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不與多餘的神印碎片綁定,當然是有意義的。


    現階段我們這些被選中者手裏神印碎片的去留,完全是由我們自己決定;而神印之主如果想要完成自我複活,就必須將神印修複完全。現在這個情況其實並不符合神印之主的利益。


    我和祝拾過去就有推測過,神印之主很有可能具備在最終階段強製性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這個手段靠的大概就是我們與神印碎片之間的綁定關係。而如今看來,我們與虛境之間的聯係也可以成為一種補充材料。


    過去我在接觸到銀麵具博士的神印碎片之際,神印碎片在與我本人意誌無關的前提下自動完成了與我的綁定。我想,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六號神照必定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收集第二枚之後的神印碎片時,他很可能會交由自己麾下與神印碎片有緣的人員代為回收。


    這是為了防止神印之主在今後借由與我們之間的聯係強製性回收神印碎片,是一種預防措施。我以前也有想過在得到多餘神印碎片之後讓麻早和祝拾也拿一份,連我也可以想到,在情報相同的條件下,六號神照沒有想不到的道理。


    “能夠這麽快就讀出我行為的意圖,說明你是站在和我相同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的。果然就和我想象的一樣,你是神印之主的敵對者,是嗎,三號?”六號神照對著我說,“你是我最想要邀請的人,隻要你加入我,並且交出你入侵虛境的方法,我願意用三枚神印碎片做交換。”


    “我已經強調過了,我並沒有使用什麽特別的方法。”


    硬要說的話,這個方法就是麻早的掃把星體質,然而我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其他人,尤其是不可能告訴給大無常。掃把星體質對於大無常有著何種意義,我自己再清楚不過。


    六號神照沉默不語地凝視著我,而四號宣明則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對著六號神照說:“神照,你膽敢把自己擁有那麽多神印碎片的事情暴露給我,就不怕我摸到你家去?”


    “有本事你就過來吧,宣明,我必殺你。”六號神照殺氣騰騰地說。


    聽著他動輒就可以拿出三枚神印碎片,一號思考了下,然後向神印之主提問:“神印之主,神印碎片一共有多少枚?我們要收集到多少才算是個頭?”


    “神印碎片的總數並不是固定的,會因為觀測時間和觀測方式的不同而出現變化。我已經將其控製在了二十一到三十五枚這個區間內,當你們全部收集完成之際,我會宣布結束。”神印之主回答。


    “數量不定”可真是不可思議的說法,可既然是發生在神印這件神器上的事情,那麽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我在心中計算了下,假設現存的神印碎片是“二十一枚”這個最小數量,減去七個被選中者對應的七枚神印碎片,我和五號之前交易的兩枚,以及四號宣明的一枚和六號神照的三枚(當然,我可以肯定他們還有更多),還有扶風基地的一枚,剩餘仍然下落不明的神印碎片最多就隻有七枚。


    如果是“三十五枚”這個最大數量,那就是還必須尋找二十一枚,聽上去好像是還有很多,不過要是再考慮到四號宣明和六號神照可能擁有的更多的神印碎片、應淩雲所擁有的神印碎片,以及其他大無常可能收集到手的神印碎片……真正下落不明的“無主神印碎片”很可能隻占據少數。


    而要是按照“二十八枚”這個中間數量去計算,說不定已經沒有所謂的“無主神印碎片”了,不在我們這些被選中者手裏的神印碎片搞不好隻有個位數。


    如此一看,這場碎片競爭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展到了後期階段,而最領先的人看上去則是對於許願機會毫無關心的六號神照。


    隻不過我感覺這件事情沒有那麽容易就會結束,別的不說,說不定飛去了末日時代的神印碎片還不止一枚。那是隻有身處於末日時代的二號小碗才有機會收集到的神印碎片,然而二號小碗實力有限,一身原本就不擅長抵禦危險的本事在末日的土地之上更是被封印了七七八八,要求她去收集下落不明的神印碎片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而隻要她不將其收集到手,神印就無法修複,碎片競爭也就無法畫下休止符。神印之主打算怎麽處理這個難題呢?


    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心事裏,有的好像在思考剩餘的神印碎片、有的好像在思考六號神照的拉攏,在所有情緒各異的人裏麵,我注意到七號仍然是優哉遊哉的樣子。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岩石座椅上,自始至終都不說出一句話來,好像隔岸觀火的路人。


    虛境陷入了無言的氛圍,沒有人在繼續交流,也沒有人要提出交易。


    我預感到這次的虛境聚會即將結束了,便再次看向了二號小碗——看向了這個比起自己、更加珍視他人的,聰明而又厭世的小小少女。


    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過去的麻早的些許影子。


    離開虛境之後,她就要再度回歸到那片壓抑、恐怖、危險的末日之地了。


    我想要拯救她。


    但是,現在的我又能夠為她做什麽呢?


    “三號先生?”她問。


    “小碗,還記得我之前對你提到的失魂症嗎?”我說。


    “我記得。你懷疑麻早姐姐和我是和平時代的失魂症患者,靈魂穿越到了末日時代,並且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以為自己是末日時代的原住民……就連麻早姐姐也有這樣的懷疑,但是你們沒有在失魂症患者的名單裏麵發現我的存在。”她說。


    “是的,但是我仍然不打算徹底放棄這個假設。說不定你真的是某個失魂症患者,隻是我們暫時沒有把你找出來而已。我想要再試試看。”我說。


    她並沒有否定我的想法,而是順著我的話說:“那麽,三號先生,你打算如何嚐試呢?”


    “我想要知道你關於過去的記憶。”我說,“我很清楚你已經忘卻那些事情了,但是,會不會還有著些許碎片殘留了下來呢?


    “我以前有個交往不深的朋友說過,知識這種東西再客觀,人也隻能以自己的主觀視角將其處理消化,會在知識之中加入自己的主觀色彩。雖然你們的事件記憶都會在狂氣的洗刷之下被忘卻,但是技能記憶都還留著。而事件記憶與技能記憶之間應該並不是完全涇渭分明的關係才對。”


    有的人是通過書本學習知識的、有的人是通過實踐學習知識的,後者的知識建立在與外界的互動基礎之上。這種互動的結果留在腦海裏麵,既是技能記憶、也是事件記憶。縱使事件的屬性褪色,可既然技能記憶還殘留著,那麽作為其中根幹的事件記憶部分應該並沒有被完全刪除。


    人類並不是生下來就會口吐人言並具有社會常識的動物,這些都是建立在與外界互動的基礎上形成的。而既然二號小碗並沒有忘記語言和常識,那麽其中應該還殘留著關於過去記憶的些許碎片才對。


    “碎片……”她自言自語。


    “什麽都好。一片圖像、一段聲音、一股氣味,哪怕隻是一點點模糊不清的印象也可以。”我說。


    她像是在努力壓榨自己的腦漿,全神貫注地思索著,片刻後,她說:“……我也不知道這是否能夠成為線索,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自己真實的回憶,還是自己幻想捏造出來的印象……”


    “嗯,你說說看。”我說。


    “我以前好像是有媽媽的。”她說。


    “媽媽?”我問。


    “我已經記不清楚媽媽的臉和名字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和媽媽分開的,隻記得,好像……可能有過那麽一件事情……”她出神地說,“小時候,我似乎有過很多玩偶,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我決定把所有的玩偶都遺棄掉……而媽媽則把那些我遺棄掉的玩偶全部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個白色的箱子裏麵。”


    “媽媽、玩偶、白色的箱子……”我記下,“還有嗎?”


    “……沒有了。”她抱歉地說,“對不起,我隻能想起來這些。”


    “沒關係。”


    這些信息作為尋找她現實世界身份的線索,真是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使用。


    雖然我沒有將這樣的感想說出來,但是她察言觀色的能力那麽強,現在還是處於念話連接狀態,她大概看得出來。我隻能想辦法轉移話題,而這時候,我發現周圍的灰色霧氣正在變得濃密。


    這是結束的信號。


    虛境聚會終於要落幕了。


    最後,我想起來了一件或許很重要的事情。


    “對了,你之前說過,我們之間還沒有真正地認識彼此吧。我好像也沒有對你說出過我真正的名字。”我說。


    聞言,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期待:“是的,三號先生。”


    “我的名字叫莊成。”我說,“希望下次還可以再見到你。”


    “嗯,下次見,莊成哥哥。”


    她帶著微微的笑意,回應了我的道別。


    濃霧宛如帷幕般隔絕了一切。


    夢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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