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事件早已不再是秘密,早在銀月所製造的核爆炸大事件之前,網絡上就有無數人聲稱自己親身經曆過怪異事件,隻是不受到廣大群眾重視而已。說來慚愧,當時的我也對此半信半疑,甚至是一信九疑。畢竟每次我按照類似線索找上門去,最後都是一無所獲。


    而在核爆炸大事件之後,尤其是在政府公開承認失魂症和怪異事件存在之後,與怪異事件相關的信息就在網絡上麵滿天飛,大量有過親身經曆的網民踴躍發言,一時間都看不出來哪些是真實、哪些是湊熱鬧。政府亦是不再做任何消息管製,任憑相關信息在網絡上大行其道。


    話雖如此,半信半疑的人應該還是占據主流多數吧。怪異事件基本上都是在黑暗之中進行,像是失魂症這種肆意妄為的終究是少數,目前這個連山峰帶城鎮一起籠罩的超自然現象,據我所知,應該是自政府承認怪異事件存在以來第一起。


    如此一來,想必相信超自然事物存在的群眾應該會數量激增。


    聽周圍人聊天時傳遞出來的信息,迷霧至少籠罩了兩千平方公裏的麵積。內部的人出不去,也沒有見到外部的人進來。官方勢力相關人士想必已經焦頭爛額。看來他們事先公開承認怪異事件存在的行為是明智的,要不是自己先承認,而是等到眼下這起事件發生以後再迫不得已地承認,群眾的反應八成也會變得不太一樣,對於政府的不信任肯定也會上升。


    萬幸的是,這起事件並不是發生在一線城市,而是發生在月隱山城這種不景氣的旅遊小鎮。隻是稍微有一段時間無法與外界進行信息交換和交通往來的話,問題不算是多麽大,再加上還有卦天師坐鎮,遏製了銀月通過法天象地殺戮城鎮民眾的可能性。


    要說還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就是有些心懷不軌的惡人可能會趁著人心混亂的時機渾水摸魚,做出一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來。這方麵或許就隻能先指望當地治安力量了。


    無法與外界進行信息交換和交通往來,對於我和麻早來說也不是很方便。原本我還打算在下山之後向祝家發起聯絡,拿著小碗的照片詢問相關事宜。說不定小碗真的是祝拾和祝老先生的親戚,或者是流落在外的血脈等等,總之一問便知。


    如果讓他們看到了照片,估計會被問起照片的來曆。問就問吧,我不回答就是。不過對於祝拾倒是可以多說一些,因為祝拾本來就知道很多我和麻早的秘密。隻是此刻卻是聯絡不上。


    要暫且離開銀月法天象地的範圍也不是不行,麻早就連山上的迷霧都可以來去自如,更加不要說是月隱山城附近的迷霧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卦天師遏製了銀月法天象地的部分效果,這極其稀薄的迷霧似乎並未造成時間方麵的混亂,至少我是這麽感覺到的,所以我們先出去再回來應該也是可以。不過比起那種什麽時候做都可以的事情,我和麻早在商量之後,還是決定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我先從麻早那裏取回了贗造水中月,打算之後用來入侵銀月的精神世界。


    “莊成,你有把握嗎?”麻早問。


    雖然不是很想對她承認,但我還是隻能老實承認自己沒有把握。


    先不說入侵銀月精神世界的可能性就連萬分之一都不見得有,現在的我們都見不到躲藏在山上迷霧最深處的銀月。甚至就連卦天師都隱隱約約地表現出了我無法成功的意思。


    他確實是說了“拯救長安的靈魂”和“從水師玄武那裏取得靈丹妙藥”隻能二選其一,另一方麵,他話裏話外表達的意思卻是我和銀月在最後注定隻能消滅彼此。而我很難從他的語氣裏麵讀出那是“有機會在長安的靈魂之中僅僅消滅銀月部分”的潛在含義。


    然而,正因為如此,我反而有了挑戰的衝動。


    甚至包括卦天師的預言在內,我都有想要挑戰的情緒。隻能從兩者之間選擇一個?無論是選擇哪個,到頭來都是應了他的預言。不得不承認我在這方麵是有些叛逆的情緒,在別人說我做不到什麽,或者隻能做到什麽的時候,我就想要做出超出對方預測範圍的事情。就比如說現在,如果我就是“全都要”呢?


    以自己的智慧或者勇氣去突破預言家的預言,也是預言故事的一環。盡管此類故事通常都會以“試圖突破預言的行為最後反而成全了預言”為結局收尾,可既然我是大無常資格者,又有機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大無常,就沒有無論怎麽做都無法突破卦天師這個大無常的預言的道理。


    “我覺得……還是‘保險起見’比較好。”麻早謹慎地說。


    “保險起見——是指?”我反問。


    “既然在‘祝長安的靈魂’和‘玄武的靈丹妙藥’之間,我們最後隻能收獲其中一個,就最好還是事先選好要達成哪個,再往那個方向全力以赴比較好。”她說。


    我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


    “你是希望我放棄玄武那邊嗎?”


    “是的。”她點頭,“我的靈魂創傷並不是多麽急切的問題。就算放著不管,我也隻是無法恢複到完全體而已,不會出現更加巨大的問題。然而祝長安的情況並不是可以拖延的,最好還是在短時間內將其妥善處理會比較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並不是說隻要以放棄其中一邊為代價,就可以換來另外一邊的絕對實現。兩邊都是不全力爭取就無法得手,即使全力爭取也不知道是否可以得手的東西。難道不是應該把兩個方向都盡可能做到底嗎?”我還是想要挑戰卦天師的預言。


    而她則指出:“就算我們全力爭取也無法得手——這是正確的,可是,如果我們全力爭取之後先得手了其中一邊呢?”


    聞言,我迅速反應了過來。


    “原來如此。一小時之後,我就要與玄武見麵了。如果他即使知道我是火焰超能力者,也願意提前把靈丹妙藥先交到我的手裏,那也就意味著按照預言,我之後就無法拯救長安的靈魂了。”我說。


    這是非常簡單的邏輯。放棄其中一邊無法換取另外一邊的實現,可是達成其中一邊,就會造成另外一邊的失敗。


    我躊躇滿誌地想要挑戰卦天師的預言,卻是就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提前看出來,反倒是麻早先一步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雖然不至於說自己是被欲望衝昏了頭腦,但確實是受到了一些自己秉性的影響。


    當然,如果先得到了水師玄武的靈丹妙藥,也可以說是正好方便了我接下來在“拯救長安的靈魂”一事上去挑戰卦天師的預言,但是,我真的要以朋友的生死存亡作為驚險刺激的賭注,去滿足自己的挑戰欲望嗎?


    我可以為了自己的欲望而遠離朋友,可以與朋友切斷一切往來和聯係,但是我做不到把朋友的安危放在自己一廂情願的冒險之上。再怎麽想要挑戰卦天師的預言,我也無法不顧及朋友的性命。


    念及此處,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裏湧現出了一些厭倦的情緒。


    如果一切都毀滅掉就好了。社會、人際關係,以及其他的種種。希望末日降臨,一切都在災難之中毀滅。最後留下來的,將會是一個危機四伏、精彩紛呈、自由自在的世界。那樣的世界該是多麽的美好——這般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我很清楚,這是自己不應該過多深入的,禁忌的思考。


    “莊成,你應該去拯救自己的朋友。”


    麻早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注意力,她以萬分認真的眼神,凝視著我的眼睛。


    “不要去見玄武了,放棄向他索要靈丹妙藥的事情吧。”她說,“我沒事的。治療靈魂的機會,以後肯定還會有。我不希望看到以後的你每每想到自己沒有能夠拯救朋友,露出後悔的表情……”


    或許她也經曆過那樣的夜晚。


    在知道小碗沒有死於災之大魔的火焰、以及其他種種末日災害裏麵之前,她肯定也時常會想到自己沒有能夠拯救小碗,而在夜晚輾轉反側地悔恨。正因為她知道那是多麽難受的事情,所以才會不希望我落入相同的煎熬之中。


    不過,我所麵對的問題和麻早不太一樣。我們終究是不同的人格。因為我非常了解自己,所以很清楚自己在放棄拯救朋友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屆時我八成是不會後悔的,也不會沉浸在那種往事裏麵。因為我這個人實在是太容易看開了。往好的方向說,這是一種容易進入達觀心態、容易自我療愈的性格;往壞的方向說,就是我這個人很容易寬恕自己的種種錯誤和缺點,甚至將其合理化為自己人格的一部分,然後心安理得地自我接納。


    一旦真的坐視朋友死去,我很快就會蛻變為一個“覺得朋友死了也不要緊”的、更加邪惡的人——縱然那是現在這個我所難以接受的變化。


    “我想明白了。”我說。


    麻早的表情變得和緩了。


    而我則接著說:“接下來就先去見玄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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