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居士坐在書樓道口的台階上,單手杵著下巴,陷入良久沉思。


    眸中茫然,思路不明,像是旅人走丟在了迷霧當中,找不到指引前路的燈。


    四周人流熙熙攘攘都和他沒什麽關係,偶爾有幾個書樓年輕人到他身邊,似乎想和他說些什麽,他卻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時至今日,有個人拎著兩個酒葫蘆,來到了他的身邊,一屁股坐下。


    此人正是嚴旺盛。


    嚴旺盛先是給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後就把另一個酒葫蘆扔給了諸葛居士。


    諸葛居士下意識的接過酒葫蘆,最後轉頭看向了嚴旺盛。


    “嚴先生……”


    現如今的嚴旺盛已經是書樓貨真價實的二把手,書樓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處理。


    一把手自然是總不來書樓的左辰。


    “老諸葛,咱們也算是認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你現在頹然成這個樣子,何必呢?”


    嚴旺盛把酒葫蘆往身後,一放雙手撐著,後麵的石台階仰著頭,看著天空當中的藍天白雲,他的眼眸當中浮現出了幾絲緬懷。


    在書樓這幾個居士當中,嚴旺盛確實和不苟言笑的諸葛居士混的最好。


    當年的諸葛居士也是書樓當中為數不多不會因為嚴旺盛的身份而歧視他、疏遠他的人。


    “嚴先生啊……我是在想那幾個老夥計,如果這些年我能阻止他們,如果這些年我不袖手旁觀……如果……”


    諸葛居士已經把雙手環抱在了腦袋上,他把頭深深埋在雙腿中間。


    在書樓當中這麽多年,於街角,於書庫中,伴隨著風聲,諸葛居士總會聽到一些“書樓友人的惡行”。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去阻止他,還會去勸誡。


    但他的行動收效甚微。


    被書樓樓主三番五次的警告之後,最終自暴自棄一般的把自己關到了書樓書庫裏,每日讀書,靠這些來麻痹自己。


    而也像是一場說書先生的戲言,當他浸淫書庫數十載再出來之後,他卻莫名其妙成為了書庫道行的第一人。


    可此刻的諸葛居士卻也沒了心思改變書樓,他隻想老實看自己的書冊。


    直至前段時間,左辰清掃書樓,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回避反倒像是肥料,滋生了惡果的生長。


    讓他們長成了巨大的樹木,引來了濤濤雷霆。


    道長討賊後,書樓當中有不少人都稱讚諸葛居士出淤泥而不染,諸葛居士自己卻知道,自己的不視不見,已經是滿身的汙穢。


    最終,這一切化作了深入骨髓的無力,折磨著諸葛居士。


    嚴旺盛長歎一聲。


    忽然,他拿起酒葫蘆,照著諸葛居士的腦袋上就澆了過去。


    “嘩啦!”


    酒水直接浸透了諸葛居士的衣裳。


    諸葛居士被這忽如其來的行為嚇的一個激靈,他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驚道:


    “你個老小子,想幹什麽啊!”


    “喲,看起來你還沒死,還會躲啊。”


    嚴旺盛冷哼一聲:


    “我知道伱想什麽?你覺得自己該死是吧?”


    “我……”


    “蠢才,孬貨!”嚴旺盛直接指著諸葛居士的鼻子罵了起來,他跳腳,憤怒,大發雷霆。


    這一下子威嚇住了諸葛居士,就連在馬路上來來回回走動的路人也都被這吵嚷聲吸引了注意力。


    “你如覺得自己不行,那便去多做事多彌補,在這像條狗一樣蹲著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心中還認為自己沒錯?靠懲罰自己的方式來告誡別人?還是求我來安慰你,像是哄個絕食的紈絝一樣說''諸葛大少爺,我錯了,您吃飯吧''?”


    “我沒有……”


    諸葛居士被罵的臉青一陣紫一陣的變色。


    “你沒有?你這德行誰知道你他媽有沒有?沒有就趕緊給我站起來,想死就自己死遠點去,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跟上老子!老子現在一個人忙裏忙外煩的要死,還得抽出時間來安慰你!”


    說完這話之後,嚴旺盛像是不想再管諸葛居士,直接背著手氣鼓鼓的離開。


    諸葛居士則是留在原地呆坐許久。


    他感受著剛才嚴旺盛倒的酒水順著自己的額角緩緩流下,也嗅著空中彌漫著的烈酒味道。


    一時間,他的腦子不由得也有些滯凝。


    終於,諸葛居士像是想通了什麽一樣。


    他打開旁邊的葫蘆,把裏麵最後剩下的幾滴酒貪婪的飲入腹中。


    把葫蘆往旁邊一扔,隨手抓過了身邊的一個小夥子:


    “嚴先生現在在什麽地方處理公事?”


    那小夥子明顯被逮的一臉茫然,他滿臉的尷尬,道:


    “應該在中間會廳那邊吧。我剛進書樓沒多久,你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


    諸葛居士表達感謝,隨後就快步離開了。


    隻留下那年輕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隻覺得這諸葛居士滿身酒氣,像是個酒蒙子。


    ……


    嚴旺盛本來正打算回自己那小居去處理公務,可路剛走到一半,他忽然看到一老頭朝著自己小跑過來。


    這老頭是他在書樓這麽些年好不容易結交到的好友之一,現如今也是嚴旺盛的好幾個副手之一,幫助嚴旺盛處理過多的雜事。


    “你個老家夥怎麽跑出來了?事情都處理完了?”


    聽嚴旺盛問話,老頭撇了下嘴:“你給老子這麽多活,哪能這麽快解決啊。”


    “那你出來幹什麽?”


    老頭道:


    “你還記得草心堂那小子嗎?”


    “記得,怎麽了?”


    “他醒過來了!”


    “哦?”


    聽到這話,嚴旺盛也一下子就來了興致。


    他當時可是親眼看到衛書吃了左辰一發黃粱大夢術,因而才陷入沉睡,當時左辰的意思是,隻要他能從這夢中醒過來,那心中思緒想法定然會生得大變。


    嚴旺盛也很好奇,在這一場快睡了三個半月的長夢下,衛書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


    此刻的衛書說不準已經改過自新了。


    於是這倆老頭暫時也不尋思辦公了,直接一路小跑的就朝著草心堂走去。


    等他們兩人來到草心堂時,這裏並未聚集什麽書樓先生。


    自從書樓變天之後,那群先生們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心思去管衛書?


    唯獨隻剩下一個接待的郎中,把他們兩人引到內室。


    推開內室大門,嚴旺盛能清楚的看到房屋當中有張小窗,床上坐著個臉色還不怎麽好看的年輕人。


    衛書現在的狀態明顯還不算太好,眼眸茫然,思緒混沌,直到看到嚴旺盛靠近自己,衛書才回神,臉上才露出無奈的苦笑:


    “嚴先生……”


    嚴旺盛走到衛書旁邊,上下打量了一眼對方。


    對方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但身體卻沒什麽影響。


    嚴旺盛也不由得感慨自己這位師祖手段超群。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在床上躺這麽長時間,等再起來的時候,定然會雙腿發軟,甚至會得一身的瘡痍。


    可衛書看起來卻毫發無損,甚至有點……


    嶄新。


    能達到如此效果,恐怕唯有道長的神通道行才能做到。


    “衛書,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尚且還好。”衛書壓低聲音,嘀嘀咕咕。


    不過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多少還帶著些歎息,再看嚴旺盛時,眼神也變得複雜:


    “嚴先生,我做了一場好長的夢。”


    “我知道。”


    “嚴先生……之前的我做了不少的錯事,而且我發現,書樓也做了不少的錯事,”衛書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了起來:“我想改變自己,我想改變書樓,我想改變那些頑疾。


    “嚴先生,我知道你也走在這條路上,我能跟你一起行動嗎?”


    說完這句話,衛書起身,直接向著嚴旺盛的方向深深一拜。


    他語氣當中無半分猶豫。


    嚴旺盛看著衛書,眼神稍微有些奇怪。


    衛書見嚴旺盛許久不說話,還以為他有所顧慮,便急匆匆的道:


    “您不用在意我那老師,他已經誤入歧途許久,如果之後要和他辯經鬥法,我自然也不會顧忌久日情誼。”


    聽衛書這麽說,嚴旺盛才終於輕咳了一聲:


    “你老師……沒了。”


    “嗯?”


    衛書臉上明顯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啊?沒了?啥意思?


    “不是如此,書樓樓主現在也換人了,換成左辰道長了。”


    衛書:“啊?”


    眼見著衛書這樣一副僵硬的表情,嚴旺盛覺得自己恐怕還有不少事要和這小夥子講。


    ……


    “道長,今日午餐。”


    彩衣敲了敲門,隨後推開房門,走進了左辰的屋子裏。


    房屋當中,左辰正手持一根毛筆,在一疊厚厚的紙張上奮筆疾書。


    她把瑤池樓新做的餐點放到了左辰桌子上,下意識朝著左辰書寫的東西看。


    這上麵寫著的,


    乃是一些基礎的修煉功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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