生活扶助中心的小職員。」


    結嘉爽朗地回應:


    「居然打算裝傻啊。我可是很溫柔的,所以才沒有立刻就把你拘束起來,你該不會是想恩將仇報吧?」


    中西擺出一副困擾的樣子。


    「老夫當然也是很想幫助小姐您的。」


    這個男人,明明已經被零局登門造訪了,卻完全不為所動。


    我開始思考起,當結嘉未能毀滅〈死之舞步〉時,我該怎麽做。


    最壞的情況下,會因為沒有物證,而隻能對〈死之舞步〉采取拘束行動。但考慮到零局超乎法規的特性,直接將他送進監獄,想必也是很輕鬆的。


    然而,這無法中止〈死之舞步〉的自殺感染。隻要有借出能力這條性質在,哪怕〈死之舞步〉本人死去,自殺感染也應該還會繼續。


    這是因為〈纂心者〉能力的有效時間,並不為能力發動者本人的生死所左右。假若自殺感染是半永久性的能力,那在〈死之舞步〉停止呼吸後的幾百年,它也仍會繼續吧。


    而能阻止這噩夢般的劇本的,是結嘉的能力。


    結嘉所毀滅的,不僅僅是目標的自我,還有目標所持有的能力本身。


    也就是,將〈纂心者〉的能力無效化。


    能夠終止這場自殺感染的,隻有結嘉。為此,必須讓結嘉達成她能力的發動條件。〈死之舞步〉的作惡已是事實,接下來隻需要讓他產生戰敗感即可。


    結嘉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中西,許久後才開了口:


    「中西先生,先聽一下我任性的要求。我們來玩角色扮演吧。以假設為前提,各自扮演一個角色。你扮演〈死之舞步〉。而我嘛,就扮演追尋到你的偵探吧。」


    一瞬,中西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似乎是要看破結嘉的策略,並借此反打一手一般。隨後,他很豪邁地點點頭。


    「好吧。那我現在是〈死之舞步〉了。接下來,要做些什麽呢,小姐?」


    結嘉叼著棒棒糖,心滿意足地笑了:


    「我就這麽開始吧。〈死之舞步〉,我已經看穿你〈纂心者〉的能力了哦。」


    結嘉的這句話,是以中西知道〈纂心者〉這一詞語為前提進行的。我心想,如果中西這就上鉤就好了啊。


    「雖然不清楚那個〈纂心者〉是什麽,不過角色扮演還是做到底吧。看穿老夫的能力了?是真的嗎?」


    他並不是會犯這種簡單錯誤的對手啊。


    結嘉歪過頭,觀察著中西:


    「你的能力,是讓對方染上自殺。準確點說,是給目標植下究極的絕望。而傳播這絕望的途徑是愛。」


    「借由愛來傳播,最終使人自殺…… 若這能力實際存在,那可真是駭人。」


    中西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對自己能力的自滿與傲慢。而是單純的,從旁觀者的角度產生的驚異以及恐懼。


    「呋姆。就找事來說,確實是種最強的能力。這也清晰反應了〈死之舞步〉自身的性格。唯有玩弄他人的人生,才能保住自身的自尊心。他這裏……」


    結嘉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頭。


    「有問題呢。」


    中西幹笑了一聲。


    「小姐您心中的那個〈死之舞步〉,是會被這種小挑釁惹惱的人嗎?」


    「哦呀,剛才那句,可以算是變相的對〈死之舞步〉的評價吧。」


    「在老夫看來,不過是對您犯下的小錯誤,進行指正而已哦?」


    結嘉笑著,身子稍稍前傾。


    「那接下來,就講一下你能力的發動條件吧。」


    「發動條件?照字麵意思理解的話,就是為了使用能力,必須達成的手續嗎?」


    結嘉點頭表示正確。


    「像我們這樣麵對麵坐著,就已經達成了發動條件中最必要的『接觸』。但是,不止如此呢。除此之外還需要達成其它發動條件。你認為,是怎樣的條件呢?」


    中西看上去,如同在麵對傍晚時分的圍棋棋局般快活。


    「就角色扮演來說,老夫應該是〈死之舞步〉吧。然後,您卻向老夫詢問能力的發動條件?搞不明白小姐您的目的,不過也還是思考一下吧。首先確認一下,足以逼人自殺的絕望,是經由愛進行傳染的吧?」


    作為中西的棋盤對手的結嘉,也同樣樂在其中。隻是,事實上倆人的手中都藏匿著利刃,一旦對方有破綻,他們便會執行刎喉。


    「準確點說,感染方式是對方愛著感染源。比方說 a、b、c 三人都感染上絕望,是由於 c 愛著 b,而 b 又愛著 a。」


    「那這所謂的愛,究竟是哪種類型的,才算是傳染途徑?」


    「唔。友情愛和家族愛似乎並不算在裏麵呢。簡單來講就是戀愛情感,更明確些就是執愛。」


    結束說明後,結嘉像是說著「您請」般伸出單手。


    「那麽,〈死之舞步〉。就把這個 a 當作一號患者好了。你會怎樣讓他被感染?」


    中西抱起雙臂,緊緊地閉上了眼。擺出了自己在沉思的姿勢。他額間的皺紋越來越深,宛若溪穀。不久後,他睜開了眼:


    「想得簡單些的話,那條件就一樣了吧。a 愛著〈死之舞步〉,也就是愛著老夫。」


    「呋姆。我也這樣想過。但如果真是那樣……」


    「難易度就太高了。對吧,小姐?」


    結嘉點頭讚同。


    「畢竟是連和睦友愛都無法包括在內的,真正的愛戀情感。而且一號患者有七人,不是我有意傷害你,而是我實在不認為你有先後俘獲七名男女的心的魅力。」


    中西哧哧笑道。


    「小姐,那反過來如何?一號患者們對〈死之舞步〉並不抱有愛意。不愛老夫才是發動條件。很諷刺是吧?」


    「或許很諷刺吧,但不好說呢。如果是『不愛』的話,這條件也太過輕鬆,根本算不上是發動條件。」


    中西重新露出試圖看透結嘉般的目光。


    「那能聽一下,小姐您是怎麽想的嗎?」


    結嘉雙手搭成尖塔狀:


    「我認為你太過局限於『愛』了。傳染途徑確實和愛相關。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情感,被你看漏了。那就是絕望。目標心中的絕望。」


    不知為何,中西仿佛推敲般呢喃了一聲。


    「絕望。」


    「所有的一號患者,都是喜亡教的退教者。本來,會被那種奇怪的宗教帶入套中的,都是些依賴心很強的人。而他們都退出了喜亡教,那麽他們定是對其極度失望。在失去了生存的倚靠後,他們陷入了絕望。」


    「老夫的能力,是讓對方染上絕望。所以您才認為,發動條件中也包含『一號患者已經陷入絕望』是嗎?」


    結嘉的視線銳利起來。


    「那麽,你怎麽想呢?〈死之舞步〉先生?」


    中西身體向前微傾,發出如同焦油般黏著的聲音。


    「老夫突然想到,真正的發動條件,果然還是與愛有關。隻不過,並非愛著老夫,而是愛著其他某人。小姐您又怎麽樣呢?吉川七海,您也有深愛著的人吧。比如……」


    突然本性畢露的中西,用爬行動物一般冰冷的眼神望向我。


    「您愛著這位搭檔是吧?」


    「吼。」


    「您感覺得到嗎?那股由內而生的絕望?」


    我一時間無法跟上這副發展,趕緊握住了結嘉的肩膀。


    「沒事吧?」


    結嘉看著我,露出微笑。


    「我的心靈,可比小陽菜討厭的晴朗藍天還要晴朗哦。」


    隨後她重新麵向中西。


    「然後呢?」


    中西不解地凝視著結嘉。那眼神,如同藝術家在嚐試尋找出自己藝術品上的瑕疵般。


    結嘉輕聲笑著。


    「沒有手感?能力沒發動就結束了?」


    中西一臉不悅,眉間生出幾道皺紋。


    「你這家夥…… 做了什麽?」


    中西的發言,讓結嘉更愉快了。


    「做了什麽?呋姆,那很簡單啊,不過是詐了一下你。」


    中西似乎在反複斟酌結嘉的回答。


    結嘉不顧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推理到『目標正處於絕望中』,才是〈死之舞步〉的發動條件呢。而你就由此相信,我並未找到真正的答案。這倒也正常啦,畢竟是我為了不讓你產生懷疑,刻意營造了自然的對話嘛。通過這場角色扮演遊戲。」


    在角色扮演的對話中,也潛藏著結嘉的陷阱麽?


    但中西為了解結嘉已掌握了多少情報,也不得不配合結嘉的角色扮演。我漸漸能懂一點情況了。


    結嘉看向中西,繼續道。


    「你剛才是不是在心中高呼了一聲快哉?想著眼前的這位零局搜查官,肯定是誤以為隻要不陷入絕望,就不會成為一號患者?這意味著什麽呢?這意味著,自己可以對這位小搜查官植下絕望了,是吧。」


    於是,中西孜打算發動自己的能力。


    若是為了給結嘉植下絕望,那麽哪怕暴露掉自己是〈死之舞步〉也無所謂了吧。這份對自殺感染的執念,即他便是〈死之舞步〉的不動鐵證。


    然而,結嘉早在事前便已看穿他真正的發動條件。


    結嘉開口將這點說了出來。


    「在來這裏之前,我可是仔仔細細地調查過了一號患者他們。顯而易見,他們都是懷著幸福的心情退教的。為什麽?因為他們都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


    嘛,雖然實際調查到這些的人是陽菜啦。


    結嘉並不在意這番細節,得意洋洋地繼續說。


    「比如,一號患者中的多村都。在她長年相伴的丈夫死去後,她懷揣著悲傷加入了喜亡教。然而,她找到新的所愛之人,於是決定退教了。其它的一號患者們,也都有類似的心境曆程。」


    中西的聲調中滲出不滿。


    「你這家夥不愛任何人是嗎。和老夫一樣。」


    結嘉雙頰鼓脹。


    「你說什麽呢。我心裏可是充滿了愛的。」


    說著,她向我拋了個媚眼。


    「對吧?」


    …… 我該如何理解這句話才好?


    「那你為什麽——」


    「我為什麽沒有成為一號患者,是嗎?〈死之舞步〉,這是因為你的發動條件中,還有一條。『知道目標的真名』。」


    中西聞此,僅有如爬行動物般的眨眼。


    結嘉歡快地看著他。


    「喜亡教的幕後人,是飯塚源二君吧。你們兩個認識呢。隻是,你並不知道『飯塚源二』是假名吧。」


    中西苦聲苦氣地說道。


    「那個男人麽…… 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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