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雲霧來在,祝凱旋很準時就下班了, 五點半一到, 他就穿上外套, 帶著雲霧來走了。


    走到外頭, 他跟祖婉打了個招呼:“我們先走了。”


    祖婉有些為難:“但是晚點有兩份文件要您過目簽字。”


    “晚點是多晚?”祝凱旋問。


    祖婉滑動鼠標,看了一眼oa流程,說:“現在還在劉總那邊。”


    這意味著還要走三道流程才能到他手上,祝凱旋沒有商量的餘地:“明天再說, 誰知道要等他們到什麽時候。”


    祖婉欲言又止。


    “知道急他們不知道早點?”祝凱旋反問, “我本來五點就能走了, 活生生等他們等到下班時間。做事拖拖拉拉, 一道流程從早上走到現在還沒走完,上班摸魚下班了加班,這習慣怎麽養成的,明天開始都給我好好整頓。”


    他都這麽說了,祖婉還能怎麽辦,隻能硬著頭皮稱是, 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那祝總, 如果您晚上有空的話, 在家裏過一下流程行嗎?”


    最後還要恭恭敬敬把他們送走。


    電梯關上前, 雲霧來看到祖婉頭疼地扶住了腦袋。


    心疼之餘, 有點好笑,雲霧來說:“你的助理一定覺得你色令智昏。”


    “誰是色?”祝凱旋有些好笑地上下打量她,“你?”


    雲霧來:“……”


    怎麽了, 難道她不配被稱為色嗎?那他有本事不要說什麽弄死不弄死的,有本事不要貪圖她的色。


    祝凱旋說:“你現在最多稱的傷是鏡中花水中月,中看不中用。”


    雲霧來:“……”


    不想理他了。


    祝凱旋逗夠她了,才說正經話題:“晚飯想吃什麽,日料,吃嗎?”


    他問了兩遍,雲霧來才意興闌珊地回答:“反正我不中用,你就別浪費那個錢請我吃飯了。”


    “我沒想請你吃飯啊。”他眼睛笑成狡黠的弧度,“你還欠我一頓飯呢,又忘了?lai大設計師果然貴人多忘事。”


    “沒忘啊。”雲霧來反唇相譏,“但沒跟你助理預約過,我哪敢隨便請日理萬機的祝總吃飯呢,耽誤了行程怎麽辦?”


    “那你現在預約還來得及。”祝凱旋二話不說就給祖婉撥了個電話,開的免提。


    祖婉第一時間就接起來了:“祝總。”


    “夫人有事問你。”祝凱旋說。


    祖婉態度恭敬:“好的,夫人請說。”


    雲霧來:“……”


    “夫人說呀。”祝凱旋催促。


    雲霧來湊近手機,完全不給祝凱旋在下屬麵前留麵子:“別理他,他有病。”


    就是祖婉也卡殼了,她既不能稱是,那等於說祝凱旋的壞話;也不能否認,不然等於跟夫人唱反調,不過她並不憂心自己應該怎麽回複,因為電話那頭的兩個人打情罵俏一片火熱,他們哪裏是需要她的回答,他們根本就是借此來給不知道幾點才能下班的無產階級撒狗糧的。


    到了地下停車場祝凱旋才留意到電話還沒掛,祖婉從不會貿然掛他電話,生怕他還有話沒說完。


    在下屬麵前,還是要保持一定的威嚴的,祝凱旋清清嗓子,說:“祖婉。”


    祖婉隨時待命中:“是。”


    “沒事了,你也早點下班吧。”祝凱旋說。


    路上,祝凱旋致電日料店預約了座位,等打完電話,他想起點事,問雲霧來:“你可以吃海鮮嗎?”


    “哪那麽多講究。”雲霧來是一直不太理解經期這個不能吃那個也不能吃的,除了冰的,她百無禁忌。


    “噢。”既然她說可以那祝凱旋就依她了,他把電台音量開大些,音樂台正在播一首不知名的小語種歌曲,曲調婉轉傾心,像是情人耳畔的呢喃。


    雲霧來的手指跟隨音樂節拍,在腿上輕輕敲打節奏。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幾乎全程無話,但是氣場輕鬆自在。


    這一刻,雲霧來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和祝凱旋之間那種一別經年的疏離和尷尬不見了,與他相處的時候,她不再需要刻意想話題,也不需要費勁地思考如何接話,即便是沉默,她也能從中找到讓自己舒服的節奏。


    這轉變來得無聲無息,她先前都沒有發現。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菜品不能點,主廚安排什麽就是什麽,慢工出細活,一道一道依次上來,分量又少得可憐,大部分時候都在等候中度過。


    好不容易才結束15道菜品,十分考驗耐性。


    雲霧來險些又沒買成單,她上了個廁所回來發現祝凱旋正準備掃碼買單,幸虧她速度快,堪堪在他輸最後一位密碼之前緊急叫停,說:“我來我來。”


    祝凱旋沒跟她客氣,二話不說收起了自己的手機。


    負責結賬的服務生因此多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到他到這種人均三千多塊錢的餐廳吃飯,居然還心安理得讓女士買單很匪夷所思。


    祝凱旋並不在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何看待他,眼睜睜看著雲霧來結賬。


    夫妻是命運共同體,名聲要臭一起臭,不能留一人獨活,所以他對雲霧來說:“我以為你又要耍賴逃單呢。”


    雲霧來:“……”


    咬牙,很氣。


    他不要臉,可她要啊。


    服務生用標準的日語恭送二人離開。


    越有錢越摳,這話真沒錯。


    從日料店出來,外頭的天已經黑了,幾顆稀稀拉拉的星星不均勻地散布在深藍色的夜幕中,月亮高高掛著起,月光很溫柔。


    是個很舒服的夜晚,溫度雖然低,但很難得地沒什麽風,所以體感溫度還算舒適。


    “這下不欠你飯了。”雲霧來說。


    祝凱旋把最後一顆紐扣扣好:“嗯,謝謝你的款待。”


    “切。”雲霧來還在氣他抹黑她的仇。


    祝凱旋已經單方麵宣布翻篇了,他提議說:“要不要去看音樂噴泉和燈光秀?過去隻要十分鍾。”


    這裏離錦城的母親河瑭江很近,沿江修了公園和跑道,每當天氣好,江邊的人頭總是絡繹不絕,居民們很喜歡到此處飯後散步,每到周一三五和周末,瑭江還會有音樂噴泉供大家觀賞。


    雲霧來一次都沒有看過燈光秀,燈光秀是她研一那年建的,後來她偶爾回國來,也都沒什麽機會看。


    “好啊。”她欣然應允。


    “走吧。”祝凱旋說著,很自然地牽過她的手。


    他洗過手不久,手的溫度偏涼,手心相扣,雲霧來看著他的後腦勺,她用空餘的那隻手摸了一下鼻子,然後默默跟了上去,始終保持在他身後半步左右。


    就……又小媳婦了。


    上一次和他牽著手走在馬路上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回憶了,她有點緊張,所以稍顯不自在。


    日料店外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花壇,種滿了四季常青的灌木叢,兩人沿著中間彎曲的小道,一直走到外頭喧囂的馬路邊,


    等紅燈的時候,雲霧來假裝祝凱旋不存在,也假裝自己失去了觸覺,目光悠長地注視著遠處,瑭江掩在沿江公園種植的樹木背後,隱隱露了一角。


    祝凱旋把牽手的方式改成了十指相扣。


    她有些繃不住若無其事的表情了。


    幸好,綠燈來得很及時,來往車輛停下來,由他們經過。


    今天有音樂噴泉,天氣也好,瑭江邊的人雖不至於到接踵摩肩的地步,但也確實遠高於平均值。


    祝凱旋把雲霧來拉過來,直到兩人緊緊挨在一起,他義正辭嚴地說:“跟緊我,別走散了。”


    “這怎麽走得散。”雲霧來嘀咕。


    手都纏成那樣了,還能走散也是奇跡了。


    他沉默了。


    音樂噴泉還不到時間,他帶著她沿江慢走,就像一對再正常不過的情侶。


    江邊有微風,吹亂她的頭發。


    過了好久,他說:“嗯,這次別走散了。”


    雲霧來微微一怔。


    他指的走散,似乎不止是表麵意義上的走散。


    確實啊,仔細想想,隻要這樣緊緊扣住彼此的手,兩個人怎麽會走散呢?


    但曾經他們真的就這麽走散了,誰也說不清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在那之前,他們都以為那麽多年的感情是無堅不摧的。


    七點五十分的時候,兩人去到音樂噴泉的地點,發現為時已晚,附近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別說絕妙的觀賞點了,就連犄角旮旯都被人給占了。


    雲霧來咋舌:“怎麽這麽多人呀。”


    一旁一個大叔聞言笑道:“你們來這麽晚當然看不到了,起碼提前半個小時占位置。”


    “都怪你,叫你早點來你不聽。”雲霧來埋怨祝凱旋。


    剛才半路有支施工隊在不知道修什麽,祝凱旋看挖掘機津津有味看了半天,她三催四請,才把他帶離現場。


    不止是祝凱旋,圍觀人群中,看得津津有味的男人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含著奶嘴,一個個目不轉睛。


    男人,一種永遠長不大,永遠熱愛挖掘機吊機的神奇生物。


    這下可好了,她看音樂噴泉的計劃又夭折了。


    “這麽喜歡挖掘機你當年怎麽不考藍翔技校呢?”


    祝凱旋還在為自己辯解:“其實沒什麽好看的,就噴泉下麵弄點燈光,變變顏色,糊弄小孩的。”


    “挖掘機才是糊弄小孩。”雲霧來服了,“你看過了當然這麽說,我又沒看過。”


    “……”祝凱旋自知理虧,提議道,“那你要麽騎我脖子上看。”


    這下總沒有人能擋住她的視線了吧。


    雲霧來不想萬眾矚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八點一到,音樂噴泉準時開場,隨著《三潭印月》悠揚的前奏響起,噴泉隨著音域變幻形態和顏色,引發人們的議論和驚歎。


    雲霧來的視線被黑壓壓的人群遮擋,什麽也沒看到,她黑著臉走開了。


    祝凱旋跟上來:“生氣了?”


    雲霧來加快腳步,拒絕搭理。


    “這噴泉隔三差五有,後天再帶你來看。”祝凱旋來拉她手臂。


    雲霧來甩開,不讓碰,怒氣衝衝地說:“不用,後天你一個人來看挖掘機吧。”頓了一下,她補充,“你現在想看也可以去。”


    祝凱旋好說歹說地追了她半天,路過一座無人的亭子,他把她拉了進去:“這也能看。”


    隔那麽大老遠,什麽都看不清。


    雲霧來當然不買賬:“看你個頭。”


    祝凱旋就很不要臉地把腦袋湊近過來了:“可以,讓你看。”


    這還不是最要臉的,他還加了一句:“哪個頭都可以。”


    雲霧來就是有天大的怒氣也被他弄得不上不下了,她有點想笑,但又不想這麽輕易就放過他,所以選擇別開臉,然後奮力推他:“你滾。”


    兩人推搡一陣,不知道是誰先安靜下來的,江麵倒映著月光的碎影,整座亭子,還有他們身上,都是水麵反射的波光粼粼,隨著波濤的湧動,微弱的光芒也輕輕晃動著,偶爾溫柔地晃過眼睛,並不刺目。


    場景過於浪漫。


    祝凱旋看看雲霧來的眼睛,又看看她的嘴唇,低下頭去。


    雲霧來看著他一點點靠近,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眼睛閉到一半,突然聽到一道戛然而止的笑聲。


    很耳熟的童聲。


    雲霧來下意識就睜開眼睛,同時猛地把祝凱旋推開了,自己也退開兩小步。


    祝凱旋的背猛地磕在亭子的欄杆上,痛得險些罵人。


    待痛意稍緩,他定睛一看。果然,不遠處那個帶著小惡魔發光頭箍,滿臉好奇地盯著他們的小孩,不是傅明灼又是誰。


    這熊孩子真的是個惡魔。


    而傅明灼身後幾米開外,正挽手走近的是傅行此和宴隨兩口子。


    他們一家三口也出來飯後散步。


    這兩口子有說有笑,沉浸在忘我的二人世界中,暫時沒有發現亭中好友的存在。


    “灼灼。”雲霧來頗為尷尬地和傅明灼打招呼。


    傅明灼懷疑的眼神還沒有消停,大大的眼睛宛如兩個鐳射燈,照來照去。


    傅行此和宴隨兩口子終於不再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也望了過來,兩人瞬間眼前一亮,偶遇好友是件讓人驚喜的事情。


    祝凱旋隻祈禱傅明灼安靜點。


    但傅明灼怎麽可能如他願呢,她清脆而響亮的童聲清晰飄蕩在方圓十米之內,顯得那麽天真無邪:“凱旋哥哥,雲霧姐姐,難道剛才你們要親嘴嗎?”


    傅行此和宴隨兩口子,在短暫的怔愣後,麵上同時染上一層勝利的壞笑。


    而祝凱旋和雲霧來麵上同時染上一層絕望的苦笑。


    夫妻果然是命運共同體。


    接下去,這小小廳內是一方肆無忌憚的起哄,和另一方極盡隱忍的承受。


    等傅行此和宴隨兩口子消停了,一行五人一起夜遊瑭江。


    傅行此和宴隨走在前頭,依然親昵宛如連體嬰,歡聲笑語不斷。


    祝凱旋和雲霧來走在後麵,宛如奸情被撞破,彼此很避嫌,不接觸,也不聊天,中間還鑽了個左顧右盼的電燈泡,傅明灼始終沒有得到答案,所以她不肯罷休,纏著兩人喋喋不休地發問:“你們是不是要親嘴嘛!是不是,是不是嘛?”


    祝凱旋簡直快被她煩死了,擰了一把她的臉,沒好氣地說:“小孩子別吵。”


    “那你就說是不是嘛!”


    祝凱旋隻想快點把她打發走,幹脆承認了:“是。”


    “哇。”傅明灼發現新大陸似的驚歎道,“真的嗎?”


    祝凱旋開始趕人了:“灼灼你到你哥哥姐姐那裏去。”


    “我不要,我要跟著你們。”傅明灼跟他很熟,兩人就跟半個兄妹那麽親,她一點也不怕他,嬉皮笑臉地揪著他的衣服不肯放手。


    祝凱旋恐嚇她:“我現在可不敢跟小孩走太近,不然雲霧姐姐就會懷疑你是我的小孩,把你抓去抽血驗dna。”


    傅明灼:???


    雲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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