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封陽將那小孩兒帶回了白家,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將父親叫去書房。


    白洛塵看到那小孩兒的第一眼,一腳便踢上了白封陽的屁股:“殺千刀的,你這是要遭天譴!”


    白封陽熟練地躲過,憋在牆角連連擺手:“父親,這不是我弄出來的!”


    白洛塵愣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著白封陽,很快便反應過來:“是建之養的?”


    白封陽連連點頭:“是。”


    白洛塵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白封陽挪過去,向來嬉皮笑臉的少年,第一次表情嚴肅地與父親商量:“父親,送建之走吧。”


    白洛塵睨了他一眼。


    白封陽繼續說道:“建之屬於控屍門,他擅長煉屍、控屍,對咱們家的巫蠱之術一點興趣沒有,他也二十歲了,他需要屬於他自己的一片天空。”


    白洛塵搖頭:“我答應過他父母,要照顧他一輩子,況且,他如今是你小叔的兒子。”


    “父親!”白封陽急了,“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咱們白家成了下一個煉屍門嗎?!”


    “胡說什麽!”


    白洛塵嗬斥道:“白封陽,你有點出息沒有!一個陳建之就把你打趴下了?”


    白封陽張了張嘴,可他深知自己父親的脾氣,從來說一不二。


    他自覺與他無法爭辯,轉身摔門出去。


    白洛塵看著牆根那邊站著的那具屍體,用力捏了捏眉心。


    有些事情他無法跟白封陽坦白,可陳建之……哎。


    白封陽轉臉就把陳建之約到了那片荒廢的茶山上,質問他為什麽要在白家的地盤上煉屍!


    陳建之近些年愈發的寡言少語,被白封陽揪著衣領質問,良久之後,他才木木地開口:“是為了我父母。”


    白封陽一愣,不可思議地盯著陳建之。


    陳建之也迎上了白封陽的目光,說道:“當年黔東南各大控屍人之間之所以盛行鬥屍,是因為他們當時研究出來一種新的煉屍術,以煉屍人的身體為本,煉製活屍,我的父母敗了。”


    陳建之沒有把話說透,但白封陽卻明白了過來。


    也就是說,陳建之的父母當年並不是鬥屍失敗,雙雙殞命。


    他們隻是失敗了,成了對方的俘虜。


    他們被抓走之後,是被拿去煉活屍了!


    再往深處想一想,便不難想到,陳建之在茶山上煉屍的最終目的了。


    他是想救他的父母。


    無論他們現在是否還是正常人,還是已經成為活屍。


    他都要將他們救出來!


    白封陽的氣勢瞬間就慫了。


    好一會兒他才試探著問道:“建之,你有想過回控屍門去嗎?”


    陳建之低下了頭,渾身散發著頹廢之氣:“我知道我就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一個沒有本事還想著救父母的無用之人……”


    “不是,你不是!”這一下,白封陽真的覺得自己不是人了,“我沒有責怪你,也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我隻是覺得,如果你想救你的父母……”


    白封陽說不下去了。


    他本來是想說,陳建之要想救他父母,最終還得控屍門出力,可這話一說出來,白家呢?


    陳建之想依附的,本就是白家的力量吧?


    但陳建之沒有怪他,而是說道:“封陽,你可以幫我。”


    “啊?”白封陽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怎麽幫你?”


    陳建之說道:“我想借你的遊隼一用。”


    白封陽養了一對遊隼。


    這對遊隼是從一批批蠱中鬥出來的,跟隨白封陽很多年了。


    去年,這對遊隼孵化出了唯一一隻後代,白封陽舍不得拿那小家夥去鬥蠱,一直養在家裏。


    陳建之如今開口要那一對遊隼,白封陽不解。


    “你的這一對遊隼有領頭作用。”陳建之說道,“而屍群也有領頭屍,我需要遊隼幫我引開領頭屍,打亂對方的節奏。”


    陳建之舉起手,對天發誓:“我保證無論是否救出我的父母,一定將你的這一對遊隼完好無損地帶回來,我隻試這一次,以後安心做白家的孩子。”


    陳建之態度誠懇,二十歲的白封陽,心性純良。


    之前的愧疚致使他最終點了頭:“好,我借你,建之,早點回來,以後你還是我最好最親的弟弟。”


    陳建之鄭重點頭。


    陳建之走了。


    帶著白封陽的那一對遊隼。


    白封陽那段時間心事重重,一直在打探陳建之以及控屍門的消息,可是一無所獲。


    百無聊賴之際,他就喜歡逗弄那隻小遊隼,自言自語地跟它說很多話。


    大概是一個半月之後,陳建之回來了。


    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瘦到眼睛外突,幾乎皮包骨頭的境地。


    他捧著那一對遊隼的屍體,噗通一聲跪在了白封陽的麵前:“封陽,我對不起你。”


    白封陽看著那一對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咬成了碎肉一般的遊隼,腳下踉蹌。


    良久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你父母……救出來了嗎?”


    “救出來了。”陳建之說道,“已經焚化,妥善安葬。”


    陳建之說著,重重地朝白封陽磕了一個頭:“封陽,你就是我陳建之的恩人,從今以後,我誓死追隨你左右。”


    白封陽將陳建之拉起來,喃喃道:“救出來了就好。”


    之後,白封陽親手厚葬了那對遊隼。


    陳建之果然如他之前發誓所說,安心待在白家,做小叔的兒子,也成了白封陽的跟班。


    如果事態就這樣發展下去,也算皆大歡喜。


    可變故……終究還是出現了。


    白封陽二十四歲那年,他已經記不清家裏有什麽大事,他隻記得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觥籌交錯間,一片其樂融融。


    可很快,那些至親,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個個都倒下了。


    整個白家主脈幾乎一夜之間全軍覆沒。


    白封陽永遠不會忘記,陳建之帶著白家支脈衝進來,對著他的至親一個一個補刀的場景。


    他要撲上去與陳建之拚命,卻被同樣中招的父親捂著嘴,強拉著送出白家。


    他永遠記得,父親將自己的本命蠱催出來,送進了他的身體裏。


    他永遠不會忘記,父親最後歇斯底裏地呐喊:“封陽,往北走,快走!永遠不要再回黔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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