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與桃熏合作多年,這是孟笙早已經知道的事情。


    他們合作的目標是尋找永生不死之法。


    按道理來說,月老就算修煉沒有大幅度的突破,至少身體應該是特別棒的。


    可眼前這人……渾身透著一股死氣。


    這又是為什麽?


    孟笙下意識地走過去,在月老對麵坐下,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我時日無多了。”月老苦笑道,“笙笙,師父錯了。”


    孟笙低下頭,沒有去碰那杯茶,也沒有去跟月老對視。


    遲來的道歉與悔恨,在她這兒一文不值。


    更何況,月老忽然向她懺悔,用意何在?


    孟笙不是當年那個師父交代什麽就去做什麽的乖孩子了。


    她有自己的考量。


    “是我鬼迷心竅,被那桃熏拉下了水,一步踏錯,越陷越深,如今,報應終於要來了。”


    月老說完,依舊看向孟笙。


    他在打感情牌。


    在試探。


    可惜,孟笙始終低著頭,不發表任何言論。


    沒有怨懟,沒有可憐……她就像是一隻沒有感情的機器一般坐在那兒,不驚不動。


    “咳。”


    月老忽然捂嘴咳了一聲。


    孟笙聽到他喉嚨裏翻滾著液體的聲音,看到他手拿開時,嘴角的血跡,以及手心裏的一塊淤血。


    月老從容不迫地拿過一旁的帕子,一點一點地擦幹淨手上和唇角的血跡。


    他的手一直在抖,還沒等他完全擦幹淨,他又咳了一聲。


    這一次,他的手不是捂向嘴的,而是捂向了心口。


    隨著他一隻手按壓著心髒位置,彎著腰不停地吐血,他的心口……前心口和後背心,洞穿的方位,全都印出鮮紅的血跡來。


    這一刻,孟笙終於坐不住了。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得到的情況。


    但她還是沒有上前去查看,也沒有接觸月老。


    她特別謹慎。


    論誰當年吃了那麽大一個虧,差點被煉丹爐炸死,再遇見這個始作俑者時,都會如她一般謹慎吧?


    畢竟人還能兩個跟頭摔進同一個坑裏不成?


    她隻是淡淡地問道:“你怎麽了?”


    月老彎著腰,嘴裏還有血沫往外落,他淒慘地笑了一聲。


    後悔嗎?


    他是真的後悔了。


    當年多好的兩個孩子啊!


    雖然柴諳性子急,心也野了一些,但孟笙未必管不住他。


    可他卻鬼迷心竅……


    月老又拿過一張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血。


    然後他當著孟笙的麵,解開了領口,露出他的左半邊身體。


    當他心髒部位露出來的時候,孟笙從進來到現在,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震驚!


    月老的心髒是空的。


    從前心口到後背心,是空的。


    裏麵塞滿了桃樹枝、桃花花瓣。


    那些東西仿佛已經跟月老的身體血肉長在了一起,他一咳,裏麵便不停地滲出血液來。


    難怪……難怪他會是一臉死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早就死過了啊!


    “嚇到你了吧。”月老將衣服穿好,長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早該死了。”


    孟笙依然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月老,等著他的故事。


    “我還沒坐上月老這個位置時,就沉迷於煉丹,我的修煉天賦並不高,修為成長迅速,都是靠自己煉的丹藥促成的。”


    “我憑借著自己高超的煉丹手藝,博得了師父的青睞,以及師妹的一往情深。”


    “直到那一年,我一時失手,被煉丹爐炸傷,差點丟了小命,醒來時,我一個人躺在血泊中,心口處被卡進了一大塊丹爐碎片……那種瀕死感讓我絕望,也讓我第一次有了不該有的念頭。”


    “修煉水平再高,天賦再好,得到的再多,又有什麽用?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死字罷了。”


    “不會修煉,遵循生老病死,人生匆匆不過百年;修為低,被修為高者迫害、弄死,一個不查,甚至灰飛煙滅;修為高呢?要過瓶頸、渡天劫,稍微行差踏錯,引來天劫,十死無生……所以,追求一切,都不如‘永生不死’這四個字。”


    “那塊丹爐碎片卡在我心口,拔出來,我可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拔不出來,它日日夜夜折磨著我,生不如死,後來我經過多方打聽,得到一個消息——昆侖山有位桃花仙可以救我的命,我便找了過去。”


    孟笙訝異,原來月老當初是這樣跟桃熏認識的。


    月老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那位桃花仙叫桃熏,前段時間在地府犯亂的那隻桃花大妖不過是她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


    “當時桃熏檢查了我的心口,說我的心髒已經壞死,保不住了,想活,想永生不死,就得全權配合她的治療。”


    “我想活,我想永生不死,我看著她親手挖掉了我壞死的心髒,往這個窟窿裏填上浸了特殊藥水的桃樹枝、桃花花瓣等等,說來也奇怪,填上這些東西之後,我真的感覺我又重新活過來了。”


    說到這兒,月老自嘲地笑了笑:“當年的我,到底還是稚嫩,這天底下哪裏來的這樣的好事呢?很快,我就發現心口的這些東西逐漸開始腐朽,我的精氣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我趕緊又去找桃熏,桃熏告訴我說,這些東西是需要我以血供養的,隻有將它們融入我的血脈之中,才能真正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代替我的心髒幫助我繼續活下去。”


    月老又劇烈咳嗽了起來,一張嘴便在吐血。


    他真的快挺不住了。


    孟笙想,或許如果不是到了這種境地,他也不會向自己坦白這一切吧?


    孟笙不由地問道:“之後,你就這樣一路被桃熏牽製著,親手斬斷了你與我師父之間的姻緣線?然後如法炮製,又培養出我和柴諳,按照你和我師父之間的模式,推我下地獄?!”


    “笙笙,師父錯了。”月老滿嘴是血地說道,“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她最後也沒能原諒我。”


    那支改牽牌,老孟婆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用。


    這便是她永世不會原諒月老的佐證。


    孟笙卻嗤笑一聲,站了起來:“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真的想要悔改,那外麵的那一對孩子就不可能存在!月老,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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