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裴高卓頓一下, 然後靠到了柔軟的皮質座椅靠背上, 看著女人纖瘦的背影, 半晌, 移開視線,然後慢悠悠來了一句:“不用這樣。”


    雲霧來很詫異地回頭看他:“你太敏感了吧。”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才發現,而且到現在都還沒能徹底消化這個消息。


    裴高卓露出抹吊兒郎當的笑來:“這你都知道了。”


    他故意曲解成另外一種敏感的意思。


    雲霧來隨口接道:“我看的麵相。”


    他輕哂一聲, 沒說話了。


    接下來的時間相安無事, 雲霧來無所事事翻看雜誌, 裴高卓在手機上聊天, 業務極其繁忙,全程都沒有停下來。


    等到到了登機時間,空姐過來提醒,兩人各自收拾隨身行李,裴高卓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嘴:“你真結婚了啊?”


    雲霧來拎了包站起來:“嗯。”


    裴高卓:“那萬又怎麽說你沒有。”


    雲霧來朝他望去。


    裴高卓知道她什麽意思,很無辜地聳聳肩:“她來找我聊天的, 我隻是在朋友圈發了張自拍。”


    雲霧來有些意外, 因為萬又和男朋友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的愛情長跑, 三年來, 雲霧來很多次聽萬又述說過對男友的思念和對未來的憧憬, 在吵架的時候,萬又會哭,會感到彷徨。以雲霧來對萬又的了解, 萬又不會在經曆過那樣的事情後主動聯係裴高卓。


    但是轉念一想,雲霧來卻又坦然接受了這個設定,人慢慢長大,就會開始學會接受人性的複雜,因為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推敲的就是人心,根本沒有那麽多的赤誠可言。


    萬又主動聯係裴高卓,也許是因為又和男友吵架了,也許僅僅隻是出於寂寞。


    從那天萬又把裴高卓帶回家開始,她男友對她而言就再也不是非卿不可。


    雲霧來無意評判萬又的愛情觀,說到底這一切與她無關,更不影響她什麽,她不屑、也沒有資格站到道德製高點上對他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人無完人,她亦不是隻講究非黑即白的小孩子了。


    萬又對她來說隻是室友和朋友,隻要室友身份合格,就不影響她們繼續共處一室,隻要萬又對她好,她們就是朋友。


    就是這麽簡單。


    雲霧來慢慢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說得理所當然:“萬又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她還不知道怎麽造宇宙飛船。”


    婚後三年以來,萬又是她接觸最多的人,兩人很多次一塊喝酒聊天,酒精會增加人的傾訴欲,但她依然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守口如瓶,隻是安靜聆聽萬又說起感情。


    裴高卓看了她一會,稍稍走近她些,鞋尖相抵:“lai大設計師,我友情提醒你一句。我不是什麽道德標兵,更不想當正人君子,你有沒有老公,說真的,對我來說影響不大。”他退開,恢複禮儀距離和說話語氣,“真的不想讓我對你感興趣的話,就盡量不要這麽有趣。”


    同行的設計師、造型師、模特有十幾個,qc財大氣粗全部給買了頭等艙,後麵經濟艙還落座了不少助理秘書,整架飛機遍布qc的人。


    雲霧來按著座位坐下來,發現八分鍾以前萬又給她發了條消息:你和gart認識?


    雲霧來:我的閉場模特。


    萬又:你模特不都是女的嗎?


    雲霧來:這次有男的,就他一個。


    萬又:我怎麽覺得他看上你了。


    雲霧來:我怎麽覺得你醋缸打翻了?


    萬又甩了兩個暴打的表情包給她,然後說:就覺得他挺有意思的,你要是有興趣我就再也不找他了。


    雲霧來:沒興趣,你自便。


    萬又:你居然還騙他說你有老公了。


    沒等雲霧來回複,萬又就發來一條:你可真瞎幾把能編。


    雲霧來看著這條微信,有些惆悵地歎了一大口氣。


    長途飛行傷筋動骨,雲霧來翻完了四本雜誌,漫無目的地看了一會窗外的風景,斷斷續續睡了幾覺一直沒睡安穩,最後在飛機距離降落還有十五分鍾的時候,空姐應她助理的要求過來叫醒她,她睜著眼睛發了一小會的呆,然後才拿出化妝包開始給自己化妝。


    腮紅的小鏡子攤開在置物台上,亮晶晶的微弱光芒剛好照到後麵裴高卓的臉上,他下意識看過來,雲霧來在鏡中看到他睡眼惺忪的眼睛,默默給鏡子換了個角度。


    抵達錦城的時候是國內時間下午三點,外頭太陽很大。


    大家說說笑笑,一起去領了行李然後又一起走向出口。


    雲霧來剛睡醒的時候容易不愛搭理人,她一個人默默走在一旁,沒有參與大家的聊天,外表看著儀態上好,實則內心精神萎靡。


    助理知道她的脾性,悶聲不吭拎著她的行李走在她身後,沒有打擾她。


    助理是kerr硬塞給雲霧來的,也是個中國人,大學畢業不久,懷揣著時尚夢想進到qc,雲霧來本來不想要助理,嫌麻煩,設計事宜她不放心別人,喜歡親力親為,而且她一個人完全能應付,不過kerr說這是所謂設計師的牌麵,再加上小助理確實很伶俐,雲霧來就答應了下來。


    裴高卓和一個外籍女人有說有笑地從她們身邊超過,他頗為吃香,飛機上被美女們環繞,笑聲不斷。


    走到出口處,雲霧來驀地想起點不太美好的回憶來。


    尷尬絕對是最長久最牢固的情緒,曆久彌新,幾乎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淡,距離她上一次回來錦城已經過去幾個月,但隻要一想到自己自作多情把前來接鄧點點的祝凱旋錯認為來接自己的人,還趾高氣昂地對他說“走吧”,她就覺得無地自容,連瞌睡都徹底醒了。


    這裏簡直就是她的恥辱之地。


    帷風集團安排了大巴車來接,一個30來歲的男人舉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quennell cooper”的字樣。


    眾人朝他走去。


    雲霧來的視線也隨之望過去,卻突兀地在一旁不遠處另一個低頭玩手機的男人身上一頓,心跳的節拍亂了節奏。


    不過下一秒,她又恢複了平靜。


    那人隻是乍一看有點像祝凱旋而已,都不用細看,她就知道不是他。


    想來也是,他此時此刻怎麽可能會出現在機場,總不至於是又碰巧來接他表妹。


    同行有人被拿錯了行李箱,現在還在後麵找自己的行李沒出來,大家靠邊稍作等待。


    雲霧來用肩膀抵著牆,給雲霜和宴隨分別發了條錦城機場的定位。


    兩人都很快回複了,一時之間,她忙著在兩個聊天之間來回切換。


    等了一會,換錯行李箱的那人找回自己的行李箱出來了,人數到齊,等候的人群動起來,背包的背包,提行李的提行李。


    雲霧來也和微信聊天的兩位暫時告別,稍後再聊。


    她把手機放回口袋,準備跟著大部隊一起離開。


    有道人影出現在餘光裏,還沒來得及多想,她就已經下意識看了過去。


    這一回,不止是乍一看像,就連仔細看都一模一樣。


    確確實實是貨真價實的、原裝的祝凱旋,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站在不遠處,目光沉沉,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


    雲霧來腳步稍緩。


    看樣子,他是衝著她來的沒錯,世界上應該也不至於有那麽巧的事情,他剛好又來機場接別人吧?


    但是,上一次的慘痛教訓還曆曆在目,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絕對沒有辦法承受再一次的自作多情和慘遭打臉,不然她可能真的會忍不住當場一頭撞死在他麵前。


    就算是麵對老公也丟不起這個臉。


    何況還是個不太正宗的便宜老公。


    所有心思意念發生在頃刻之間,雲霧來快速做出了決定,“唰”地把頭扭回去了,決定裝作沒看到他,反正她近視眼,要是不戴隱形眼鏡,這個距離應該確實看不清他。


    她剛才本來就差點忘記戴隱形眼鏡了,妝都化完了才記起來的,猶豫再三,還是沒管手幹不幹淨戴上了,現在眼睛都還不太舒服呢。


    他也知道她近視眼的,也知道她可能會忘記戴隱形眼鏡的。


    這麽一通自我麻痹和自我欺騙下來,她就心安理得多了,毅然決然地跟上大部隊前進。


    沒走兩步,他就在背後叫她了。


    “雲霧來。”


    雲霧來停下來,回頭望過去,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才剛剛發現他在。


    他邁開腳步,緩緩朝她走來,走到她麵前兩步距離之外停下,淡淡對她說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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