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整夜,兩人都是疲憊不堪。


    來的時候因為喝了酒沒有開車, 回程也是打車的。雲霧來坐在後座, 眼皮子打架, 但是又嫌棄出粗車的車窗被很多人碰過, 所以不肯把腦袋靠上去,寧願哈欠連天地強撐著。


    祝凱旋無聲輕哂。


    還有心情龜毛,看來情緒還算穩定,至少沒有悲傷到不能自已。


    不過他沒有主動提出借她肩膀的好意, 選擇了作壁上觀。


    雲霧來實在困得不行了, 就用手托住了臉, 手肘在自己身上試探幾下, 成功找到胯骨這一堅硬的支撐點,打算湊活著眯一小會。


    好景不長,剛要睡著,手肘就從胯骨上滑下去了,連帶著她整個腦袋猛地往下一沉,驚醒過來。


    連續兩次過後, 她把注意打到了祝凱旋身上。


    祝凱旋正在低頭看手機, 沒給她眼神, 完全沒有要給她倚靠的意思。


    電影裏麵, 看到身邊女人昏昏欲睡, 正常的男人會主動把女人的頭掰到自己肩膀上才對吧?


    雲霧來猶豫一會。


    她很快有了答案,出門前差點讓他睡了,問他借個肩膀又不過分。


    這麽想著, 她心安理得地坐近他一點,連問都沒問他,直接把腦袋枕到他肩膀上去了。


    祝凱旋沒有反抗。


    雲霧來滿意了,閉上了眼睛。


    腦袋有了支撐,舒服多了,但是她一直到出租車到達宴森酒店都沒能睡著,腦海裏不受控製地回想從前和幹媽幹爸的點點滴滴。


    她和幹媽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駱洲很好,無可挑剔地好,長相端正,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孝順,上進心強,從小就很受女孩子青睞。


    幹媽沒見過什麽世麵,思想老舊,自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時代下的產物,迷迷糊糊地過了一輩子,沒法理解年輕人那一套“他很好,但是我對他沒有感覺”的愛情觀。


    既然好,為什麽不能喜歡呢?


    除非這個“很好”隻是用來安慰人的場麵話。


    駱洲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家境不太好,但是家境不好也是因為駱家撫養了雲霧來和雲霜。


    而恰好,雲霧來喜歡的人,是帷風集團祝家的獨生子,含著金湯匙出生在羅馬。


    紀秋月恍然大悟。


    紀秋月總是說:“駱洲再過幾年一定也能賺大錢的。”


    那個時候,駱洲已經工作了,很受老板重視,駱家的生活質量提升得很快。


    紀秋月沒有明說,但是雲霧來明白那個意思,幹媽覺得她物質虛榮,以為她喜歡祝凱旋不喜歡駱洲,是因為錢。


    那個時候雲霧來讀研一,異地戀和祝凱旋爭吵不斷,難得回國一趟兩人也在吵架,她心情本來就不痛快,幹媽又不知道第幾遍來這一套,她實在忍無可忍,明言:“但是我已經不是處女了,這您能接受嗎?”


    紀秋月一張臉上可謂精彩紛呈,反應過來以後整個人都是顫抖的,語不成句地指責她:“你說什麽?你怎麽能這麽不自愛?!讓我怎麽和你爸媽,和你幹爸交代,你太讓我失望了。”


    紀秋月的憤怒並非出自對雲霧來已經“不配”和駱洲在一起,更多的,是一個母親麵對女兒犯錯的憤怒。


    在紀秋月的保守認知裏,男女隻有結了婚才能發生關係,否則就是有傷風化、有辱家門,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雲霧來會做出這種事情。


    雲霧來想,也許當年自己確實太過衝動,明明不用那般決絕,明明可以有挽回的餘地,但她選擇了最兩敗俱傷的方式,最後斬釘截鐵地離開駱家,多年來鮮少給幹媽關心,硬生生把感情給磨淡了。


    出租車到達宴森酒店,祝凱旋低頭看了雲霧來一眼,她雙目緊閉,但是睫毛有輕微的抖動,等他把車錢付了,她才慢吞吞把腦袋支起來。


    她累極了,能偷懶幾秒鍾也是好的。


    祝凱旋跟著她一起進了酒店。


    雲霧來懶散地回頭看他一眼,說:“提前說好,我沒力氣伺候你。”


    她現在沒心情盡什麽夫妻義務,隻想躺進被窩好好睡一覺。


    祝凱旋忍不住給她氣笑了:“不稀罕,我過會還得去公司,就近找個地方睡覺而已。”說完他還要嘲她一句,“再說,要伺候也是我伺候你吧。”


    “切。”嘴上不屑一顧,但是雲霧來心裏承認他是對的。


    她本來想懟他“既然是來找個地方睡覺的那你自己去開個房”,但想到自己說這句話一定會被他嘲笑“矯情”,她還是決定把話咽回去。


    說實話,她對“矯情”兩個字都快ptsd了。


    到了酒店,這回不著急忙慌,雲霧來又忍不住矯情一把,去衛生間洗了澡換好了睡衣才出來,出來看到祝凱旋穿著大衣躺在床上,闔著眼睛,似是睡著了。


    雲霧來當時就瘋了,瞌睡都醒了:“祝凱旋,你為什麽穿著衣服就上床?”


    他坐過醫院的椅子,也坐過出租車,渾身沾滿了細菌,怎麽可以就這麽睡到床上來了?


    她要床保持絕對的幹淨,他此時此刻這種行為,絕對能被丟進她最抓狂的瞬間top3。


    “……”祝凱旋睡顏惺忪地看她,顯然他太久沒跟她一塊住,一時之間忘記她那些龜毛的規矩了,所以這會成功誤解了她“為什麽穿著衣服就上床”的意思,他閉上眼睛,拿她的話堵她,“不是說沒力氣伺候我?”


    不等她說什麽,祝凱旋說:“又有了?”


    雲霧來:“……”


    祝凱旋翻個身,冷酷無情地說:“抱歉,我沒有了。”


    雲霧來:“……”


    最後,祝凱旋還是在雲霧來脅迫下去浴室洗了澡。


    宴森酒店的浴室裝了隱私裝置,但是一旦衛生間裏沒有人,玻璃就會在五分鍾之後恢複透明,以保證酒店的明朗度,看起來房間內部也更寬敞大氣。


    雲霧來在他沒躺過的那半邊床上躺了一會,翻個麵想換個睡姿,結果睜眼發現洗手間一覽無餘。


    幸虧淋浴間的玻璃覆蓋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汽,隻能看到他在裏麵隱隱約約的身體輪廓在動。


    變態啊,洗澡不知道開隱私裝置。雲霧來腹誹。


    不過她的腦子似乎有點昏昏沉沉,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沒轉過身去,也沒有閉上眼睛,而是眼睜睜地等著他出來。


    祝凱旋出來得很快,三分鍾時間就衝完了澡。


    他推開淋浴間門出來的時候雲霧來才如夢初醒,她慌忙閉上眼睛裝睡,心髒一通亂跳,也不知道他看到沒有。


    他八成是看到了,他肯定覺得她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嘴裏說著不要不要,實際上饞他的身子饞到不惜偷看他洗澡。


    麻蛋!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祝凱旋穿著酒店的浴袍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鑽進了被窩,熄了燈,沒有說隻言片語。


    看來他是沒看到。


    雲霧來暗暗舒了一口氣。


    房間裏變得很安靜,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他手腕上手表走動的聲音。


    雲霧來偷偷眯開一隻眼睛,想確認祝凱旋有沒有睡著。


    然後三目相對。


    她一隻,他兩隻。


    半晌,祝凱旋說:“還沒看夠?”


    雲霧來:“……”


    她非常確定他是在指她看他洗澡的事情。


    來道雷劈死她算了。


    她翻了個身,背對他,用不耐煩的口吻來掩飾自己的惱羞成怒:“睡不睡了,我都困死了。”


    “睡吧。”祝凱旋說。


    雲霧來原以為自己經曆過幹媽的事情會失眠,最後免不了要起來吃兩顆助眠藥,她也知道靠藥物入睡不好,所以平時有意識地在克製自己吃藥的頻率,能自然入眠就自然入眠,實在不行才會吃藥。


    但這一次,她居然很快就開始迷糊了。


    隻是半夢半醒間,她覺得自己很冷,在寒意下,她整個人越縮越緊,幾乎要蜷成一團,後背隱隱約約有祝凱旋身上傳來的溫度,她下意識朝後挪動,汲取暖意,但是理智尚存,克製著自己不能離他太近。


    就在冰火兩重天之際,身後床墊凹陷,祝凱旋湊近來,緊緊貼著她的背,從後麵抱住了她。


    令人舒適的火熱。


    雲霧來僵硬的四肢放鬆下來,龜毛脾性卻改不了,埋怨說:“你髒死了……”


    他穿著外衣躺過床,床髒了,後來穿著幹淨的衣服躺上去,幹淨衣服也髒了,現在來抱她,她也髒了。


    現在好了,整個床都髒了。


    祝凱旋把臉埋在她後頸厚實的頭發裏,打斷說:“你怎麽這麽多事?”


    雲霧來沒力氣反駁,困意在拽著她下沉。


    祝凱旋抱了她一會,感覺出不對勁來,手撩開她的睡衣,從下擺伸了進去,去摸她的背,她的皮膚似乎透著不同尋常的熱度。


    “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他問,他不是很擅長從細微的溫度差距判斷一個人的體溫是否正常。


    雲霧來含糊著說:“別吵。”


    祝凱旋不顧她的抗議把她的臉朝自己掰過來些,額頭對額頭抵上去。


    這下他確認她發燒了,大半夜洗了頭發,接到駱洲電話,沒吹幹就跑了出去,大概就是那會凍壞的。


    雲霧來迷迷糊糊地聽他給打客房服務要溫度計和退燒藥,她睡著沒多久,嘴裏被塞進一根細細涼涼的玻璃狀物體,是溫度計。


    “真的燒了,38.8。”他說。


    然後雲霧來又被他攬著脖子坐起來,睡個覺三番五次被打擾,她煩得要命,忍不住要發脾氣。


    “把藥吃了再睡。”祝凱旋誘哄著說,完全沒有不耐煩。


    雲霧來照辦,再躺回去,等他把水杯和藥放好重新進到被子裏來,她主動靠了過去,依偎在他身旁,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祝凱旋麵向她,把她擁入懷中。


    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雲霧來斷斷續續醒來,又很快昏昏沉沉睡過去,能感受到到自己身上的滾燙,還能感覺到自己躺在祝凱旋臂彎中,他時不時抵著她的額頭測她的溫度。


    她迷迷糊糊想,他不是說要去公司嗎,怎麽不去,應該已經到正常上班時間了。


    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出了一身的汗,渾身黏糊糊,身上的灼熱退了下去。


    祝凱旋也醒著,一邊抱著她一邊玩手機。


    “幾點了?”雲霧來問。


    祝凱旋看了一眼手機上方的時間顯示:“快四點了。”


    雲霧來腦子不太靈光:“上午還是下午的?”


    祝凱旋說:“下午的,三天後的下午,你昏迷了三天。”


    雲霧來:“……”過了會,她自己想明白了,自己不可能睡了一天一夜,肯定是當天下午四點,遂罵道:“滾犢子。”


    祝凱旋樂了:“雲霧來,你知不知道你讓我想到什麽?”


    雲霧來不理他,直覺他沒好話。


    果然,祝凱旋說:“你還記得語文課本那篇農夫與蛇吧?就一個農夫在戶外看到一條快要凍死的蛇,好心把蛇放到自己懷裏……”


    雲霧來再傻也聽出來了,祝凱旋的意思就是她就是那條忘恩負義的蛇,誰要他給他溫習小學語文課文了。


    她推了他一把,但沒推開。


    這個動作很曖昧,雲霧臉有點燙,扯開話題:“你沒去上班嗎?”


    “反正我是帷風集團的總裁。”祝凱旋沒忘記她上回是如何暗戳戳在助理小安麵前貶低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富二代繡花枕頭,“……的兒子,去不去上班也沒差。”


    就算公司有重要的事情,但他總不能放任老婆一個人燒死在酒店房間。


    雖然隻是個便宜老婆。


    雲霧來無言以對,她又在他懷裏窩了一會,越窩越覺得這個狀態有點說不清道不明,讓她渾身都不太自在,她扭扭身子,說:“我要去洗澡。”


    “剛退燒洗什麽澡,還想再燒一遍?”祝凱旋淡淡地駁回了她的要求,稍稍攬緊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些。


    雲霧來察覺到他的小動作,頓了一下,繼續掙紮:“我以前也洗,不會有事的。”


    “別動。”祝凱旋不滿地說。


    語氣略嚴厲。


    雲霧來一時被他鎮住,真的不動了,反應過來以後她暗罵自己又小媳婦上身,繼續為自己爭取洗澡的自由:“我出了汗,黏糊糊很難受。”


    “那幹點別的。”祝凱旋說。


    雲霧來:“……”


    就算幹點別的也得先洗個澡啊,這麽黏糊糊髒兮兮的,她怎麽好意思跟他幹點別的。


    而且她現在很累,四肢隱隱作痛,其實不是很願意舍命陪君子跟他幹點別的。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祝凱旋把自己的手機遞到了她麵前,證明他是正人君子而她思想過度肮髒:


    “你上熱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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