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有了短暫的停歇,諸軍之首都看著這場雨,靜默不言。


    寧辰見到大雨,同樣三日未出地府,看著手中赦天箭,眼中不斷閃過猶豫之色。


    雨一連下了兩天,兩日後,雨勢漸漸小了,北蒙大營,凡聆月首次出了營帳,坐著輪椅,看著外麵的天空,曾經美麗明亮的眸子如今已褪去了八~九分光芒,黯淡異常。


    輕輕咳嗽聲響起,血水落下,順著地上的雨水流向遠方,帳中,淨業太初不斷悲鳴,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末路。


    十九位親衛站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地守護著他們的軍師。


    不知何時,雨勢已停下,天際烏雲漸漸散去,凡聆月抬起頭,輕聲道,“拔營,出發”


    “是”


    十九位親衛齊齊恭敬一禮,下去傳令。


    夜色落下,幽冥地府中,寧辰看到停下的雨,沉默許久,收起赦天箭,乘著鬼轎離去。


    蠻朝剩餘的七萬大軍,大夏禁軍,還有一萬八千名輕騎兵,急速南下。


    輕騎兵加快行軍,繞到北蒙大軍之前,全力牽製北蒙大軍的步伐。


    大夏禁軍更是日夜兼程,朝著遠方一座城趕去。


    這是大夏皇城之前最後的一道屏障,將是最後的決戰之地。


    北蒙皇宮中,張燈結彩,喜慶的氣氛四處都可以感受到,帝王納後,是整個北蒙王庭的大事。


    東臨王家入北蒙之後,迅速紮根,加上皇室的扶植,很快成為第十一大世家有力競爭者。


    王家在北蒙沒有根,必須選擇和皇室明家合作,兩者是互利的關係,對於壓製其他幾大世家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素非煙進宮為皇後,已不可改變,凡聆月一手推動了此事,態度一日比一日強硬,連明月都毫無辦法。


    天門關,一直鎮守此地的楊鴻第一次離開,來到北蒙大營,帶著凡聆月離開。


    傍晚,一封信送到了浩武王大營,夏子衣等到寧辰後,遞上了信,並不多問。


    寧辰看完手中的信,什麽都沒有說,直接乘著鬼轎北上而去。


    北蒙皇宮,燈火通明的宮殿中,明月坐在鏡台之前,整個殿中的宮女太監全都被遣退開。


    凡聆月站在明月身後,秀美的容顏上一片溫柔,細心地替明月梳妝打扮。


    鏡中的身影,一大一小,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安寧。


    美好的一麵,總是在最重要的人麵前才會顯露,凡聆月此刻不再是天下第一的北蒙軍師,而是一位替妹妹梳妝的長姐。


    明月納後,對於凡聆月來說,意義非常,一手帶大的小女孩,也終於到了娶親的時候。


    “聆月姐姐,你說壞人會來嗎”明月輕聲問道。


    “會的”凡聆月溫婉一笑,道。


    明月小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姐姐說他來,那他就一定會來。


    梳妝之後,凡聆月替明月穿上了龍袍,帶上了冕旒,方才還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立刻有了幾分帝王的樣子。


    兩人手牽手出了後殿,朝著前殿走去。


    大殿之中,北蒙所有的重臣都到了,還有十大世家的家主,這一刻全都恭恭敬敬地坐在殿中,半點失禮都不敢。


    在場的人誰都知道,她回來了,北蒙的軍師,回來了。


    凡聆月在北蒙王庭的地位和威望,早已超越了古往今來的所有帝王,帝王手中有權臣,有奸臣,有弄臣,然而在凡聆月掌權的八年之中,眾臣匍匐,沒有一個人敢僭越。


    幾近神化的北蒙軍師靠著一個人的存在,震懾著整個北蒙王庭,讓所有人都壓下了心中不軌的想法。


    凡聆月帶著明月出現的刹那,眾人的身子不自覺的一直,坐的更加標準。


    另一邊,一身大紅盛裝的素非煙也被宮女攙扶走向了大殿,頭上蓋著紅蓋頭,掩去了傾城絕麗的容顏。


    凡聆月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朝殿中一直空著的兩個位置中的其中一個走去。


    帝王納後,禮儀十分複雜,明月不喜歡麻煩,堅決抗議,負責朝中大小事物的老尚書令沒有辦法,隻能將大都繁雜的禮數去掉,隻留下最重要的部分。


    賓客來齊,帝後就位,儀式都要開始,可是明月要等的人還沒來,小女孩有些心急,看著座上的凡聆月,臉上露出詢問之意。


    凡聆月笑了笑,示意不要著急。


    就在這時,皇宮之中,一尊鬼轎急速掠來,巡邏的侍衛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轎中傳出的劍意震開。


    鬼轎來到大殿之前,寧辰走出,手一揮收起鬼轎,直接走了進去。


    在場眾人皆是一怔,短暫的失神後,立刻意識到來人是誰。


    此時不同往日,大夏知命侯的畫像早已傳遍了整個北蒙王庭,加上能闖入北蒙皇宮之人,普天之下少之又少,思考之後,並不難猜。


    明月看到寧辰來之後,方才還著急的小臉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若不是當真這麽多人的麵不能太隨意,早就撲了過去。


    “坐”


    凡聆月看了一眼身邊的位置,平靜道。


    寧辰也沒推脫,走上前,坐了上去。


    眾臣許多人心生不滿,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反對半句。


    唯有老尚書令笑嗬嗬地向寧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寧辰也頷首回禮,這老頭他見過,上一次他劫走小明月時,就這老頭發怒發的最凶。


    紅蓋頭之下,素非煙感受到了寧辰的氣息,纖細的雙手攥地直發白,剛要忍不住時,卻聽到一聲寒冷刺骨的冷哼聲,驚的立刻收起身上的殺機,強行忍下恨意。


    凡聆月這才收回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身邊的寧辰,平靜道,“所有的事,今夜日後再說。”


    寧辰點頭,他也察覺到了紅蓋頭之下的女子是誰,不過,今日是明月大婚的日子,一切都要放在以後再行處理。


    禮儀開始,明月和素非煙要向長輩敬酒,本來這第一杯酒,要敬的是父皇母後,不過,明月剛出生時,老皇帝和皇後就已死去,這一杯酒,就隻能敬給其他的長輩。


    皇室宗親還有很多,輩分極高的也不少,可是,明月的第一杯酒,還是敬給了凡聆月。


    長姐如母,在明月眼中,凡聆月既是長姐,也是母親,這一杯酒,理所當然。


    在場眾臣沒有一個人說什麽,就連皇室幾位宗老也沉默不言,陛下的第一杯酒,他們確實都不敢接,這個天下,也唯有凡聆月受得起。


    凡聆月接過酒,一飲而盡,眸中的溫和這一刻濃鬱的化不開,從今天起,小女孩就算長大了,她也終於可以放心地離開。


    第二杯酒,明月依然沒有敬給皇室的幾位宗老,而是走到寧辰身前,俏生生地將酒杯遞了過去。


    老尚書令一驚,剛要開口,卻被阻止。


    凡聆月輕輕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隨她去吧。


    寧辰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接過酒,下意識剛要伸手揉一揉小女孩的腦袋,卻發現,明月頭上再度戴上了冕旒。


    寧辰輕輕一笑,他差點忘了,小明月現在又是皇帝了。


    酒水喝在口中,幾分辛辣,幾分苦澀,又有幾分醇香,五味雜陳,讓人分不清是苦,還是甜。


    第三杯酒,明月敬給了老尚書令,這個一直和她作對的老頭,這兩年來,真的越來越老了。


    老尚書令雙眼一下子濕了,顫顫微微地接過酒杯,嘴中一連說了幾個好,好。


    這麽多年的苦與累,有這一杯酒,都值得了。


    寧辰看著老尚書令,心中輕聲一歎,有這樣的臣子,明月未來的路應該會好走許多。


    接下來的酒,終於輪到了皇室的幾位宗老,再接著是各位宗親,明月敬酒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一杯接一杯,很快走完過場。


    子時過了大半,帝王大婚也到了結束之時,眾臣相繼離去,素非煙也被帶到了寢宮,不多時,整個前殿就隻剩下寧辰,凡聆月和明月三人。


    明月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了上來,寧辰輕笑一聲,拍了拍小女孩的後背,道,“明月長成大姑娘了,都有自己的皇後了”


    “你也笑話我”明月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不滿道。


    “嗬”寧辰輕輕推開小女孩,笑道,“我給你的玉佩,還留著嗎?”


    “恩”明月從自己脖子中拿出,她一直戴著。


    玉佩呈半彎的月形,是長孫相送,也是寧辰最看重的東西,後來轉送給了明月。


    看著這玉佩,寧辰咬破手指,功體運轉,一滴殷紅的鮮血滴落其上,轉瞬沒入玉佩之中。


    “好好戴著”寧辰輕聲道。


    “恩”明月乖巧地點了點頭,應道。


    旁邊,凡聆月看著寧辰的手指,黑色的血若隱若現,再無一絲紅色。


    兩人陪了小明月一會,終究,還是到了不走不行的時候。


    寧辰要回地府,凡聆月亦再也壓製不住爆發的病體。


    在小明月眼淚嘩嘩的不舍中,兩人默契的一同狠心離去,剛出皇宮的刹那,凡聆月身子一個踉蹌,一口鮮血嘔出,血染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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