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周末、還是月底的命運之日。


    在這種重要的早晨,提諾所仰望的天空,還是一整片和他十天前左右抵達特裏埃斯塔時相同的蔚藍。他心想今後也不會改變吧。


    「呼??甜的早餐有幸福的味道呢。」


    「啊,我也在想一樣的事情。」


    吃完用來當早餐,塗上很多巧克力醬、十片左右的比司吉和飄出奶香的大麥拿鐵後,提諾和烏蘇拉一起在餐廳前伸展身體。


    「那麽該來享用甜點了??嗅嗅。」


    「我、我說,烏蘇拉同學?大家都在看??」


    烏蘇拉把鼻子靠近提諾滿是卷發的頭,開始聞著味道。完全不在意進出餐廳的學生們發出的視線。這個人還是一點都沒變。


    「不過,萊塔和瑪爾妲都沒來呢。」


    大概是聞到滿意了,烏蘇拉挪開身體說著這種話。


    「萊塔同學早上都起不來??小瑪爾大人回宿舍的時候已經累垮了。」


    自提諾在學院生活以來,從沒在早餐時段看過萊塔出現。原本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最近這個疑問解開了。因為深夜時她和兩人一樣溜出宿舍跑去別的地方,所以早上才起不來。


    至於瑪爾妲,關於這點提諾覺得很愧疚。昨天進行了最後的魔鬼特訓,但提諾似乎還是沒能滿足主人的期待。結束的時候她看起來身心俱疲。一定是這個原因導致她比較晚起床。


    「算了,反正還有明天。」


    「??明天。」


    自己能迎接明天嗎?


    按照今天比賽的結果,有可能得馬上整理行李回到故鄉裏維埃拉。提諾為了來到特裏埃斯塔而使用的錢已經見底,但姊姊已經事先把他回程的旅費交給學院。究竟該不該感謝呢,他感到心情複雜。


    當然提諾並沒打算放棄比賽。他打算到最後的瞬間都全力操控布魯姆,奔馳在天空中。結果自然會出來。


    所以不要再費心在那些想也沒用的事情。


    現在的自己隻要有一個念頭。


    將話語傳達給被封閉在冰牆裏的那個人。


    再來,隻能祈禱老師會讓他們飛同一組。最後隻能仰賴這件事,毫無計畫性這點真的是很有提諾風格。要是分到別組到底該怎麽辦。


    「沒問題的,提諾。嗯,我總覺得會有辦法的。我的直覺很準喔。而且姐姐從來沒有做錯過事情對吧?」


    「哈哈??你說得對。」


    提諾含糊地笑著同意。剛見麵數十分鍾就被布魯姆的握柄打到側腹,還有做出被禁止的馬路上雙載及飛到學院的飛行通學,這些事情就不要提了吧。對這個人來說一定都不算是做錯事。


    「如果真的不行,無處可去的話來我家就好。」


    「什、什麽?」


    「我家。姐姐會一輩子照顧你喔。」


    「咦咦咦咦!?」


    烏蘇拉突然說出很大膽的事情,提諾忍不住叫出聲來。


    「我們就一起轉入普通的實科中學<liceo>,飛行掃把就在社團活動悠哉享受。魔帚學院和市內實科中學的選拔隊伍一年會進行幾次交流比賽,到時再狠狠修理瑪爾妲她們。」


    烏蘇拉甚至還輕易改變自己的出路。這位姐姐到底是為了什麽才進入奧底斯達啊。


    「那、那個??不行的話我也會回到裏維埃拉。」


    「咦??你要回去嗎???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的說??」


    烏蘇拉看來是真的很沮喪,看到那樣的她,提諾興起念頭想要問之前就很好奇的一件事。


    「??烏蘇拉同學你?」


    「嗯?」


    「為什麽要這麽溫柔地對待我?還從一開始就一直這樣。」


    從在特裏埃斯塔市內的廣場相遇時起,烏蘇拉在還不清楚來曆的階段就很照顧提諾。這令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毫無分別地溫柔。她對瑪爾妲就很不留情。


    「??咦?經你這麽一說,是為什麽呢?」


    「你、你居然這麽說??」


    「哈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就是想照顧你。因為你很可愛嗎?還是因為你的味道很香?哪種你會高興?」


    「說到高興兩種我都覺得微妙??」


    換句話說,對烏蘇拉而言,動機不重要到會變成這兩個選項。更讓人搞不懂她會對提諾溫柔的理由,不過提諾肯定一路都受到她的幫助,這點實在非常令人感激。


    「好啦,總之今後也請多指教。來,我們去教室吧。」


    「??好的。」


    她對搞不好今天就要離開這間學校的自己,說出今後也請多指教。知道這不是在諷刺,反而令提諾感到安心。因為就算最慘得回到裏維埃拉,也不是說跟對方的緣份就斷了。


    於是兩人從餐廳前方開始往校舍移動。


    「不過啊,要是知道會變成這樣,提諾就會把在家裏用的布魯姆帶來了吧?那你上周末回去拿不就好了。用那個就能好好飛了吧?」


    「咦,你說的是沒錯??不過在這裏用的是米庫蘭多雷吧?」


    「嗯,所以在開始前偷偷換掉。」


    「要是被發現,老師會做出很嚴厲的處罰啦??」


    首先會被扒光吧。從到目前庫羅琳達的言行看來,這是絕對的。還有雖然覺得不會,但無法完全否定被剪掉的可能性。


    「這麽說來,提諾原本用的布魯姆是哪種?高級品?」


    「啊,不。很普通。普通的費拉.謝紐拉。」


    「喔~現在雖然很少看到,品味不錯呢。我也喜歡那把喔。」


    因為她這麽說,提諾忍不住稍微笑出來。一這麽做,烏蘇拉當然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對不起。因為小瑪爾大人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說品味不錯。」


    「??唔。居然被瑪爾妲搶先真是屈辱。我想得到提諾所有的第一次的說。」


    烏蘇拉不高興地鼓起臉頰,但提諾對她的激烈發言感到提心吊膽。想著為什麽這個人總是像這樣讓自己感到困惑呢。


    「那、那個?雖然剛才說很普通,但也有個不太一樣的地方。」


    覺得不能照著她的步調下去,提諾尋找無傷大雅的話題,試著讓對話回到正軌。


    「嗯嗯?什麽地方?」


    「就是??握柄的地方有刻字。我拿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那樣,所以不知道是誰弄的,上麵刻著『青鳥<tortora>』。」


    提諾腦海中浮現在故鄉愛用的布魯姆。看起來會以為是用刀子刮到的傷痕,但仔細看的確看得出是刻著「tortora」。


    雖然不清楚是有什麽意圖才會刻上那種文字,但提諾總覺得這把布魯姆和其他的不同,是專屬自己的特別物品。雖然隨著年齡增長,逐漸體會到這是到處常見的普通貨色。


    試著講些稀鬆平常的話題,提諾卻看見奇妙的反應。


    「────」


    把眼睛眯起來的烏蘇拉,視線朝著沒有人的方向。想說「那邊有什麽東西嗎?」的提諾也轉過去看,可是並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該不會烏蘇拉是突然覺得不舒服。會變成那樣的話或許是提諾的責任,因為每晚都讓她陪著自己特訓。


    「那個,烏蘇拉同學??烏蘇拉同學?」


    「嗯??啊,來去教室吧。」


    就算提諾叫她,也得到心不在焉的回答。提諾開始真正感到擔心,但從踩著穩定步伐往前走看來,烏蘇拉身體應該沒什麽大礙。


    即使有無法釋懷的地方,提諾還是隻能跟著她。


    終於到了這個時刻。


    換上賽帚服的1–b學生們集合在將魔帚學院的操場一分為二的其中一條賽道。要在內圈五百公尺的橢圓跑道進行繞圈飛帚競技的實際練習。


    一如往常叼著肉桂棒的庫羅琳達老師,從旁人眼光看起來很無精打采,實際上是真的很無精打采地站在學生麵前。


    「那麽各位,我想你們明白今天是每個月一次的定期選拔。話雖如此,幾乎沒有符合的對象??按照往例,直接來看名次。」


    當老師這麽說時,提諾也有感受到班上的氣氛改變了。大家都理解與學院格格不入的一名男生正是符合的對象。


    話說回來,平常都是在課堂的最後才會進行的名次判定要移到開頭嗎。感覺很急呢。隻是不管是一開始還是到最後才進行,提諾都不覺得自己的名次會有變化,所以他並不在意。


    而且重要的並不是這件事。


    「那麽來宣布分組。首先是第一場。」


    庫羅琳達老師發表將1–b總共三十人,以六人一組分成五組的成員。


    第一場沒有知道的名字。


    萊塔被排在第二場裏麵,第三場是瑪爾妲。這樣的話該不會?該不會就是?提諾心跳加速起來。


    在都是一些不熟悉的名字中,第四場最後跑出烏蘇拉名字的瞬間,提諾差點就興奮到跳起來。


    換句話說,剩下的第五場就是──


    「??和葛莉賽達.萊蒂西亞,還有──提諾.阿列塔。這六個人是第五場。」


    跟提諾提出的請求相同,能跟葛莉賽達一起飛。老師似乎有斟酌他的心情。雖然有可能是餞別禮的意思。


    「喂,那種成員也實在太??唔!」


    可是,瑪爾妲這時發出類似抗議的聲音。


    「這是既定事項,已經無法改變。那照順序排好。」


    「等等,老師。」


    不讓瑪爾妲說下去,老師拍了一下手就往終點方向走去。接著學生們也三五成群地前往帚道。


    這點葛莉賽達也一樣。她依舊完全不看提諾。就算分在同一組,似乎還是再也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留在原地的是平常的好朋友四人組。


    「剛好都錯開了嗎?皮諾奇真幸運呢。」


    萊塔明明順序在最前麵卻沒在準備,是因為她已經在零二拿下頂尖的成績處境安全,並把橢圓賽道當成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東西吧。


    「幸運個鬼啦!?」


    瑪爾妲發出同等於剛剛對老師,不,是還超過那個程度的怒吼。


    「小、小瑪爾大人???」


    「你知道你那組是哪些人嗎!?」


    「??嗯。不過,我產生想要跟葛莉賽達同學一起飛的想法。」


    「不是指那個啦!」


    「咦?」


    「其他四人之中的三人!那些家夥就是毫不掩飾地擋住你去路的人啦!」


    「這點??」


    提諾其實也有察覺。


    她們是昨天一起飛的三位同班同學,但原本就覺得好像有在前方架起牆壁。那時提諾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故意,但從主人的說法看來,她們是事先講好的。


    「我很輕易就能預測到比賽發展!冰之女王第一名,那三人擋住矮冬瓜,剩下的一個人是第二名!第三名不管是誰都不會是你!那個混蛋老師,這根本是故意要讓矮冬瓜輸啊??!」


    瑪爾妲張牙舞爪地瞪著老師離開的方向。雖然跟她的去留沒有關係,她卻生氣到像是自己的事情,這讓提諾非常高興。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飛。為了傳達給那個人。」


    沒錯,什麽都沒改變。


    對現在的提諾來說,要灌注在飛行掃把的意念隻有一種。


    「呣唔??喂,烏蘇拉!你也說句話啊!平常一直照顧著矮冬瓜!好羨??不是,這種時候保護者該挺身而出吧!」


    主人的怒火指向了同伴。


    「??欸,提諾。」


    烏蘇拉突然小聲地說。


    「啊,嗯。」


    早上開始就覺得她樣子很奇怪,到教室之後她還是不發一語,提諾本來一直很擔心。她主動開口總算讓提諾放心了。


    「你的布魯姆,現在可以讓我來調律嗎?」


    「咦???」


    「你在說什麽啦!?」


    瑪爾妲代替提諾逼問烏蘇拉。


    可以理解主人會這麽做的心情。現在開始調律掃帚,考慮到要花費的時間,換句話說意思就是輪到烏蘇拉飛的時候會趕不上。


    可是烏蘇拉完全沒有理會瑪爾妲,應該說是連有人在跟她說話都沒注意到,就隻是望著提諾。


    深邃到像會被吸進去,顏色和他的頭發相同,有如艾托利亞天空的眼睛。


    「我想要讓你能自由飛翔。」


    「啊?」提諾察覺到。


    自己不隻是喜歡烏蘇拉的飛行技術,也喜歡那對眼睛。這對眼神蘊含著從背後推著提諾的某種強烈意誌。


    「拜托你了。」


    所以提諾靜靜地遞出布魯姆。因為覺得若是烏蘇拉要做的事情,那就真的是她想做的事情,對提諾來說也會是有必要的事情。


    「矮冬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沒關係。不對,是非這樣做不可。」


    「為什麽啦!?真是的,每個都是讓人搞不懂的家夥!?」


    瑪爾妲開始粗魯地搔著好不容易梳成雙邊公主頭的美麗紅發。而且還一直在紅褐色的操場上跺腳。


    「嗯,氣氛感覺我們是礙事的人。讓他們獨處比較好吧?好,瑪爾妲,跟我一起消失吧。」


    至今都保持旁觀的萊塔,不知不覺間無聲地靠近瑪爾妲的背後。然後將提諾陷入狂暴的主人從後麵架住。


    「你做什麽啦!被你那鬆垮的脂肪塊貼在身上讓我超生氣的!我會像卡布裏沙拉那樣把那東西和蕃茄切片擺在盤子上喔!?」


    主人說出很獵奇的事情。


    「烏蘇拉。藉口就說身體不舒服嗎?」


    「嗯,麻煩你了。」


    「了解。好啦,瑪爾妲,一起去欺騙老師吧。」


    「喂,放開我啦!這種像是隻有我很難搞的氣氛是怎樣!?」


    像隻野獸在吼叫的瑪爾妲由萊塔拖著,邊前往庫羅琳達老師在等待的終點。簡直像大人在拖著小孩。


    途中,萊塔轉過頭來朝兩人眨眼。


    提諾實際感受到真的受到很多人的照顧才會有現在的自己。光是這樣他就覺得來到這間學院真是太好了。


    提諾重新把布魯姆交出去,烏蘇拉當場坐下。完全不在意操場的紅土會弄髒賽帚服。她原本就不是會介意這種事的人。


    然後烏蘇拉從隨身帶著的小包包拿出調律用的工具。似乎從在教室她就一直隨身攜帶,搞不好她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


    忠於個人要進行調律時的基本步驟,烏蘇拉從用刷子清潔掃把頭開始。看到那樣的她,提諾也在對麵坐下。就跟在房間內一起作業時相同。


    然後,就隻有時間在流逝。第一場的人已經在老師的揮旗下開始飛行。今天的繞圈飛帚是十圈,五千一百公尺。每次定期選拔的日子好像都是這樣。


    萊塔和瑪爾妲是已經把烏蘇拉的藉口傳達老師了嗎?走回起點在排隊的瑪爾妲似乎還很在意兩人,用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們。


    於是第一場結束換第二場,萊塔起飛。果然跟直線不同,的確不太擅長飛橢圓嗎,還是說根本沒有幹勁,她被拋在集團的後頭。最後以六人中第五名的結果抵達終點。


    接著輪到瑪爾妲的組別起帚,主人飛出了非常好的開場。一旦讓她搶得先機,沒有人追得上原本繞圈飛帚就很強的她吧。除了一個人以外,但那個人跟瑪爾妲不同組。


    「欸,提諾。」


    「嗯?」


    烏蘇拉忽然開口說話,提諾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那又細又長的指尖正摸著掃帚前端的花冠。


    「你來到奧底斯達已經快滿兩星期了吧?」


    「呃,我想差不多是那樣。」


    提諾邊回答邊把視線從烏蘇拉身上移開,就剛好跟待在跑道的萊塔眼神對上。她開朗地笑著揮手。飛完卻沒有走回來找兩人,表示她貼心地要讓提諾和烏蘇拉獨處。


    「發生了很多事呢。大家也教了你很多。」


    「對啊。」


    提諾重新看向烏蘇拉並點頭。


    進入這間魔帚學院就讀,首日無法好好飛的事情突然就曝光。之後萊塔給出在直線加速的建議,瑪爾妲教他在曲線怎麽操控掃帚,還有和烏蘇拉在深夜的森林中為了感受風而在空中飄浮。


    當然,在實際練習中觀看別人的飛行,或是在課堂上聽老師講課,對提諾來說都是學習。雖然要是問說有沒有開花結果,會很難回答。


    「那些你就全部忘了吧<、、、、、、、、、>。」


    「??咦?」


    「你不用去考慮來到這裏後看到、聽到的東西。隻要坦率地做出從頭一次飛起來時至今所做過的事情就好。」


    「什、什麽意思?」


    「那種方式你還沒忘記吧?」


    「當然。」


    提諾從六年前的那個夜晚目睹到魔女們的宴會之後開始學習飛行掃把,身體已經記住那些動作。光是在學院度過兩個禮拜的程度並無法抹去。


    烏蘇拉沒有進一步對困惑的提諾說明答案。隻有以流暢的動作在替提諾的布魯姆調律。


    「這樣就行了。來,提諾。」


    烏蘇拉似乎完成作業了,把布魯姆遞給提諾。


    「啊,嗯?謝──」


    提諾伸手接下掃帚的時候。


    「給我等一下!」


    彷佛要撕裂空氣的怒吼。


    一看過去,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飛完了,紅發的主人就站在那裏。一通過終點就馬上跑過來嗎,她上氣不接下氣。表情也很嚴肅。


    「啊,小瑪爾大人。對不起,沒看到你的比賽。」


    「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啦!矮冬瓜,立刻用你手上那把飛看看。」


    「咦???」


    「廢話少說!因為有別人動過啊!」


    那也是瑪爾妲以前說過的事情。由自己以外的人調律後一定要試飛。有可能會弄成不適合自己的調律,最糟的情況還可能會被動手腳,記得是這種內容。


    不過提諾不知道瑪爾妲為什麽會這麽著急。烏蘇拉對提諾來說是交情好到不行的人。甚至感覺比提諾本人還更理解他的飛法。所以提諾對她的調律沒有一絲不安。


    即使如此,主人的怒火實在太可怕,所以他乖乖照做。


    提諾當場跨上掃帚,輕輕踢向地麵,為了起飛而朝後方排氣。


    瞬間──


    「──咦?」


    朝全身來襲的感覺差點讓他失去意識。


    這是──


    這種感覺是──


    飛行時間隻有短短數秒,提諾就著地。


    然後回到兩人麵前,看著烏蘇拉。


    她就隻點了頭。


    「??謝謝你,烏蘇拉同學。可能會有辦法了。」


    「矮冬瓜!?可、可以嗎!?」


    「是的。非常可以。」


    「咦,可是,那把??」


    嘴巴不斷開闔的瑪爾妲整個人都呆掉。那是簡直像麵對怪物之類,注視無法置信事物的眼神。


    「喂!皮諾奇!要輪到你了喔!」


    萊塔在帚道揮舞雙手還又蹦又跳,這讓她的馬尾和胸部上下搖晃。特別是後者連從遠處看都一目了然,提諾老實地覺得很厲害。


    「好啦,提諾。第四場好像要結束了喔。」


    「啊,看來是這樣沒錯。不好意思,烏蘇拉同學、小瑪爾大人,我要過去了。」


    「等,矮冬瓜!」


    「加油囉,提諾。」


    「好的!」


    向兩位姐姐點頭致意後,提諾跑向跑道。


    靠近集合地點的地方有很多學生們聚集,似乎很關注最後一場比賽。大概是很在意提諾的去留吧?


    剛才大聲叫他的萊塔也在其中。


    「??能傳達給她就太好了。」


    在將要擦身而過前,萊塔用沒人聽得見的音量在他耳邊這麽說。


    提諾點頭,直接進入第四場比賽剛結束的橢圓賽道。因為順序是照老師叫到的名字,提諾在外圈,而且還是從最外圈開始。


    隔壁是──葛莉賽達。


    心髒撲通地跳了一下。


    照慣例她連看都不看提諾一眼。跟瑪爾妲說的一樣,讓她覺得很煩的人在討厭之前會先無視對方的存在。現在就是那種狀態吧。


    還沒。


    就算在這裏講出千言萬語,也無法傳達給她。


    那就在接下來送達。


    讓心中的意念,乘著風之魚。


    ◇◆◇◆◇


    「??你做了什麽?」


    瑪爾妲.貢帕爾沙十分認真地瞪著被她靠近的銀發少女,並發出沉靜但低沉到連自己也嚇到的聲音。


    「你是在問我對什麽做了什麽?」


    四兩撥千金地回答的烏蘇拉讓瑪爾妲的怒火爆發。回過神來她已經抓著烏蘇拉的賽帚服衣領。即使如此瑪爾妲還是沒打算放開,直接逼問她。


    「你?最後在把布魯姆交給矮冬瓜之前動了什麽手腳吧。」


    「??哇!瑪爾妲你好厲害,居然有察覺。」


    「別開玩笑了!關於那種事情我可以是有比飛行掃把更長的經曆??!要是做了不自然的事情,我會馬上看出來!」


    「是這樣啊。我得把瑪爾妲的這點寫下來呢。」


    烏蘇拉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話,讓瑪爾妲氣得牙癢癢。


    沒能阻止。這女的應該有對提諾的布魯姆動了什麽手腳,少年卻拿著那把掃帚前往帚道。如果自己結束比賽後能夠早一點跑來找他們,或許就能當場抓包。


    「烏蘇拉.華茲渥斯。矮冬瓜好像跟你很親近。但我打從一開始就完全不相信你。現在也是如此。」


    「奇怪,我是不是被說得很難聽啊?」


    「你雖然像這樣跟我們待在一起,看起來相處得還蠻融洽,但那隻是表麵。你都不說真心話,也沒有對我們卸下心防。」


    「咦,我很喜歡大家喔。當然最喜歡的是提諾,但你跟萊塔我也很中意喔?而且我不是很常對你說出真心話嗎?」


    即使被抓著領口,烏蘇拉仍保持著遊刃有餘的態度。


    「拉切蕾.多利盧比。」


    「??那是誰?」


    瑪爾妲說出這個名字後,烏蘇拉的表情頭一次產生變化。


    「沒錯,你總是做出這種反應。對幾個禮拜前還在同個房間生活的人。」


    「??喔。她叫這個名字啊。」


    那是跟她們在同一時期入學的學生。烏蘇拉的室友,而且在最初的定期選拔被篩選掉,離開了奧底斯達。人如其名,跟羊<拉切蕾>一樣純樸,聲音像鳥鳴<多利盧比>的女生。


    連沒有多少接觸的瑪爾妲也都還記得她。


    「在拉切蕾退學後,你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就算說認識不到一個月,終究是住同個房間。你跟她的交流比我們還多了不少吧。可是為什麽你卻表現得像拉切蕾從頭到尾都不存在。說實話我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當知道提諾要跟烏蘇拉住同個房間時,瑪爾妲完全無法掩飾不安。即使知道拉切蕾的退學和烏蘇拉毫無關係,是本人的成績導致,還是擔心提諾會不會有跟拉切蕾一樣的下場。


    「可是,我現在的室友是提諾啊。那麽我想要很珍惜他喔?」


    「我原本以為你對矮冬瓜的那種好意是真的,想說隻是我想太多。可是你剛才到底做了什麽!?你想讓矮冬瓜被退學嗎!?然後又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嗎!?要是變成那樣,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如果烏蘇拉繼續亂講話,瑪爾妲打算認真地拿布魯姆打她直到斷掉。瑪爾妲就是如此氣憤。而且她沒想到自己會為了那名少年這麽激動。


    「??這樣啊。對你來說,提諾是重要的人呢。」


    「才、才沒那回事??不要轉移話題啦!」


    感覺像內心被看透,瑪爾妲才是像要轉移話題般地大聲起來。


    然而,烏蘇拉牽起瑪爾妲抓住衣領的手,溫和地讓她把手放下。


    「你得仔細看才行喔。」


    「??你說什麽?」


    瑪爾妲皺起眉頭,但烏蘇拉已經完全沒在看她。那對淺藍色的雙瞳專心地注視著繞圈飛帚賽道的方向。


    瑪爾妲也跟她一樣往那邊看的瞬間,不可置信的事情映入眼簾。


    比賽已經開始,參加者都起飛了。


    除了一個人以外。


    ──是提諾。


    隻有那名少年還騎著布魯姆待在起帚線,雙腳站在地麵上。


    「你果然動了手腳吧!?可惡,你害他??!」


    「看著他吧。」


    「啊??!?」


    即使瑪爾妲怒氣衝衝地揮舞著掃帚,烏蘇拉也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隻是看著跑道,不對,注視著提諾。


    那眼神中的真摯,甚至讓瑪爾妲不禁也把視線移回比賽上。


    「要是有一瞬間移開視線,那孩子就會──飛走喔。」


    ◇◆◇◆◇


    一百公尺前方的終點旁,庫羅琳達老師舉起旗子。


    換句話說那是起飛的信號,魔女實習生們同時起帚。


    可是提諾還是留在原地,閉著眼睛。


    想著來到這裏後發生了很多事。


    和平常很粗暴,實際上卻很溫柔的主人瑪爾妲一起飛橢圓賽道的事情。


    看起來什麽都沒想,其實比其他人更關心別人的萊塔。


    從相遇時到現在都替他做最需要的事情的烏蘇拉。


    可是,要是抱持著這些,提諾一定飛不起來。


    所以現在,這個瞬間隻想傳達給一個人。


    封閉視野,肌膚感覺到風素遍布於世界上。


    還有在自己體內也是。


    和在故鄉裏維埃拉飛行時相同的感覺。


    那麽做相同的事情就好。


    從第一次騎上布魯姆以來不斷重複至今,專屬於提諾的飛行掃把。


    來,飛翔吧。


    張開眼睛的同時,提諾踢向地麵。立刻讓掃把頭的風素噴出。爆發性的推進力將他嬌小的身體不斷往前推。


    姿勢控製,沒有問題。沒有像第一天那樣飛得很難看。不知道理由,可是他有種一定能穩定下來的確信。從剛才接下烏蘇拉幫忙調律的布魯姆,浮在空中時就有明確地感受到。


    烏蘇拉說了。可以把在這裏所學到的東西全部忘記。換句話說,那就是要他照自己想做的去做。所以,就照想做的去做吧。


    已經接近無人的第一彎道,在起飛後的直線上經過充分加速,對現在的他來說要在這種狀態下沿著曲線飛行難如登天。


    所以提諾選擇強硬地彎過去。


    藉由雙腳用力夾緊布魯姆的緩衝帶的方式固定身體,將握柄前端朝著要轉彎的方向傾斜。在這種前提下,將握柄保持水平挺起上半身。立刻將從前端的花冠產生的風防全部關掉。這樣一來本來該要避開的風壓朝提諾來襲。


    不過,這樣就好。


    不對,這樣才好。


    藉由讓上半身承受風壓的形式減速。利用慣性會讓布魯姆的後方往前飄的要領,以像要從自己的身體底下抽出布魯姆的動作,硬是讓掃把頭甩尾。


    於是提諾在沒往外側偏移下成功脫離第二彎道。當然在出彎道時有重新讓風防產生,也沒忘記要加速。


    他看向前方。四個人形成集團正要進入第三彎道。而葛莉賽達則是已經獨自通


    插圖319_fmt


    過那個彎道,位於另一側的直線上。


    別想逃。


    絕對要追上。


    為了在比任何人都還靠近她的地方飛行。


    首先要追上集團。而且那些人已經在射程範圍內。提諾在轉彎時不考慮減速的飛帚術,讓她們的背影逐漸變大。


    飛在前方的四人中,最後麵的人隻有稍微轉頭看了提諾一眼。雖然馬上轉過頭去,但這麽做之後,有個人從集團中脫穎而出。


    不,應該不對。單純是其他三人減速了。像這種比賽中的展開,現在的提諾能用直覺來判讀。


    那排成一列橫排的三人簡直像在編隊飛行。完全是一道牆,他對會這麽做的人們有頭緒,果然像瑪爾妲說的那樣,就是昨天那些女生們。大概是她們特別對學院唯一存在的男生感到不愉快吧。


    雖然靠近了會動的牆壁,但沒辦法再往前,也沒有從最外圈繞過的餘裕。對方也沒有停下來。雖然每個人之間多少有空隙,但感覺是陷阱。想要切進去的瞬間,會在不構成妨礙前進下圍起來,讓提諾的姿勢不穩定。


    「就是因為有個這麽囂張的男生!我們才隻好?!」


    三人中有一個人的聲音傳來。至今表麵上壓抑住的敵意完全顯露出來。說實話,這讓提諾覺得很不好受。


    可是無法越過這道牆壁也是事實。


    這樣下去會無法追上葛莉賽達。


    該怎麽做。


    該怎麽辦才好。


    ──不對。


    這不是有嗎,路不就在這種地方嗎。


    「不要抱著玩玩的心態厚臉皮地踏進我們主演的舞台!」


    「並不是那樣,請你們理解。」


    「你說什麽!?」


    「對不起,我要超過去了。」


    提諾毫不在意前方的牆壁,讓布魯姆加速。


    他該當成目標的就隻有那一個人。


    冰之女王葛莉賽達<griselda lilitia>。


    一定要──粉碎那層冰!


    ◇◆◇◆◇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瑪爾妲.貢帕爾沙緊盯著在跑道上進行的比賽不放。


    還想說提諾開始後僵在原地,卻又突然以驚人速度展開猛追。而且還是以從至今的實際練習情況所無法想像的穩定性。


    「後飄移過彎法???我應該沒表演給他看過啊???」


    提諾剛才做出的操帚連瑪爾妲都沒辦法頻繁使出。不,在那之前那名少年應該連要筆直飛行都得集中精神才行啊。


    「你??對矮冬瓜的布魯姆做了什麽???」


    即使想著不能把目光從比賽中移開,她還是無法不去問烏蘇拉。


    「來。」


    仍舊把視線固定在帚道上的烏蘇拉,將某個東西交給瑪爾妲。


    「啊?這不是修補用的膠帶嗎。這東西怎麽了──不,等一下,給我等等。你用這個對他的布魯姆做了什麽??!?」


    「我把花冠左右的水平閥塞起來了。」


    「什麽!?哪有可能啊!那為什麽矮冬瓜飛得起來!?」


    構成花冠四片花瓣中,上下稱為垂直閥。將風素往上下排氣,以獲得在推進時把掃帚推上天空的動力。至於左右則稱為水平閥,負責姿勢控製和轉換方向。司掌飛行時最重要的穩定性。


    藉由調節左右噴出的風素量,可以輕易讓布魯姆轉彎。隻要某一邊排氣較多,必然地握柄前端會因為反作用力往另一邊傾斜。所以飛帚手本身隻需施加最低限度的力氣,就能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舞。


    反過來說,塞住花冠的水平閥排氣口會無法讓風素排氣。變成隻能跟弓箭一樣筆直前進,無法轉彎的布魯姆。


    應該會是這樣。


    然而為何那個矮冬瓜能那樣飛。


    「提諾他??隻靠自己的身體在驅動布魯姆。」


    「隻靠??自己的身體???」


    聽到烏蘇拉說的話,瑪爾妲皺起眉頭。


    「瑪爾妲還有大家都是靠水平閥來維持平衡吧?自己的身體隻負責進行最後的微調。可是那孩子他不同喔。是隻靠著自己的身體在飛。」


    「啊???在沒有水平閥下???」


    「對。雙手、雙腳、脖子、肩膀。使用所有有關節的地方以及軀幹的重心移動。搞不好連每根頭發都有用上。夾著緩衝帶固定身體時雙腿的力道應該非常強,握力也是如此。畢竟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讓基本上『無法轉彎』的布魯姆轉彎了。」


    「哪可能辦得到那種──」


    瑪爾妲說到一半忽然驚覺。


    先前的手指腫脹是太用力握布魯姆造成的狀況。問提諾為什麽會太用力,他說是因為布魯姆擺動的幅度超出預料,所以想要壓抑住。


    如果那也是花冠的水平閥有發揮機能而導致。本來操帚隻需要用最低限度的力氣就好,但要是換成隻靠自己的身體控製姿勢的人,水平閥的輔助力道反而會變成多餘。所以布魯姆的動作才會太大。


    更重要的是,之前瑪爾妲幫提諾調整布魯姆時發生的事情。瑪爾妲在接觸到那名少年的掃帚時抱持著不對勁感。正是因為花冠的水平閥排氣口被調律得比平常還狹窄。他還說這樣比較好飛。


    「我原本搞錯了。」


    「你說搞錯了?」


    「對。大概提諾從開始學飛行掃把起,一直都是使用花冠的水平閥沒有作用的布魯姆。那孩子──從一開始就是那種飛法喔。」


    「怎麽會??你是指他是天才嗎???」


    不會從水平閥排出風素的布魯姆等於是沒有握把的腳踏車。也就是說他隻靠自己的身體能力在轉彎嗎。


    要是有那種人存在,與其說是天才,不如說是──怪物。


    「不對吧?如果是天才,不管水平閥怎樣都能夠好好飛喔。提諾他隻會那樣飛。那就是專屬於他的飛行技巧喔。」


    原來啊,瑪爾妲感覺腦中的齒輪終於咬合了。


    到目前為止不斷做出奇妙舉動的飛行,都是為了這種完成型態。


    即使花冠左右的水平閥沒有作用,還是能自由飛翔。當然會很快。因為能把平常該用在方向轉換和姿勢控製的風素,全挪到推進力上。


    「不過??你為什麽會知道他使用那種布魯姆啊。」


    「我也是到剛剛才察覺喔。」


    「所以我問為什麽。」


    「嗯??碰巧吧。我有看過那種狀況<、、、、>,所以就靈光一閃。」


    烏蘇拉回答得不清不楚。


    忽然,在跑道旁觀戰的學生們開始吵鬧起來。


    瑪爾妲往那邊看去,剛才提到的提諾,飛行中的前方有三個人排成一條橫線。又是那些女生。她們真的打算徹底妨礙提諾。


    可是少年這時做出瑪爾妲無法想像的行為。


    他加速到快要撞上前方的三人組,在即將接觸時連同布魯姆一起讓身體下沉,從她們的正下方通過。


    「什麽!?」


    瑪爾妲忍不住驚呼。


    布魯姆能最穩定地飛行的高度是離地麵三、四公尺附近。目前在跑道內飛行的學生是飛在那種高度。因為一般來說靠近地麵的風素會形成亂流。


    可是現在的他飛在一公尺,不,或許是更低的高度。


    可是卻以不遜色於直線飛帚的速度在飛行,不管何時失去控製猛烈撞擊地麵都不奇怪。但他完成了這種技巧。


    烏蘇拉說提諾是隻靠自己的身體在飛。瑪爾妲先前是感到訝異,但如果那是真的,連這種事情都辦得到嗎。


    甩開礙事的牆壁,挺起上半身的少年把掃帚往上拉,邊回到原本的高度邊重新加速。完全沒有


    回頭看任何一眼。就隻是注視著前方。


    那就是本來的提諾.阿列塔。


    誰都不知道的,矮冬瓜真正的模樣。


    年輕選手中最快的魔女,梅露賽德.阿列塔的弟弟嗎。


    「『青鳥飛走了』。」


    烏蘇拉突然說出一句令人搞不懂用意的話。


    瑪爾妲用眼角餘光看了她一眼,然後倒抽一口氣。


    「??原來啊??就是指??這件事嗎??」


    烏蘇拉在笑。


    可是那種笑容甚至給人壯烈的感覺。


    「為什麽??你為什麽能那樣笑啊??」


    有股寒意竄過瑪爾妲的背脊。


    她是真的覺得很可怕。


    眼神像要把看見那種笑容的人逼上絕路。


    為什麽十五歲,應該是相同年紀的少女能做出這種表情。


    不,不行。別去想吧。要是繼續看著烏蘇拉.華茲渥斯感覺會被吞噬。這個女人完全超出瑪爾妲的理解範疇。


    而且已經片刻都不能再把目光從那名少年身上移開。


    橢圓賽道,內圈五百公尺。十圈,合計五千一百公尺。以現在他們能持續飆出的時速,大約是五分鍾的比賽。


    不論發生什麽事,五分鍾後必定會迎來結局。


    ◇◆◇◆◇


    本來是個不成材的學生才對。


    目睹提諾.阿列塔的飛行技術,庫羅琳達.恩裏切塔不知不覺間用力地緊握旗子。


    那不是什麽大幅成長的等級,根本簡直是換了個人。


    之前提諾都隱藏真正的實力,並不是這樣。她再怎麽說也是奧底斯達的教師。起碼能判斷出學生是認真還是在偷懶。烏蘇拉.華茲渥斯那種是在偷懶的類型。不過那名少年應該不是如此。


    而且很奇妙地,庫羅琳達對剛才提諾首次展現的那種飛法有印象。那是在更久之前,一名魔女實踐過的飛行掃把。


    「地麵滑行???」


    看到從前方三人的正下方鑽過的提諾,庫羅琳達藏不住驚訝。


    毫無疑問地是有如在地麵滑行<ground slider>。


    少年做出的那種技巧,是某位魔女進行研究並反覆嚐試的技術。那個人並沒叫那東西飛帚術<飛行掃把>,而是獨自稱為「詠風<aria>」。


    可是她不覺得提諾與那位魔女會有接點。


    因為少年據說是在六年前上小學之後才開始學飛行掃把,而那名魔女在同一時期喪命。原因是比賽中的墜帚意外。


    卡露洛塔.萊蒂西亞。


    庫羅琳達等人還在奧底斯達就讀時,校方聘用為臨時講師的魔女。當時她們得到很多指導,即使到現在也覺得失去了寶貴的人才。


    反而是比提諾還更與卡露洛塔講師有淵源的學生也在這個班上,本來應該是要由她繼承卡露洛塔講師的飛帚術。


    庫羅琳達把視線從提諾身上移開。然後看向在剩下七圈時已經獨居首位的一名學生。讓美麗的金發往側麵曳出線條,以讓連身為教師的她都感到陶醉的美麗姿勢在飛行的少女。


    葛莉賽達.萊蒂西亞。


    跟采用破天荒飛法的母親一點都不相似,彷佛是將飛行掃把教科書上的基礎化為人型的少女。將由過去的幾百、幾千、幾萬的魔女所培育、濃縮還有最佳化的飛帚術,分毫不差地重現的才女。


    冰之女王的名號,從中學時代起就已經傳到此地。


    要是就這樣從奧底斯達畢業,肯定會成為威脅到現役魔女的新人。


    那樣的她──


    「──你要追上她嗎,提諾.阿列塔。」


    一口氣甩開擋住去路的三人,還順勢超過前方的一人,提諾以令人眼睛一亮的速度縮短和葛莉賽達間的距離。


    葛莉賽達在彎道的加減速有如行雲流水,讓速度損失降到最小,相對地提諾則是以最高速衝進去,靠一瞬間的急煞和操帚強行轉彎。當然會損失速度,但完全靠加速彌補過去。那種飛法沒有人會想實行。


    到了此刻,庫羅琳達改變了想法。


    果然跟卡露洛塔講師不同。


    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某種東西。


    「梅露賽,你說的就是這個嗎。」


    她想起數個月前跟在國內轉戰各地的友人久違地相遇時所交談的內容。


    『庫羅琳,好久不見。雖然很突然,但我有事要拜托你。』


    『別用那種叫法。我從學生時代起不知道跟你說了多少次。』


    『咦,庫羅琳達很長吧。』


    『根本沒省略多少吧。所以你要拜托我什麽?』


    『對對,就是那個。能麻煩你照顧我的弟弟嗎?』


    『??什麽?』


    『我想讓他去讀你那間學校。』


    『啊?你的弟弟就是你老是掛在嘴邊,溺愛到有點噁心的孩子?』


    『對對,他真的很可愛喔。唉,為什麽這個國家姊弟不能結婚啊。』


    『他是男的吧?飛得起來嗎?要讀本校表示你打算讓他成為魔女嗎。你到底在想什麽?』


    『男性啊、魔女啊。那孩子──他不能用那些來形容。』


    『梅露賽?』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才會變成那樣。並不是故鄉的老師教他的。可是不知不覺間他就變得能像那樣飛。』


    『喂、喂。』


    『提諾要是那樣成長下去,搞不好連現在的我都無法應付。不,或許艾托利亞所有的魔女都得追著他的背影喔。』


    『你在??說什麽?』


    『可是我想看到那種景象。並且也想讓你看。那孩子的飛行掃把說不定會讓你重新振作。庫羅琳達.恩裏切塔。』


    『??梅露賽。我已經??』


    『要是能讓你重拾消失的熱情,我不管什麽事都會做喔。我的摯友。』


    那時庫羅琳達還聽不懂梅露賽德.阿列塔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實際教到她的弟弟後,在實際練習的課堂上看過那種飛行也還是一樣。


    可是庫羅琳達現在終於理解了。梅露賽德就是在說這件事。提諾.阿列塔的飛行技術彷佛每一秒都在變化成別的形狀。


    一回過神來,庫羅琳達的手已經用力到快把旗子折斷,也緊咬著肉桂棒到像是要咬斷。


    即使如此,她還是在朝著自己所在的終點線飛來,金色頭發的少女以及淺藍色頭發的少年通過她身旁前比出手勢。


    還剩,六圈。


    ◇◆◇◆◇


    葛莉賽達.萊蒂西亞她──


    感覺到一如往常的自己。


    毫無任何障礙的飛行。布魯姆的調律也很完善,而騎在上麵的自己身體狀況也十分良好。起帚也是最佳時機。加減速、姿勢控製也都一如預期。


    這跟她比賽前在腦中描繪的光景是完全相同的發展。會就這樣拉開跟後方的距離,比任何人都快飛完規定圈數吧?


    葛莉賽達根本不會對名次有任何感慨。她原本就不是定期選拔的對象,大致上也都會是第一名。直線飛帚雖然輸給萊塔.歐卡尼亞,但隻要最後加上繞圈飛帚以總成績取勝就好。


    而且奧底斯達魔帚學院不過是個中繼點。最重要的是成為魔女。成為魔女,登上她們的頂點。然後在獲得發言力後呼籲飛行掃把的危險性,讓魔女在天空飛舞的技術從這世界上消失。


    為了不要再有那種回憶。


    葛莉賽達就是為此而活。


    沒有任何問題。


    不論至今還是將來都是如此。


    然而,為什麽。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衝出口的聲音,連她自己都感覺到在顫抖。


    「──追上你了。」


    右後方,距離一個帚身。


    絕不可能聽見的話語傳進葛莉賽達的耳朵裏。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仍然朝著正麵的葛莉賽達再度丟出相同的疑問。


    而接到問題的人已經不在後方。


    淺藍色的頭發在因為戴護目鏡而縮減的視野中若隱若現。


    「因為我認為隻有在這裏才能跟你說話。」


    提諾.阿列塔。


    學院唯一的男生,入學第二周已成為定期選拔的對象。換句話說飛行掃把的技術是平均以下。今天注定要離開的少年。


    本來應該是如此。


    然而為什麽他會跟在獨居首位的自己旁邊。這並不是慢上一圈,從起帚後從無論是他的身影還是背影都從未見到過。


    肯定是從後方追上來的。


    「我跟你沒什麽話好說。」


    接近彎道,最內側的她以跟平常一樣的技巧進入。外側的提諾因此產生距離上的劣勢。拉開了一帚身。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在脫離曲線時,少年又回到並排的位置。不可能。他應該沒有具備像瑪爾妲.貢帕


    爾沙那種程度的過彎技巧。葛莉賽達至今都看在眼裏,但沒看到任何跡象。


    沒錯,至今都看在眼裏。


    一直。


    雖然想著不該看,但每到實際練習的課堂,視線就會被少年吸引過去。


    被他那跟自己有淵源的飛法所吸引。


    「葛莉賽達同學果然很美麗。」


    「??唔。」


    因為提諾突然說這種話,葛莉賽達一瞬間把該全神貫注在布魯姆的意識移到他身上。不覺得他是會在比賽中用言詞擾亂對手的聰明少年。雖然是猜測,大概是什麽都沒想地在說著心聲吧。


    「非常美麗、細膩的飛法。小瑪爾大人也有說過她明明非常快,卻是不給布魯姆帶來任何負擔,很溫柔的飛行。我認為那絕對不是討厭飛行掃把的人辦得到的事情。」


    「我很討厭喔。我最討飛行掃把這種東西。」


    「烏蘇拉同學說過?」


    「??你說什麽?」


    「『風之魚都有在看』她是這麽說的。也就是飛法會呈現出那個人的本性。」


    葛莉賽達對著不斷說出聽不懂的事情的提諾皺眉。


    又是烏蘇拉.華茲渥斯嗎?


    跟這個少年同是在這間學院擾亂她內心的人。


    「我不是說了討厭嗎?你說美麗、細膩?那是當然的啊。因為到頭來這樣是最快的。像你那種不穩定、不規則又不合理的飛法隻會自取滅亡。」


    葛莉賽達斷言,並為了證明以遵循基本原則的方法在直線路段加速。


    「是這樣嗎?」


    「??就是那樣。」


    「飛行掃把這種東西??更自由也無妨吧。」


    「自由。」


    聽到這個字眼的瞬間,葛莉賽達產生眼前變成一片白的錯覺。


    在那純白的螢幕上,浮現出現在已是過去的光景。


    『哎呀??在學生們的慫恿下嚐試是沒關係。但一直都不順利呢,地麵滑行。卷起的沙塵會潑到身上,地麵用誇張的速度在往後流逝超可怕的。手指跟胯部都很痛。』


    『那是當然的。來,媽媽,躺在那裏。』


    『喔,你要像平常那樣做嗎?』


    『嗯,所以快點躺下。』


    『嗬嗬,謝謝。哇~果然還是葛莉賽達的按摩最棒了。活過來了。』


    『為什麽要用那種飛法?不是很危險嗎。』


    『喔,你是這樣想啊?』


    『當然啊。照一般那樣飛就好了吧。媽媽光那樣就夠快了。』


    『嗯,該怎麽說明才好。我認為飛行掃把沒有像那種規定。比如一般會這樣做或是理論之類的。』


    『什麽?』


    『該怎麽說才好??對了??「自由」吧。』


    『自由。』


    『沒錯。有全新的飛法也沒關係吧,大概是這樣。不過啊,媽媽也是從別人那聽來的喔。啊,附帶一提媽媽把正在深入研究的這東西,取名為詠風<aria>。欸欸,是不是很帥氣啊?』


    『說那種像是班上的男生會說的話??』


    『什麽!?你、你是想講媽媽的智能水準跟小學的壞孩子相同嗎!?』


    『哈哈哈──』


    慰勞總是用亂來的飛法讓身體各處承受負擔的母親,一直以來都是葛莉賽達的工作。雖然擔心不斷重複危險飛行的母親,但葛莉賽達以能幫她治療疲勞的這份工作為榮。


    就這樣母親日以繼夜地摸索著在天空飛翔的新方法。


    然後在某一天,母親出門參加大賽


    後再也沒回來。


    母親所追求的『自由』。


    但那東西連母親的生命都奪走了。


    「??哼!飛法跟什麽喜歡不喜歡無關!為了讓飛行掃把消失──」


    「我說,葛莉賽達同學。」


    「咦?」


    「飛在天上真的很快樂對吧。」


    「────」


    用眼角餘光瞄了提諾一眼後,葛莉賽達說不出話來。


    他在笑。


    雙眼炯炯有神,如他所說的看起來非常快樂。


    葛莉賽達感到有種東西竄過背部。


    那不是害怕,而是像在輕微發燙的某種東西。


    為什麽他能夠露出這種笑容?


    那種能吸引旁人,像會被吸進去的笑容。


    這個人是誰?


    我不認識這種少年。


    提諾.阿列塔不是這樣的學生。


    自己現在到底跟誰在飛。


    「所以我不希望你讓飛行掃把消失。還有我也希望葛莉賽達能夠變得快樂??!因為你能夠飛得更加自由!」


    「一點都不快樂!母親就是因為這東西,因為有這東西才會──!」


    即使正在通過第六圈的第一彎道,葛莉賽達仍然大聲地用自己的聲音蓋過伶俐少年的聲音。


    她激動到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明明從失去母親的那天起,就發誓過要徹底保持冷靜。


    「就隻有那個嗎!?」


    「什?麽?」


    「葛莉賽達同學你從媽媽那收下的東西,真的就隻有那個嗎!?」


    「收下。」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媽媽的飛行掃把!即使如此,葛莉賽達同學還是想抹消掉媽媽飛翔過的證明嗎!?」


    提諾更加強烈的話語振動著葛莉賽達的鼓膜。


    同時,少年在直線路段更進一步加速。


    看見那種景象的瞬間,葛莉賽達有種剛才感受到的輕微發燙在胸口逐漸擴散的錯覺。反射性地也提升從掃把頭噴出的風素量,繼續和他並排。


    因為感覺一被拉開,就再也追不上。


    因為感覺即使伸手也會溜走。


    「可是??母親她??母親她死掉了啊!?那我當然不可以感覺到快樂吧!?我不能因為飛行掃把而感到快樂啊!」


    說出口後,葛莉賽達驚覺。


    一瞬間變回了以前的自己。


    「那就是葛莉賽達同學的真正心聲嗎。」


    提諾的聲音很平穩。


    「我??」


    「我放心了,葛莉賽達同學。你還不是冰之女王。」


    「我!」


    彷佛要甩開少年似乎得知一切的話語,葛莉賽達硬是彎過第三彎道。平常的她絕不會像這樣蠻幹。


    所以她搞砸了。


    在曲線往外偏移,撞上了外側的提諾。


    力道並沒有大到演變成衝撞,大概也不會被列入審查,就隻是這種程度的接觸。可是提諾卻大幅失去平衡,身體整個往側麵傾斜。


    葛莉賽達的心髒差點要停止。


    墜帚。


    這種速度的話。


    猛烈撞擊地麵。


    跟母親一樣。


    這些片斷的詞句在她腦中盤旋。


    最害怕、最想避免的事態,不是別人居然由自己親手引發。


    這麽想的瞬間,葛莉賽達懷疑自己的眼睛。


    「呼??!你剛才那樣好厲害。」


    提諾<、、>.阿列塔在內側<、、、、、、>。


    明明在曲線跟往外偏移的自己相撞,被彈到外側,他現在卻飛在內側。


    葛莉賽達知道是為什麽。


    這名少年在跟葛莉賽達撞上的瞬間,利用反作用力,將前進方向當作軸心往側麵旋轉。然後以畫出螺旋的方式通過葛莉賽達正下方,再度恢複姿勢並進到內側將位置對調。不顧最糟的情況下將會墜帚,自身的頭部猛烈撞擊地麵的危險性,大膽又迅速地完成。


    「桶狀<barrel>??翻滾<roll>??」


    葛莉賽達茫然地呢喃。


    『如何啊,葛莉賽達!你不覺得在彎道要占內側時可以用上嗎?』


    『很、很危險啦,媽媽!』


    『我取名為桶狀翻滾。畢竟很像是沿著大桶子旋轉嘛!』


    『真是的??為什麽總是做這種事。』


    『那當然是??因為很快樂吧。』


    『咦。』


    『啊~好快樂。不管何時飛,不管飛幾次都很快樂。葛莉賽達你不是那樣嗎?』


    『我、我??』


    『自己飛,還有看媽媽飛,都不會覺得快樂嗎?』


    『我,唔,那個。』


    『嗯?』


    『??會啊,非常快樂。我感到興奮。媽媽在做危險事情時的表情感覺非常快樂。因為很危險,所以我應該要阻止你??卻連我都感到很快樂。』


    『這樣就好。』


    『可、可以嗎?』


    『當然<certo>!人類不知道未來會如何,所以隻能順其自然喔。雖然說是魔女但也不是會使用魔法。而且就算媽媽真的出事,這一瞬間感覺到的快樂也不是騙人的。有錯嗎?』


    『??或許沒錯。』


    『對吧?比起那些更該想著享受當下。相信你看著媽媽的飛行時,內心所產生的感受吧。』


    『??嗯。』


    『而且啊,你要擔心媽媽還早了一百年啦。你難得有遺傳到媽媽是


    個絕世美女,該多笑一點。來,笑一個~』


    『哈哈??嗯。』


    兩人就這樣開懷大笑。


    這名少年重現了那時母親所表演的技術。


    「我是第一次嚐試,心髒跳個不停呢。心跳加速──又很快樂。」


    提諾沒有看向葛莉賽達,看著前方說著。


    那種側臉。


    那對雙眸。


    「啊──」


    原來啊,葛莉賽達領悟了。


    這就是母親所追尋的東西嗎。


    母親就是想像這樣飛。


    想看到少年現在看著的風景。


    難怪這種笑容會強烈地吸引葛莉賽達。


    因為那跟母親的相同。


    更重要的是跟那時的自己相同。


    於是葛莉賽達知道了從剛才起就在內心深處開始發燙的東西是什麽。


    不,不對。


    隻是裝作不知道。


    如同外號一樣讓它結凍,壓抑在心底而已。


    「我感到很快樂呢。」


    說出口的同時那句話就夾雜在風素中消逝。


    母親,卡露洛塔.萊蒂西亞說過。


    相信內心所產生的感受吧。


    葛莉賽達即使在仍在飛行中,卻閉上了眼睛。


    媽媽。


    我啊,有努力過了喔。


    努力想要讓奪走媽媽的飛行掃把消失。


    不過,可以吧。


    現在這一刻就像媽媽一樣樂在其中也可以吧。


    和很像媽媽的男孩子一起,享受媽媽所喜愛的飛行掃把──


    她緩緩地張開眼睛。


    受到光芒照射,清澈無比的帚道往前延伸。


    身旁是願意<、、>跟她一起飛的少年。


    那麽已經不需要猶豫。


    來,飛翔吧。


    不是為了別人,也不是為了某種理由。


    就隻是為了自己。


    ◇◆◇◆◇


    ──提諾.阿列塔驚訝地屏息。


    握著布魯姆的手更加用力。


    到前一瞬間都還包覆著葛莉賽達的氣氛明顯地產生變化。但那並不是壓迫感或冷靜透徹之類,那種以前的她所散發的氣氛。


    甚至提諾還無法壓抑住胸口的悸動。


    他感到心跳加速。


    居然能跟這種人一起飛。


    「還有兩圈。」


    葛莉賽達的低語沒有消逝在風中,直接進入提諾的耳朵。如同她所說的,站在終點旁的庫羅琳達老師比出的手勢映入眼簾。


    「好的。」


    提諾回答。


    「就隻剩下兩圈。我不是冰之女王──單純隻是葛莉賽達。」


    她的側臉。


    輕柔地出現細微卻明確的笑容。


    當提諾看那副光景看到入迷的瞬間,葛莉賽達提高了速度。將前方的第一彎道在位置比提諾更外側下以超越提諾的銳利度轉彎,然後脫離彎道。


    剛占到的內側一瞬間就被拿回去。


    「提諾。」


    「??唔!」


    「隻要你有一絲鬆懈,我會拋下你喔。所以──跟上來吧。」


    「好的!」


    無法比擬的歡喜在提諾的全身亂竄。肌膚感受到刺激,毛發全部豎了起來。從腳指尖到頭發末梢都有種令人陶醉的衝擊。


    對,就是這個。


    自己一直想看到這個人的這種身影。


    這一定不是冰之女王,而是名為葛莉賽達.萊蒂西亞的少女。


    每眨眼一次就更快、更精致又洗練的操帚。


    逐漸融化。


    冰之女王在逐漸融化。


    本來想藉由飛得比任何人都更靠近她來傳達心意,但不用了。


    已經足夠了。


    不再需要話語。


    真正的比賽接下來才開始。


    接下來是──屬於提諾他們的飛行。


    提諾用盡全力在追趕領先半個帚身,身上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前一圈為止的焦慮和迷惘的葛莉賽達。


    隻要稍微鬆懈,就連她的影子也抓不住。


    提諾有著這種確信。


    葛莉賽達的飛行風格,說起來就是遵循基礎所達到的極致。包含艾托利亞在內,世界上漫長的曆史中,數也數不盡的魔女們一路實踐過來的飛帚術。


    作為基礎傳承到現代,就表示那是最合適的飛法。個人獨自構思的方法那種程度的東西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的技術結晶。


    一麵將那種基礎完美地重現,一麵加上葛莉賽達本身的飛法。


    幾百、幾千、幾萬人與一人的飛行掃把。


    難怪會比任何人都還快。難怪會比任何東西還美。難怪會這麽吸引目光。提諾隻會用教科書完全不同的獨特飛法,怎樣都會慢上一步。


    不過,所以非常快樂。


    能夠跟這麽厲害的人共享相同的瞬間。


    保持在能追上葛莉賽達的範圍內,提諾出第四彎道進入直線。這時有她以外的東西進入了提諾視野。前方有三名左右飛同一組的女學生,兩人似乎是追上了還在前一圈的她們。


    提諾對那種背影還有人數有印象。就是那些一開始形成牆壁擋住提諾帚道的那些人。若不是遇上布魯姆故障之類很少發生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慢上一圈。由於速度也很慢,感覺跟停下來沒兩樣。


    那種飛行姿勢在提諾眼中看起來像失去活力。該不會是覺得隻有他跟葛莉賽達兩人在比賽,所以失去了幹勁吧。


    就算是如此,現在也隻能超越。


    這時前方的三人中好像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一轉頭看到提諾他們,馬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接著表情立刻沉痛地扭曲。


    沒想到那三人又和第一圈時一樣,再度開始互相靠近。而且這次有明顯地改變飛行高度。


    最內側的一人在離地麵兩公尺或者更低一點的地方。感受得到不讓提諾下潛的強烈意誌。明明她的操帚也會亂掉。


    另外兩人則是隨著往外,呈階梯狀地提升高度。不管是要飛在很低的高度,或是要飛在一般的高度都會構成妨礙的占位。要講好也該有個限度。


    到了這個地步,還是要如此阻礙提諾的飛行路線嗎。不光是提諾,這種行為也會給葛莉賽達帶來壞影響。


    那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稍微飛在前麵的葛莉賽達似乎也絲毫沒有減速。


    提諾也一樣。


    在前方的三人互相靠近築起牆壁的前一刻,葛莉賽達鑽進微小的空隙,穿了過去。精彩的切入讓人簡直想到射出的弓箭。


    提諾挺起上半身將布魯姆往上拉,飛越牆壁的上方。下方不能過的話當然該這麽做。上升時有稍微減速,但藉由下降時再度加速來彌補。


    「為何!?」


    身為擋路三人組的其中一員,在比賽序盤就咒罵過提諾的人所發出驚呼聲中,葛莉賽達和提諾幾乎同時超越她們。


    然後通過庫羅琳達站的地點,最後一圈。


    已經沒有東西擋住兩人的去路。


    像滑行般脫離第二彎道,在出彎道時加速,提諾跟葛莉賽達並排。已經不需要去看她。因為不用看也知道她是什麽表情。


    所以提諾就隻看著前方。


    從重力中解放,抱持著自己的體重像是消失的感覺飛翔。


    纏繞著風之魚,在天空奔馳。


    ──葛莉賽達。


    她不是連名帶姓地叫,而是直接叫提諾。


    還說跟上來吧。


    那麽就把現在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用上。


    將提諾的一切都托付給布魯姆,傳達給這個人吧。


    傳達給她,然後──然後?


    通過第四彎道。


    還有八十公尺。


    最後的直線路段。


    還有六十公尺。


    一點都不剩地排出累積在布魯姆掃把頭的風素、轉化為推進力。


    還有四十公尺。


    「謝謝你。」


    還有二十公尺──


    「我很快樂。」


    ──終點──


    ◇◆◇◆◇


    將速度放慢到巡航速度在競帚道上滑行,提諾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接觸臉部的護目鏡很礙事,他便有些粗魯地摘下掛在脖子上。


    感覺得到全身的燥熱還沒消退。身體想要氧氣,而且最重要的是肚子餓了。現在隻是實際練習課堂的前半段,離午休還很漫長。


    「哪邊才是第一名呢?」


    在身旁用同樣速度飛行的葛莉賽達說出這種話。


    「??你明明很清楚。」


    「誰知道呢。」


    提諾發出有點類似批評的聲音後,葛莉賽達邊握著布魯姆邊靈巧地聳肩。比賽一結束馬上又變回麵無表情,但提諾不可思議地覺得那是裝出來的。


    「葛莉賽達同學果然很厲害。我在最後的最後??」


    提諾說完這句,葛莉賽達先是做出像在思考的舉動後開口。


    「你的飛法的確很快。從那種姿勢來看,甚至讓人無法理解為什麽飛得起來。不過,損失還是太大了。說起來就是你獲得自由的代價。」


    「代價??損失是嗎?」


    「對。在曲線誇張地轉彎,為了填補距離的損失而急煞車、急加速。還很常上下移動。要是做出那種操帚,會給掃帚帶來很大負擔吧?」


    「啊??」


    「我們使用的二五零一式米庫蘭多雷的確是最重視穩定性的設計。可是我不覺得那能承受你的,講好聽點是自由,講難聽點是亂來的飛行。所以?」


    「才會失速?」


    葛莉賽達點頭。


    原來如此,提諾理解了。


    最後的兩、三秒。在終點前透過手掌傳來布魯姆失去動力的感覺。那就是這麽回事嗎?看來提諾的飛法跟葛莉賽達完全相反,會將布魯姆逼到極限。


    「飛行掃把的基礎之所以會確立為基礎,其中有很明確的理由喔。偏離基礎的東西,果然還是隻限於一代就會被淘汰。」


    「??這點連葛莉賽達同學的媽媽也是嗎?」


    「??大概是吧。」


    葛莉賽達在說出口前好像遲疑了一下。


    提諾覺得不問不行。


    「你還想讓飛行掃把消失嗎?」


    「??這個嗎。不管講得多冠冕堂皇,這個競技很危險這件事依然不變。所以,為了向世人呼籲,我會以冰之女王的身分以宮廷魔女<皇家魔女>為目標。」


    「這樣啊??」


    「不過。」


    「咦?」


    「要是有妨礙我拿下最多勝的人,那就會變得很困難吧。比如說??如果有飛法脫離常軌,卻快到令人無法置信的魔女。」


    「啊??」


    這種說法換句話說就是。


    「追上我,超越我看看吧」這種意思嗎?


    「我說完了。」


    葛莉賽達從維持低速狀態到高度自然下降的布魯姆上輕快跳下。接著像在「說事情都辦完了」似地轉身離去。


    「葛莉賽達同學!」


    提諾也在著地的同時叫她。


    「那個?剛才?我聽到『謝謝你』還有『我很快樂』。」


    「??你聽錯了吧。提諾.阿列塔。」


    話中稍微隱含著尷尬。稱呼提諾的方式也變回全名。說完這句葛莉賽達就用自己的雙腳離開跑道。


    提諾本身搞不清楚這樣是好是壞。但是,他確實感受到並非強迫推銷而是有確實傳達出自己的心情。


    這時。


    「矮──冬──瓜──!」


    聽見彷佛從地獄深處傳出的怒吼,提諾轉身麵對那個方向。


    然後瞪大眼睛。


    那裏有著麵露凶光朝他衝來的瑪爾妲。超可怕的。他從不知道世界上有比姊姊的體罰還恐怖的東西。


    轉眼間就靠近的瑪爾妲,當提諾正想說會被殘酷對待而縮起身子的瞬間。


    抱緊。


    「哇哩?」


    提諾忍不住發出很奇妙的聲音。


    瑪爾妲像跳進湖裏似地抱住提諾。


    「哈哈哈!成功啦,這不是成功了嗎,矮冬瓜!」


    瑪爾妲發出從剛才那有如厲鬼的表情完全無法想像,充滿喜悅的聲音。平常是很嚴格的人,身體卻柔軟到令人嚇一跳。發出有如夏天花朵的明顯香氣,讓提諾強烈意識到對方是「女孩子」。


    「??啊!?不、不是啦!不是那樣!」


    主人像做出不該做的事般馬上放開提諾,然後換成抓著他的雙肩前後搖晃。


    「我要說什麽??對、對了!剛才那是怎樣!?該不會是覺醒!?你覺醒了嗎!?跟幻想小說的主角一樣真的在最後五十頁突然獲得特殊能力!?」


    「嗚嗚嗚嗚請住手小瑪爾大人!」


    腦袋遭到徹底晃動,感覺早上吃下的比司吉、巧克力醬和大麥拿鐵的混合物從肚子底部往上竄升。


    「那麽你刺到她了嗎!?刺到冰之女王了嗎!?」


    「啊??不。我在最後速度變慢了。」


    「沒刺到嗎!?真是的,為什麽不刺到深入內髒啦!?」


    「小、小瑪爾大人??『追過<刺到>』的意思不是那樣??」


    這個人要是成為魔女,似乎會成長為很卓越的武鬥派。


    「喔,我有看到喔。飛得真棒,皮諾奇。」


    語氣慵懶的聲音進入耳裏,不用問都知道是萊塔。


    「嗯??勉強過關。」


    「第二名嗎?你通過定期選拔了呢。」


    以女性來說很大的手掌輕拍著提諾的頭。


    在萊塔提到前根本忘記定期選拔的事情,但這樣提諾就能留在奧底斯達。話雖如此,是暫且能留到下個月底才對。


    「你是突然怎麽了??根本像換了個人啊。」


    「這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感覺在比賽中有思考各種事情,但一降落到地麵就突然煙消雲散。總之就是渾然忘我的狀態吧。


    不過,能夠變成這樣肯定是因為騎了這把布魯姆。


    提諾把視線移到進行調律的人身上。


    站在比呆滯的同班同學們還後麵的位置。


    銀發少女揮著手,跟平常一樣悠哉地微笑。


    嗯,比賽看來真的結束了。


    看到她的瞬間,提諾就像這樣全身虛脫。


    實際練習的課堂結束,提諾一個人在教室換衣服。


    把脫下的賽帚服整齊地疊好時,叩叩,敲門的聲音響起。在提諾回應前,就有人擅自打開門。雖然已經換好衣服,他還是反射性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哈囉哈囉。」


    「咦???」


    想說走進來的會是誰,結果是烏蘇拉。她已經換上製服。好快。到底有多急著要把衣服換好。還有為什麽要那麽急。


    當提諾正感到困惑,烏蘇拉就走到他麵前。


    「我要重新恭喜你,提諾。好棒好棒。」


    「啊??」


    滿頭卷發的頭被摸實在非常舒服。


    「你剛才很厲害喔,這樣就又能夠繼續在一起了呢。」


    「??嗯。」


    過了一段時間,他逐漸能想起比賽中發生的事情。之前還很不明確,也一並想起了要怎樣飛的還有以什麽方法在驅動布魯姆這些事情。


    所以提諾欲言又止。


    「奇怪?你好像不怎麽高興?」


    「不是那樣。我當然很高興。」


    「??喔。有『可是』對吧?」


    「??對。『可是』。」


    提諾有些遲疑地點頭回應烏蘇拉的問題。從一開始就一直是這樣。這對淺藍色的雙瞳給人比提諾更加看透自己內心的印象。


    「我能問嗎?」


    能通過定期選拔可以說都是烏蘇拉的功勞。


    所以提諾覺得必須要告訴這個人。


    「最後的直線,我在終點前失速了。」


    「嗯,我有看到喔。」


    「葛莉賽達同學說是布魯姆無法承受我的飛法??我想那應該是正確的。不過?」


    「你認為有別的原因?」


    提諾深呼吸,慎重地選擇要說出口的話。


    不,或許已經沒有選擇的必要。


    「我產生想要贏的想法。」


    「??原來如此。」


    烏蘇拉閉上眼睛,彷佛理解了一切。


    「我跟葛莉賽達同學說很快樂,想要把我的全部傳達給那個人,卻去思考贏了比賽之後的事情。明明該把精神集中在現在這瞬間。」


    「抱著想要贏的念頭,我覺得並不是壞事。」


    「可是??我在最後的那一刻思考為什麽會想要贏。」


    跟葛莉賽達在終點前並排那一刹那,提諾心中有形形色色的情感來來去去。


    騎掃把飛行很快樂。


    想要贏過葛莉賽達。


    想要見到憧憬的魔女。


    想要繼續待在這裏。


    想說會不會是風之魚敏感地接收到這些。想說是不是這些從自己的指尖傳出去,結果影響了布魯姆的運作。


    過多的「意念」會直接連結到「沉重」。


    這不是別人,正是烏蘇拉教導提諾的事情。


    「後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飛。」


    提諾低下頭去。這麽做之後,有種胸口揪起來的感覺。有種令人想大叫的寂寥感。眉頭發燙,鼻子深處發酸。


    越飛意念就越遠離。


    就在此時。


    突然有股暖意輕柔地包覆住他的身體。


    「??我想一定是提諾你還在找尋的途中喔。」


    烏蘇拉緊緊抱住他。


    一這麽認知,感覺先前那種像焦慮感的東西就消失了。


    「找尋???」


    「沒錯。灌注在布魯姆上、飛行掃把上、風之魚上。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的唯一事物。那是願望、祈禱或──夢想。」


    「我的?夢想──」


    烏蘇拉的話語讓提諾恍然大悟。


    會發現嗎?


    能夠找到嗎?


    提諾.阿列塔飛行的理由。


    「慢慢來就好喔。提諾的小翅膀<阿列塔>慢慢來就好了。」


    「──嗚。」


    「就算讓翅膀休息??夢想也不會結束。」


    像月光般溫柔,像風素般理所當然地待在身旁的少女,在她的懷中。


    提諾說不定是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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