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眼熟,


    非常的眼熟。


    今兒上午,衛書才剛被這豪俠胖揍了一頓!


    不對啊!他怎麽跑這裏來了!?


    衛書乘的是快馬車,走的是主幹路。


    雖說不記得是否有馬車超過了自己,但……


    跑到自己麵前多少有點不對勁吧!


    衛書不知應該驚喜還是驚嚇,他確實想要再見這豪俠,試試能不能從對方身上汲取靈感,吟詩作對。


    可衛書也很清楚,朱老八看到自己定然是沒有個好臉色,容易被打死。


    眼見著對方還沒發現自己,衛書直接在懷中一抓,拿了張宣紙裹在自己身上。


    下一瞬,其身影便化作了似如霧氣般的影子,隨風消散。


    等再看時,他已經跑到了一處胡同裏,探出半個腦袋,小心謹慎的看著外麵。


    朱老八沒看到他。


    目前瞧起來還算是安全。


    衛書心中也是疑惑。


    這是來幹什麽的?追殺我?


    思來想去,衛書還是沒有著急離開。


    他發現朱老八揉著腦袋,滿目的愁苦。


    朱老八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但沒找到,也沒繼續往深了走,轉身離開。


    怎麽辦?


    偷偷跟上去?還是老老實實溜走?


    心中糾結一瞬,衛書從自己懷中掏出來了個木簽。


    衛書乃是京都衛家子弟,是有名有姓的豪族人家,各色小寶貝自然是不少的。


    就像他手中這木簽,可占卜些未來事物方向。


    雖然隻能瞧見些大致走向,但也足夠讓他驅凶避災了。


    手自木簽上一滑,簽文自動浮現:


    “生若平波湖,投石激層浪。”


    這是什麽簽?


    光從簽文上來看,似乎是在說,接下來如果去做這件事情的話,將會極大的改變現如今平如湖泊一樣的生活。


    但是好是壞卻看不出來。


    應當是個中平簽。


    思考半秒,發現朱老八已經乘著月光打算遠去,才下定決心,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一旦發現事情不對勁立刻就撤。


    打不過,他還跑不過嗎?上次都跑過一回了。


    沒什麽危險!


    打定心思之後,衛書隨著走的速度也快,沒花多長時間,他就跟著朱老八來到了一處長街前。


    此刻天色已晚,明月當空,撒下一地的銀裝,朱老八停在一處麵館前,隨手抓了張椅子過來坐,半傾著椅子腿,把這普通的木椅當成搖椅一樣晃,像是在等人。


    衛書不敢說話也不敢動,坐在長椅上等了沒過多大一會,忽然瞧見不遠處走來了幾個人影。


    一老頭,一老太太,兩人並駕齊驅,隱約間還能看到後麵跟著輛車,但被他們倆擋住,瞧的不算太清晰。


    老頭看著眼熟,衛書盯了一會,卻沒認出來這人到底是誰。


    一行人停在朱老八身邊,交談了兩句,離得遠聽不清。


    正待衛書思考著他們聚在這想幹什麽之時,那老太太單獨走了出來,對準個胡同巷口一捏法印,麵前胡同中竟是升起的層層霧氣。


    隻見霧氣之中蔓延生長枝丫,盤圈外長,越生越長,眨眼之間似是已經成了為迎賓的小童,隨晚風搖曳。


    這是?!


    衛書心頭一驚,隨後便是猛生喜悅。


    這東西他在書樓記載當中看到過!


    霧成百般,竹生千般。


    乃是歸鄉隱宅!


    他之所以來西關城,主要是因為他師傅給他下了命令,搜尋歸鄉隱宅的位置。


    可惜歸鄉人藏得是又好又秘,尋了好久愣是沒找到半分影子,


    今日一瞧,正如簽所述,一石激起千層浪啊。


    心頭大喜,就想著一會兒順往裏摸。


    眼神也欣然的在隱宅上方劃過,也終於借著月光看清楚了兩個老人背後站著的到底何人。


    一輛驢車,一個道士,板上還有個姑娘。


    嗯……


    嗯?


    道士?!


    衛書腦子猛然一震。


    當時點香中,自己師傅是不是同自己說過?不能惹道士?


    我的媽!


    衛書真當內心激起千層浪了。


    之前師傅同他念叨的時候他就在想,這位能夠移山填海的道長究竟有著何種風采,心中微癢,想去見見,卻沒想到竟然真在這裏見到了!


    仰頭瞧,隻見月光照應下,出塵仙人姿。道長僅僅隻是站在麵前,就讓衛書心神震顫,真當似如人仙。


    便是心中生了退意,想要偷偷摸摸離開。


    可也就在此刻,忽然聽到那道長言道:


    “既然朋友已來此,何必遮遮掩掩,出來一敘可好?”


    “有人?”


    朱老八微微愣,隨後立刻拎出來了鋤頭,順著左辰瞧的方向看去,也和衛書對視。


    其他人也皆是如此,有武器的拿武器,沒武器的擺架勢,滿麵警惕。


    衛書下意識的把手放到懷中,想要去摸其中宣紙文章,卻馬上就發現紙張似如被臘月凍住的豆腐,梆硬,自己根本拿不出來。


    乃是被人下了術方阻斷!


    心頭大驚。


    再看白日胖揍自己一頓的豪俠,就知道這次自己肯定是跑不了了。


    思來想去,幹脆昂首挺胸走出來,朝著幾人作揖:


    “今日月好,踏光外行,沒想到能碰到同夜遊者,實屬緣也。”


    朱老八皺眉,喝道。


    “你是何人?”


    臉色微窘,衛書耐著性子道:


    “豪俠,咱們今日早上還見過一麵,你莫不是就忘了我?”


    “誰和你見過麵?”


    衛書啞然,不曉得為何對方是這副態度。


    不過他也確實能看出來,眼前這位豪俠好像確實要比今天早上在縣衙門口看到的那個更加靈動一些。


    雙胞胎?


    不像啊。


    心頭疑惑,想不明白。


    歎息,重新自我介紹:


    “在下衛書,京都人。”


    “京都人?你是書樓的?”關晉萍皺眉。


    都說書樓和歸鄉人有世仇,他又不是癲子,怎麽可能直接把自己身份講出來!


    便是打算編一套謊話欺瞞。


    然也就在這一刻,他馬上就聽到不遠處那個老乞丐用拿嗆拿調的聲音道:“書樓人,現今長老鵜廬居士弟子,衛家的三少爺,自幼被送入書樓中學習,也算是書樓眾裏比較出眾的年輕一輩了。”


    衛書臉色就連變化,青黑交加,側頭,怨念的看了一眼老乞丐,心中也是忍不住尋思:


    這人到底是誰?為啥知道的這麽清楚?


    多看了兩眼,隻覺得眼熟,卻認不出來。


    不過一想到身份已經被揭穿了,也就不再遮掩,幹幹脆脆道:


    “正如這位前輩所言,在下衛書,京都書樓人士,鵜廬居士弟子。”


    聽他自我介紹,關晉萍臉色發陰,手腕一翻,直接摸出來了兩把彎刀:


    “你尾隨我等?”


    “我可絕非隨你而來。”衛書搖頭。


    看了眼朱老八。


    我隨的是他。


    朱老八疑惑,不曉得對方為何看自己。


    衛書又是瞥了眼關晉萍,冷哼:“歸鄉殘黨,江湖邪門。道長,莫要被對方欺騙,他們收集各色京師遺物,就是想借助其中惡念異用,壞損天下蒼生!”


    “你莫要血口噴人!”關晉萍臉被氣紅。


    衛書冷道:


    “做著搬山道人的勾當,拿著他人的墓中之物,又奪京師殘卷,你說你們歸鄉半分其他想法都沒有,誰會信?”


    “這些不都是你們書樓弄的謠言?否則歸鄉一途聲望可至於此?”


    “哼!是否為謠言,你們自己最清楚!”


    兩人皆是憋紅了臉相互鬥嘴,誰也不服誰,眼見著就要打起來了。


    最終還是左辰揮了揮手,叫停了雙方。


    這才都不說話,各自縮在一旁,恨恨盯著對方。


    左辰瞥了一眼嚴旺盛,後者忽然聽到耳畔旁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觀他身上並無傷煞氣,可是前書樓眾?”


    傳音術?


    嚴旺盛聽說過這門神通,但他卻不會,隻能尷尬的看著左辰。


    “你心念想就好了。”


    嚴旺盛心頭微微動,嚐試了一下,發現確實能同左辰交流,也是心頭一震。


    還能供他人通話的交流術,著實少見。


    才收斂心思,向左辰介紹:


    “他師傅是現今書樓三位居士之一,本身也是士族的人,年幼時被送到書樓當中,現今混得還算是不錯。外派出來鍍金。”


    “好人?”


    “不殺人,但是……這小子被一個老居士帶歪了。”


    “細講。”左辰道。


    “他師傅鵜廬居士標準的士人,高高在上,從不看人間疾苦,教出來的學子也是如此。這小子確實不傷良善人,但問題就是,他不把平頭百姓視作和自己平等的人。”


    嚴旺盛在念頭中輕歎:“倒不是說他會肆意殺人。而是他瞧見有那位平常人家風采奪目便會詩興大發,去把他人詩心提取出來。”


    “相當於搶了對方的靈感?”


    “確實。乃是奪他人之心念為己所用。偏偏無人告訴他不問自取乃是偷,衛書這小子還一直以為自己是難得的俠士呢。”


    了然點頭,左辰算是大概明白了對方是怎麽回事。


    左辰看向他懷中。


    他能看得出來,衛書懷中帶著厚厚的宣紙。


    皆是他人靈感心意。


    “先生,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聽嚴旺盛問話,左辰微頓幾秒:


    “既然沒殺人,我便不會直接殺他,但他奪人心念,自然免不了罰。”


    左辰手中已經捏起了法訣,指尖似乎升起了淡淡的霧氣。


    做完這些之後,才對衛書道:


    “你回去吧。”


    聞言,關晉萍本想說些什麽,可忽然感覺自己袖口被拉了拉,回頭看,發現嚴旺盛正在拉她衣角。


    嘴巴微張,最終還是把話盡數咽到了肚子裏,沉默不語。


    衛書眼瞧著左辰沒有難為自己,也朝著他作揖,隨後轉身離開,不再多留。


    時至遠去,關晉萍仍是不解:


    “道長為何要放他離開?”


    旁側彩衣倒是從左辰的笑容當中讀出些了內容,便是笑嗬嗬的道:


    “你這便是同道長接觸的少了,道長一般這麽笑都是在打些壞主意。”


    左辰伸手,敲了一下彩衣的頭。


    關晉萍不知道左辰到底下了什麽方術,隻是帶著略微的疑惑看著衛書離開的方向。


    這才發現那裏不知道何時生起了一陣濃濃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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