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是養人之處,果然沒錯。


    陸婉兒第一次出師門,短短半年,能有如此見解,且能堅持本心,讓人意外。


    秦懷柔一直在擔心,怕江湖的戾氣與白蓮教的陰暗會漸漸改變在這個徒兒。


    比她更先出師的青龍使就是前車之鑒。


    如今看來,陸婉兒堅守本心,不曾改變,推著徒弟上位,也該放心了。


    “既然你要追尋本心,那就向著本心去做吧。”


    “師父……”


    秦懷柔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以示鼓勵。


    陸婉兒知道師父想要傳達的訊息,重重點頭。


    現在必須馬上行動,在白蓮教會議有結果之前。


    陸婉兒不再遲疑,心中早已將藥方記下,同時帶著一碗早已調配好的湯藥,準備離開山寨。


    但在離開山寨之前……


    陸婉兒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窗口,看了看還坐在床上抱著玉嬌兒的男人。


    陸婉兒感同身受,心如刀絞。


    同時也心生羨豔,隻有看到林晚節傷心欲絕的時候,才知他的情有多重。


    看著,陸婉兒總會不受控製地濕了眼眶。


    那天夜裏在西湖邊躺在一起看著星空的畫麵很美,是陸婉兒心中最美最充實的夜晚。


    可是現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林晚節有了三夫人,怎還容得下別人?


    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世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林晚節魂歸天外,一動不動。


    陸婉兒有些擔心,不知林晚節何時才會振作起來?


    本想著讓他伴隨同行回去杭州,解救百姓。


    三夫人以命守護的杭州百姓,林晚節絕不會坐視不理。


    以此更重的使命喚醒林晚節,讓他振作。


    這是陸婉兒的計劃。


    可是,在見到林晚節一動不動的樣子,陸婉兒好心疼。


    用杭州百姓作為脅迫,逼著林晚節振作,太殘忍了。


    陸婉兒覺得讓林晚節頹廢下去,或許才是正確的選擇。


    於是,陸婉兒看了一會兒,默默地推窗而走,待杭州瘟疫解除,再來安慰他。


    “林大,我們……我們把三娘葬了吧。”


    蕭玉蟬守在床邊,自始至終沒有離開。


    他們才是一家人!


    小屋中無聲無息,不見回應。


    林晚節抱著玉嬌兒不肯放手,靠在牆上,望著房頂的草棚。


    這般失神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林晚節臉色鐵青,眼睛有些充血,看著比玉嬌兒更像個死人。


    “林大,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振作起來!”


    蕭玉蟬擦了擦眼淚,堅定地站了起來。


    但這對林晚節毫無作用,簡陋的房頂似乎有一個黑洞,吸走了他的靈魂,看著看著,便忘記了一切。


    “三娘她不想你這樣,你快醒醒!”


    “沒了三娘,還有蕭家、還有我娘,你還有我啊!”


    “現在蕭家亂成一團,我爹死了,我娘還被關在城外。蕭家的下人們都在等著你,蕭家沒有你不行的!”


    見林晚節還是沒有反應。


    蕭玉蟬伸手就去抓玉嬌兒的袖子。


    剛有動作。


    一支大手抓了過來,一下捏住了蕭玉蟬的手腕。


    蕭玉蟬抬眼一看。


    林晚節盯著房頂的眼睛已經回神來,可他這一雙眼睛跟黑夜裏尖刀,把蕭玉蟬嚇得一哆嗦。


    手上也傳來了陣陣疼痛。


    “林大,是我!你弄疼我了!”


    蕭玉蟬快哭了,感覺現在的林大好陌生。


    林晚節終是鬆開了手,卻是冷冰冰地說道:“蕭家已經跟我沒關係了,杭州百姓也跟我沒關係了,玉嬌兒為了他們已經獻出了自己。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一切就聽憑上天的安排吧。”


    “林……”


    蕭玉蟬還將說話。


    忽然,林晚節擺著玉嬌兒站了起來。


    蕭玉蟬不敢再說,更不敢再動,不知林大要做甚。


    林晚節是個清醒之人,縱使心中再多的不舍,也清楚自己該做些什麽。


    他搖搖晃晃地出了門。


    整個青山寨的人都投來了目光。


    林晚節未做搭理,默默地離開,走遠。


    來到了大青山的高出,尋了個自以為上佳的地塊,一點一點地開始挖坑。


    這一路,蕭玉蟬都跟著。


    見林晚節挖坑,她也幫著一起挖坑。


    被林晚節瞪了一眼,她卻不再退縮:“三娘也是我的親人,你憑什麽瞪我?”


    林晚節沒了言語,低頭繼續。


    林晚節用手,蕭玉蟬也用手。


    大小姐細嫩的肌膚很快變得破爛不堪。


    然後,手邊就多了兩根木棍。


    蕭玉蟬有些感動,想說幾句的。


    可看到林晚節這表情,所有的言語都吞了下去,拾起木棍開始挖坑。


    整個過程持續了多久,蕭玉蟬不知道。


    隻是在埋下玉嬌兒,回填之後,陰沉多雨的天空忽然放晴。


    在大青山的最高處,看日升放晴,雲卷雲舒,似是天地盡在腳下,有一種豁然開朗的豪邁之感。


    可笑在這樣的情境下,誰去欣賞?


    蕭玉蟬看著林晚節滿手的鮮血,撕下了自己的外衣,想要給林晚節包紮。


    這一次,林晚節沒有發火,但是沒有接受。


    隻是靜靜地在一塊提前準備好的木牌上,用手中之血寫了兩個字“愛妻……”


    “玉嬌兒?”


    林晚節皺了皺眉,覺得用花名不好。


    玉嬌兒可不是一個風塵女人,她有比天下所有人都博大的胸懷,她得有個全名。


    可惜,林晚節一直不知道玉嬌兒叫什麽,心裏有些酸澀。


    想了一會兒,對著麵前的土包道:“我姓林,你也該姓林,就叫你林玉嬌,真好聽。”


    呢喃著,便在寫有“愛妻”二字的木牌後補上“林玉嬌之墓”。


    蕭玉蟬在一邊站著,目睹這一切。


    直到這塊寫著“愛妻林玉嬌之墓”的牌子立上,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總算結束了。


    蕭玉蟬擔心林大無法振作,他能親手完成這一切,或許心裏該好受一些。


    該做的都做了,林大應當慢慢轉好。


    她也才能放心了。


    “林大,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啊?”


    “家?”林晚節看了看玉嬌兒的墓碑,笑了笑,“有玉嬌兒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啊?”蕭玉蟬有些懵,“林大,你這是何意?”


    “杭州,我不去了。我想在這附近蓋一間房子,守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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