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帶路,左辰一眾人隨行,尋到了一處內院廂房住了進去。


    “好大的草藥味啊!”彩衣進到房間之後,立刻就用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左右環顧,發現桌麵上正放著熬湯用的爐子,隻剩藥渣。


    藥應該已經進了李鈺肚子裏。


    又發現吃藥用的湯碗不少,有些甚至都來不及收拾,暫時放在桌子上,堆積成了個小山。


    “您這一天是要喝多少藥啊!”彩衣目瞪口呆。


    李鈺聞言,卻是笑而不語。


    這裏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很寬廣。但和大部分宅院並不相同,這裏是內室,並不沿著走廊。


    大梁建造庭院多有“看山水風情”一心,也正因為如此,接待客人的大廳一般來說並不會設在廂房,而是會專門選一處楹柱花窗,再或是沿著走廊的廡舍。


    如此一來既能喝茶,也能看著園內布置的假山假山。


    可謂坐地觀畫,也是大梁富貴人家的一種閑情雅致。


    靖王這裏卻截然不同。


    他選了一處廂房作為接待室,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廂房正中間還放著個獨特的爐子,裏麵隻堆了一些黑色寶石,不見火苗,卻能升起滾滾熱浪。


    “快入冬了,寒風吹著傷人,我身子骨又弱,隻能在這裏接見您,還請不要介意。”


    “談話非看景,不管在何處都無妨。”左辰道:“自家院子,自然還是自己過得舒服最重要。”


    “您說的是。”


    眾人落座,旁側侍女倒茶,喝一口潤嗓,隨後李鈺目光落到了關晉萍身上:


    “歸鄉一脈傳人,著實沒想到你竟然會和左道長一並來此。”


    “你認識我?”


    關晉萍流露出了一絲警惕。


    “自然認識。”李鈺笑道:“歸鄉一脈畢竟根基落在豫州,當初京師也專門和我打過招呼,我要是再不知道你們,那未免有點太遲鈍了。


    “而且……這麽多年來,我也出手護持過幾次歸鄉人。隻不過每次想派人接觸你們的時候,你們都會躲起來,著實不怎麽好找。久而久之,我也就斷了這個念頭。”


    關晉萍臉上流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


    她隱約記得,確實有幾次豫州士兵找了上來,但當時的歸鄉人已經被打怕了,哪裏還敢和這些威風赫赫的士兵接觸?


    急三火四的找個地方躲,卻著實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不是奔著殺人害命來的。


    “我帶她過來,主要也是為了同你說說京師殘卷的事情。”左辰對李鈺道:“不知靖王可了解京師殘卷?”


    說完這句話之後,左辰忽然發現李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妙的、似笑非笑一般的表情:


    “可是說民生九術?”


    “啊?”


    關晉萍著實沒有想到,李鈺竟然知道此事!


    自己作為歸鄉人,乃是京師親信,最近這段時間接觸了左辰之後才了解的這件事情,卻沒想到人家李鈺早就知道了。


    “不必如此激動。”李鈺擺手,讓關晉萍坐下,“身為藩王,我多少還是有一些手段的。而且我對京師之事非常感興趣,知道的隻比你多,不會比你少。。”


    關晉萍這才冷靜下來,重新坐回位置上。


    可她仍是不解好奇,盯著李鈺。


    似乎是瞧出來了關晉萍的想法,李鈺笑了一聲:


    “你覺得大梁境內的民生九術是誰主持出書的?”


    聽李鈺的話,關晉萍更是瞪大了眼睛,就連左辰也是稍有些驚奇的看向了李鈺。


    李鈺不再繼續賣關子,講起來了自己這些年經曆的事情:


    “從我剛出生到青年繼承靖王名號時,我一直住在京都,民生九術我就是從那時候拿到手的。


    “調查京師之死終歸繞不開書樓。當時我年紀小,火氣旺盛,三番五次帶著家丁去書樓鬧,就想要得些線索。那時的書樓表麵上對我萬分熱情,背地裏卻是陽奉陰違,對京師的各種事物遮遮掩掩,不告訴我真相。


    “我氣急敗壞,終於有一次生了怒火,直接帶著人強闖書樓,給那群酸書生嚇得夠嗆,便讓我自行去書樓書庫查閱。當然,書樓眾早就整理了書庫,取走了重要的修煉功法,整個書庫裏沒有任何京師遺留的修煉功法,隻有這些民生術。


    “當時年紀輕,我也不了解這些民生術的重要性,隻是心中覺得窩火,感覺自己費這麽大力氣進入書庫這麽空手而歸著實不好,就向書樓眾討要民生術。書樓眾也可能是心中傲慢,竟沒退托,把書冊全都送我了。


    “後來我年紀大了些,帶著書冊到了豫州做靖王,也發現了這些書冊的厲害之處,便花了不少銀子,把這些書冊出版了。”


    話說完,關晉萍已是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靖王竟然早那麽多年就把這件事情幹了。


    李鈺臉上也是露出了緬懷的表情,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冷笑:


    “我在京都當中打聽過,那些士族在背後笑我,說我有眼不識寶山,去了一趟書庫,把裏麵最沒用的雜冊子全都拿走了。


    “嗬,在他們的口中,我無知,愚昧,說下等百姓根本就看不懂這些小冊子上的民生之術,結果我推廣民生小術三十年,這群士族後代反倒享受起來了種種便利,著實嘲諷。


    “這份功勞他們沒能搶去。倒不是說他們不想搶,而是因為他們把那些書冊交給我之後,便將這件事情盡數拋之於腦後,根本都不記得了。


    “我之前碰到過個士族問話,他還以為是哪個民間書生收集了各色方術整理出來的民生九術,著實可笑。”


    聽完李鈺描述,左辰也是了解了其中經過。


    小冊子雖然好用,很容易在民間流傳開來,但第一步推廣卻至關重要。


    大梁識字率極低,村中鄉人想要寫信讀信,都需要花錢銀兩找書生,平常知識典故也都是口口相傳。


    看書?


    那是看不懂的。


    這種情況下,你讓他們花些銀兩去書坊裏麵買書,更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人專門宣傳,或者幹脆自掏腰包,免費弄一批,送到挨家挨戶去,要不然怎麽可能有人花銀子看這個?


    左辰估計著,李鈺最開始也沒想著這些小術能流傳多遠,他顧著自己的豫州都費勁呢,哪裏心思管別的地方。


    可這小術著實太好用了,便在三十年內,於大梁境內流傳。


    “隻可惜,當初書樓並不注重小冊,又有不少沾染了苦海災炁,根本看不得,致使小冊現如今缺了一大塊,若是能補齊的話,可讓大梁百姓的生活更上一層樓。”


    聽李鈺感慨,關晉萍稍做猶豫,將花籃拿了出來:


    “前段時間虧得道長來歸鄉小閣,幫我們整理了一下書冊,其中應該就有靖王你需要的。”


    聽聞此話,李鈺顯然一愣,麵露喜色。


    他又何嚐不是在尋找剩下的京師殘卷呢?


    這麽多年來,他搜過許多地方,確實拿到了一些書冊,可上方盡是苦海詛咒,根本瞧不了。


    卻沒想到今天關晉萍把書冊送上來了!


    “當真!”


    “當真。”


    李鈺大喜,讓侍女去叫文臣來。


    沒過多長時間,小小的房間裏就湧來了不少身穿官服的文臣。


    他們瞧起來才剛剛回家沒多久,又匆匆趕了回來,皆是滿臉的疑惑,不解於李鈺為何忽然叫他們回來。


    直到關晉萍將花籃向下一傾,如瀑布一樣的書籍順著花籃當中傾灑而出,堆滿了整個房間之後,這些文臣們才皆然瞪大眼睛。


    稍加翻閱,皆是九民通鑒,其中也確實有一部分是他們根本沒有記載的內容。


    這些文臣們總算是知道為何靖王要叫他們回來了。


    便是直接叫來傭人,讓其分批將這些書冊挨個向外搬,整理分類。


    關晉萍心頭稍有些不放心,也跟著一並出去,盯著這群文臣們。


    可她看著看著就發現,這些文臣竟比她想象的更加熱切,甚至當他們看到未被記錄在內的書冊之後,還會抱起來親。


    恰似對書癡狂,一心隻追真理。


    反倒是關晉萍有些不知所措,隻能先坐在旁邊石製台階上,盯著這群文臣發呆。


    “你們都小心著點!這些可都是寶貝!莫要把他們弄壞了!”


    廂房院外傳來了文臣們咋咋呼呼的聲音,侍女把門關上,隔絕了門外吵鬧,也隔絕了陣陣寒風。


    李鈺剛才又吹了陣冷風,有些不太舒服,輕咳了兩聲,才笑著看向已經關上了房門處:


    “這些小夥子都是我這些年來專門挑出來的。我不喜歡士族,就直接從平民裏挑,要比那些所謂的才俊好用的多,也務實的多。”


    收回目光,李鈺對左辰道:


    “道長,我那兄弟已經同我說了你來此處的目的。你是想打聽一些關於京師的事情是吧?”


    左辰點頭:“當時威王便說,你查了好久京都之事,知道的一定很多,能同我講一講嗎?”


    李鈺沒急著回答,而是先問:


    “我那兄弟同道長講了多少?”


    “講的不多。”


    左辰把當時威王講的那些事情盡數告訴了李鈺,李鈺則是邊聽邊點頭。


    等到左辰把東西全都講完,李鈺才輕歎一聲,開口道:


    “我知道您來找我是為了什麽,隻可惜,我提供不了什麽有用的信息。”


    “你也沒查到嗎?”


    “不,正相反,我查到了不少的東西。”李鈺道:“但……我不能說。”


    “嗯?”


    李鈺伸手指著天空:


    “有些東西,在天上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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