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小隊長趁機扯開引線,響箭激射上半空,“砰”一聲爆發出一蓬亮光與藍色煙霧。


    魏景劍鋒晚了一瞬,他眉目一厲,對方倏地頭頸分離,一腔熱血隨著劍尖噴湧,濺了他一頭一臉。


    “夫君!”


    他形容可怖,邵箐卻未覺恐懼,一骨碌爬起來後,她跌跌撞撞衝到他麵前。


    剛才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死,卻不曾想……


    他竟選擇了救她!


    邵箐心髒還顫抖著,又滿腔感激,她來不及想太多,急道:“夫君,我們快走吧!”


    魏景抬頭,看了一眼半空中久久不散的藍色煙霧,殺意稍斂,一手摟住邵箐,強提一口氣,往前飛掠。


    他體溫漸高,臉色比剛才還差,邵箐實在很擔心,隻是也不能勸,一旦追兵趕至重重合圍,兩人就是一個死字。


    尤其是昨日那二三十個黑衣殺手,身手明顯比藍衣人高出一大截,若是現在的魏景遭遇他們,恐怕凶多吉少。


    魏景顯然也很清楚,他必須盡快離開這區域,重新隱下行蹤。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並不順利。


    ……


    一路疾行,又殺了一撥藍衣人,前方林木間陰影漸疏,似乎出現了一個向下的高坡,魏景蹙了蹙眉,正要一股作氣衝下,誰知,前方忽然腳步聲大作。


    “他們在這裏!”


    仇宗領著四五十人,迎麵衝上山坡,見得魏景,他大喜過望,立即下令:“截住他!快快合圍,放響箭!”


    一支響箭“咻”地飛上半空,魏景倏地停下腳步,手臂一用力將邵箐往上一拋,握劍的手一緊,不待對方站定腳步,立即提劍衝上。


    兩朵血花立即爆開,邵箐一抱緊濕漉漉的枝椏,立即急急探頭往下看。


    藍衣人身手雖不及黑衣人,但眼前足有四五十人,而魏景,已是強弩之末,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樣心下大凜的還有仇宗,沒想到齊王重傷中毒,居然還如此強悍,一個縱身,已倒下五六個兄弟。


    魏景倏地抬頭,直直盯視仇宗,這位非常熟悉的羽林中郎將,他父皇的奶兄兼頭等心腹,最開始還是他舅舅使力,將其安插進禁衛軍的。


    他眉目冰冷,劍尖一晃,挑飛二名正攻向他的禁衛軍精銳,往仇宗疾衝而來。


    仇宗大駭。


    電光火石間,他驟然想起一人,陡爆出一聲高呼:“皇後,傅皇後!”


    “大膽齊王!你還不束手就擒,你是不顧京城傅皇後安危了嗎?!”


    魏景動作生生一滯。


    “夫君!”


    邵箐急怒交加,眼見魏景這麽一停滯,身上瞬間爆出數朵血花,藍衣人趁機一擁而上,她什麽也顧不上了,尖聲高呼道:“母後已薨了呀!!”


    “夫君莫要信他!他騙你!先帝駕崩當天,母後就被迫殉葬了!!”


    “母後已經死了!!”


    “啊啊啊啊啊!”


    隨著邵箐的的高呼,魏景頭腦“轟”一聲巨響,他淒聲怒吼,身軀拔地而起,劍光疾如閃電連成一片,最裏層的包圍圈立即噴濺出一大片血霧。


    “快上!拖住他!他熬不了多久的!”


    魏景陡然爆發,慘叫連連立即倒下一片,仇宗大怯,他一邊急速往後退,一邊指揮手底下人攻上去。


    就差一點,必須頂住了,援軍馬上就到!


    可惜天不遂人願,禁衛軍死的死逃的逃,不過退出二三十步,魏景已經急追而至。


    他急忙回身迎敵,隻是一身血紅的魏景如奪命修羅,攻勢淩厲,堪堪抵擋了十來招,就被一劍正中心髒,他瞪大眼睛,長刀“哐當”落地。


    密林中,屍身倒伏處處,血水染紅了黃土地,隨著雨水流淌開去。魏景緩緩抽回劍尖,仇宗“砰”一聲倒地,而他身軀晃了晃,“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夫君,夫君!”


    邵箐跳下樹,連爬帶滾衝到他麵前扶住他,“你怎麽樣?”


    魏景木木的,慢了半拍才低頭看她,他雙目赤紅,神色猙獰殺意猶存,臉色卻慘白得如紙一般。


    不知為何,邵箐哭了出聲:“你莫要這樣,你母後皇兄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見你這樣的!”


    魏景大慟,猛地一閉眼,一滴不知是雨還是淚,從他眼角滑下。


    有反應就好,就怕迷了心竅,邵箐哭道:“他們死了,你就要好好活著,替他們活下去呀!”


    “你不想替他們報仇雪恨嗎?!”


    “他們在天之靈,看見你這般,該是有多心痛啊!!”


    “你想想他們,你想想他們!”


    邵箐握住他的雙臂,“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們現在就走,可好?”


    魏景定定看著她,喉結滾動幾下,終低低應了一聲,“好。”


    說出這句話,他身軀猛地一軟,倒向邵箐身上,邵箐倒退一步,勉強扶住。


    魏景重重喘著氣,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邵箐身上,手裏的劍已經拿不穩,“哐當”一聲落地。


    他本是強弩之末,爆發後力竭本在邵箐意料之中,她撿起一柄劍,還有當拐棍的樹枝,架著魏景,與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響箭放了出去,敵人正往這邊趕來,邵箐知道,但什麽黑衣人藍衣人的,她也不想管了,橫豎這條命是撿來的,老天爺既然不是真心給,那就要回去吧。


    二人跌跌撞撞往前走,風卷著雨水撲麵而來,腳下一滑直直滾落高坡。在臀部重重落地的一刹那,邵箐忍不住罵了一句,但她還是立即抱著魏景,護著二人頭部,“咕嚕嚕”往下滾。


    ……


    “嘩,嘩嘩……”


    一路滾落長長的坡地,萬幸沒有遇上凸起的石頭,最後邵箐二人重重地撞在坡底一叢低矮的灌木上,碾壓過一大片灌木,最後被一截幹枯的樹幹攔截下來。


    邵箐後背正中樹幹,魏景重重撞在她胸腹處,她一時隻覺心肝脾肺腎都快要被壓得吐出來了。隻痛呼一聲後,她一時也顧不上這些,推開魏景,連忙支著身體勉強坐起。


    她滾落一半時已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嘩嘩”的好像水流聲,當時沒顧上,如今急忙引頸四顧。


    坡底是足有十數米寬的荒草地,再過去左邊一直往上是低矮的樹木,密密麻麻的;右邊則是高高低低的奇岩怪石,最高的三四米,最矮也有人高,隻分布並不平均,露出好些大缺口。


    水聲正是從樹木岩石後傳出來的,而前方不遠處就有一個大的缺口。


    “夫君,我去看看。”


    對勉強睜開眼睛的魏景說了一句,邵箐爬起來,奔至缺口處探頭一看。


    她登時愣住了。


    隻見樹木怪岩之後,是一垂直崖麵,往下二三十米,竟是一浩瀚江麵。


    滔滔黔水,寬達五六十丈,貫穿連綿山嶺,暴雨致河麵升高,奔湧湍急,泛黃的河水拍打著河岸岩壁,卷起浪花,發出急促的“嘩嘩”聲。


    邵箐跪倒在地上。


    堅硬冰冷的岩麵隔著薄薄衣料,寒意侵襲她的膝部。


    這算什麽?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天要絕人?


    邵箐重重地喘著氣,仰頭看天空陰雲密布,都這麽努力了,還不能活下去嗎?


    江風卷著雨點,橫著拍在她的臉上,“劈裏啪啦”地直生疼,她心中陡然一狠。


    橫豎都是死,既然這樣,何不一拚?!


    她寧願葬身大江,也不受吻頸之痛!


    最多一死罷了,沒什麽是不能豁出去的。更何況現在這情形,前者生還機會甚至還要高於後者。


    邵箐突然就鎮定了下來,她迅速站起,回到魏景身邊。魏景已經扶著樹幹坐了起來,他喘了兩口氣,低低問道:“是黔水?”


    “是的。”


    邵箐將他扶起,蹌蹌踉踉行至那怪岩缺口,安置他坐下。又迅速回頭,用劍割下幾條長長的軟藤,將魏景方才依靠的那截半枯的樹幹綁住,用力往這邊拖。


    她不知這是什麽樹種,但明顯已被狂風從坡頂吹折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稀疏的枝丫已經幹枯甚至腐朽,她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削幹淨了,隻剩頗為筆直的一截一人多高的樹幹。


    邵箐固然抱著寧死決心,但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掙紮的。裁下布條將自己和魏景的臂膀牢牢係住樹幹,那柄劍也綁在上麵,最後又加了軟藤做保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空響箭連續炸響,等邵箐最後將樹幹推至最邊緣的時候,眼角餘光已見坡頂樹木搖晃,點點黑色的身影激射而出。


    她扶起魏景,一手抱住他,一手緊緊圈住樹幹,“夫君,你怕嗎?”


    魏景一直看著她的動作,布條軟藤綁他的臂膀,他也沒有任何抗拒,低頭盯著那張慘白的臉,他道:“不怕。”


    “好。”


    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要死我們就一起死吧!”


    同生共死麽?


    原來,在窮途末路的今日,他終究還有一個可以托之於後背的同伴。


    魏景手臂也盡力收緊,“好。”


    黑衣人已疾奔將至,幾抹幽蘭銀光激射而來,邵箐冷冷盯著他們,用力往後一仰。


    “砰”一聲巨響,二人縱身滔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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