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可怕的頭發與眼睛呀!?』


    親生母親最初給予自己的,是仿佛看到怪物的眼神與侮蔑的話語。


    從手持聖劍的勇者,到利用恐怖支配大陸的龍族、靠著極稀有天賦建立起大國的賢君,還有支配黑夜的吸血鬼……盡管像這樣由實際人物或怪物們所引發的民間傳說數量繁多,但對帝國貴族而言最為有名且被認為最不吉利的,則是白發鬼的逸聞。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為了打破上流階級毫不在意平民死活的支配體製,壓製了帝國七成以上領土的革命家,據說有著與生俱來的白發與左右各異的瞳色。


    順利地讓革命以成功作收,成為民間英雄的白發鬼,對於不得不放棄許多既得權益的貴族來說,簡直是跟惡魔毫無分別的怪物。


    結果,貴族製度本身雖然留下來了,但白發與虹膜異色症在他們之間如蛇蠍般受人厭惡,成為不管能力與性格如何都會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出生在這樣的帝國大貴族葛雷爾公爵家,有著與生俱來的白發與紅、藍眼瞳的便是雪莉?葛雷爾。


    隻要是白發或異色瞳,就算血脈相連的親生子嗣也會如蛇蠍般厭惡的貴族。而對貴族中的名門葛雷爾家而言,兼具兩種忌諱要素的雪莉除了是詛咒之子以外,根本沒有第二種解釋。


    連下級貴族都敢嘲笑、揶揄自己的焦躁感全部被發泄在雪莉身上。若是從前,貴族即使遺棄不喜歡的小孩也不會產生問題;不過受到革命影響,貴族變得也得平等接受法律製裁,葛雷爾家隻能抱著屈辱扶養雪莉。


    可是對雪莉而言,或許被拋棄還比較幸福也說不定。


    父母與兄妹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名字,都是用「白發」或「怪物」這種充滿蔑視的稱呼。一年到頭穿的都是破舊得不像貴族會穿的單薄衣物,也從沒與家族一起享用豪華的餐點,總是在自己房間被給予像是貧民才會吃的餐點。


    隻要犯下微不足道的錯誤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即使什麽事都沒做,隻要進入視線範圍就會被嘲笑著踹開。


    本來應該守護雪莉的家族把她當成出氣的對象,在宅邸工作的傭人們隻顧著自保,全都對此漠不關心。


    盡管雪莉度過了說是惡劣也不為過的孩提時代,但她的外貌卻有如與其成反比般,日複一日成長得越來越美麗。


    原本對貴族以外的人來說帶有神秘感的白發如新雪般閃亮,左右異色的雙瞳則像鑲嵌了紅寶石與藍寶石般綻放著光輝。


    由於不幸的境遇使她看起來有如月兒一樣飄渺,虛幻地仿佛一碰觸到就會消逝不見。


    縱使在表麵上侮蔑著這樣的雪莉,比她小一歲的妹妹艾莉絲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嫉妒如狂。


    雖然她也是可愛的千金小姐,但不論怎樣就是輸雪莉一籌。盡管是同樣的父母生下的,卻成長得比自己更加美麗的雪莉於是成為艾莉絲率先虐待的對象。


    「哎呀真是抱歉,『姊姊大人』,盤子被我弄倒了呀。」


    用極盡可能的嘲諷語氣叫著「姊姊大人」的艾莉絲,她的家庭暴力行為隨著雪莉的成長變得越來越激烈。


    把雪莉的食物打翻在地上要她趴著進食的行為還算可愛了,有時甚至還會做出以劍術遊戲之名用木劍不停敲打她這種嚴重到無法當成開玩笑的事情。


    沒有任何事物比毫無惡意、隻是重複暴虐行為的純真更加凶惡。要是沒有人能在一旁勸告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一方是被當成詛咒之子在家庭內受到虐待,另一方則是集家族寵愛於一身的小女兒。即使違反倫理道德,但作為忌諱對象的白發與異色瞳被他們當成了免罪符。


    年僅十一歲便對人生感到疲憊的雪莉。在她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宅邸後院內哭泣,鑽牛角尖地想著希望能就這樣消失的時候,從頭上傳來不熟悉的少年的聲音。


    「你在那種地方做什麽?」


    皇太子,阿爾伯特?拉格道爾。那就是他的名諱與身分。


    與當時的雪莉同為十一歲的他與身為皇帝的父親一起訪問公爵家,就在利用多餘的時間探險宅邸時,偶然與她相遇了。


    就在雪莉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的瞬間,正逐漸獲得完成形之美貌的她,讓阿爾伯特一眼就落入了情網。


    然後,當雪莉說出自己因為白發與異色瞳受到親人虐待的事情時,阿爾伯特拉起雪莉的手往皇帝身邊跑去。


    「父親大人!我要雪莉當我的未婚妻!」


    就這樣,順著一見鍾情的氣勢做出的宣言,意外地很順利就被接受了。


    身分地位既相稱,而且令貴族厭惡的白發與異色瞳,對於在過去被捧為主君卻成為貴族魁儡的時代,因那位革命家而重掌權力的皇帝家來說還是很有好感的。


    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就是沒有受過貴族教育,不過出生之後第一次找到願意愛自己的人,雪莉靠著嘔心瀝血的努力把這些都學了起來。


    在那之後的八年間,她過著幸福的生活。


    皇太子未婚妻這樣的地位讓妹妹與家族無法輕易對長女出手,於是雪莉成長為聰明又擁有絕世美貌的理想淑女。


    由於自己也知道「痛楚」的緣故,使得比任何人都要能理解他人「痛楚」的她成為心地非常善良的女性,民眾就不用說了,連在城裏工作的傭人都很支持她,同時也得到皇帝皇妃的深厚信賴。


    雪莉與阿爾伯特的關係也依然親密。結婚前夜,感受著最愛的男人將自己抱在懷中注入體內的那股熱流,讓她沉浸在無上的幸福感中。


    可是,如此典型的灰姑娘故事,卻被純粹的惡意毀掉了。


    即使過了八年的歲月,她的妹妹艾莉絲依然懷抱著那股像是執著般的嫉妒。


    比自己還要美麗的姊姊讓人無法忍受。


    被自己徹底瞧不起的姊姊竟然無視自己,被納入皇族,讓人無法忍受。


    最重要的是,明明先喜歡上阿爾伯特的人是自己,橫刀奪愛的姊姊實在是太可恨了。


    「我要廢除與雪莉?葛雷爾的婚約,並且在此宣布與其妹艾莉絲?葛雷爾的婚約!!」


    事情是從與阿爾伯特相處的時間漸漸變短開始的。


    雪莉自己也因為正式的婚禮將近而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對於與阿爾伯特見麵的時間變少這件事沒有感到任何異樣,但艾莉絲的陰謀已經開始了。


    「八年前的那一天,我根本沒想到就連那淚水都是你這女人的演技!與不特定的多數男人做出不貞行為還不知滿足,竟然從幼少時期就一直虐待著自己的親妹妹艾莉絲,真是個表裏不一的醜陋女人!」


    被阿爾伯特親信的騎士按倒在地上,無法理解狀況的雪莉抬頭望向阿爾伯特與挽著他的手、依偎在身旁的艾莉絲。


    「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阿爾伯特殿下……?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


    「不要叫我的名字!真是的,竟然曾經對這種女人傾訴過愛意,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最愛的男人簡直像是打從心底覺得看到醜陋事物般撂下這句話。


    「事到如今還要裝作不知道,實在是厚顏無恥的女人!那麽想知道自己犯下的罪狀,就讓我來告訴你!」


    有人說,你從幼少時就開始虐待艾莉絲。


    有人說,你身為皇太子的未婚妻,卻不斷與不特定的多數男人同床共枕。


    有人說,你與鄰國的間諜私通。


    有人說,你挪用了國家預算。


    每一項都是自己一無所知,毫無事實根據的罪狀。


    「我、我……感到非常悲傷,姊姊大人。雖然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受到欺淩,但我總相信如果是血濃於水的姊妹,總有一天能夠互相理解的。」


    對阿爾伯特等人悲傷地噙著淚水低下頭的艾莉絲,隻讓被壓製在地的雪莉見到極為扭曲的得意表情。


    「你身為親姊姊,卻對這麽堅強又心地善良的艾莉絲……!!像你這樣的女人不配當王妃!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艾莉絲才是我命中注定的對象!」


    珍重地將妹妹抱向懷中的未婚夫。在噙著淚水的雙眼中可以窺伺到優越感的艾莉絲。看著以為在這八年已經結下情誼,卻麵露嫌惡表情蔑視自己的眾人,雪莉確定自己是被艾莉絲陷害了。


    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麽樣的詭計。不過,現實是艾莉絲奪走了阿爾伯特的心,並且拉攏了周圍的人,讓雪莉的信用直落穀底。


    「原本這幾年我就已經看你很不順


    眼了!作為一個比我還要晚才開始接受教育的人,卻不管在劍術、讀書還是禮儀各方麵都超越了我,這樣的心情你能理解嗎!?像你這樣不懂得如何保持男人體麵的女人待在身邊,讓我無時無刻都無法放鬆!!」


    這句話對雪莉而言,正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了將來有一天成為皇妃可以支持所愛之人而做出的努力被全麵否定,淚水從雙色的眼眸中滴落。


    「怎、怎麽會……這一定是哪裏搞錯了……!請冷靜下來,再一次……隻要再重新調查一次就好……!求求你……!請相信我……拜托……!阿爾伯特殿下……!」


    「住嘴!我根本不想聽你講的話!衛兵!現在立刻將這個女的關進地牢!!」


    在曾建立過友誼的眾人發出的咒罵聲中,雪莉被衛兵粗暴地拖走。


    拚命地懇求也遭到拒絕,從華麗的禮服換成囚犯穿的破爛髒衣服,雪莉就這樣被監禁到地下牢了。


    「嘿嘿嘿,這個可惡的賣國奴……現在馬上就讓你變得老實一點、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拷問官揮動的鞭子發出「啪咿!」的尖銳聲音,在白晰的肌膚上刻下裂傷。


    從未感受過的、如同灼燒般的劇痛讓雪莉忍不住慘叫出聲。


    「噢喔!真好聽的慘叫聲啊!你會讓老子覺得更加愉快吧!」


    臉上露出殘虐的笑容,拷問官一次又一次地對白晰的肢體揮下鞭子。


    事情會變成這樣的理由,雪莉可以理解。有拷問官這件事,就表示想要取得自己對從未犯過的罪所做出的自白書。


    現在的帝國律法規定要是沒有物證或自白書便無法進行審判。假設罪名是冤枉的話,艾莉絲為了名正言順地排除雪莉,強迫自白這種程度的事是做得出來的。


    (不要緊……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誤會會解開的……!)


    即使是被妹妹陷害,被未婚夫背叛,受到周遭人們的辱罵,雪莉依然堅信著。


    如果是阿爾伯特,一定能找出真相,讓自己回到跟以前一樣的生活。沒有任何根據,就隻是把與阿爾伯特一起生活的回憶當成寄托,拚命地忍耐著殘酷的拷問。


    可是,才不過十九歲的小女孩所抱持的一線希望,很輕易地就遭到背叛。


    用鞭子抽打這種刑罰還算可愛了。


    拔指甲和水刑。三角木馬和火刑。連強悍的戰士也會發出慘叫的各種殘虐刑罰消磨著雪莉的心,讓當初心中懷抱的希望在不知不覺間就消逝了。


    過去人見人羨的美貌已不複見。雪莉全身的皮膚潰爛,到處都是無法消除的傷痕,美麗的白發也像老人一樣又髒又黑,已經完全變成令人不忍直視的醜陋樣貌。


    從監禁算起過了一個月,不管怎麽等待,誤會都沒有解開。等到視野開始泛白的時候,雪莉心中懷抱的愛情反轉成宛如要將身體焚燒成焦炭般的憎惡火焰。


    「嘎……喀,喀……啊─……啊……嗚!!」


    從被破壞的喉嚨中發出不成語句的咆哮聲。


    (不可原諒……!不管是誰都不可原諒……!!)


    過去充滿慈愛且溫柔的雙色眼瞳,其瞳色隱含的性質轉變為蘊藏灼熱憎惡的紅,以及蘊藏絕對零度殺意的藍。


    即使要把靈魂賣給惡魔,即使要墮落到地獄最底層,不把蔑視自己的所有人都一起拖落相同的地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過去的父母與兄弟。)


    隻是因為頭發與眼睛的顏色就虐待親生女兒的家族。


    (……我自以為已經結下了情誼的人們。)


    不知道是被欺騙還是害怕權力,突然改變態度不肯相信自己的眾人。


    (……從我這裏奪走一切的妹妹。)


    連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幸福都要奪走的艾莉絲。


    (然後……還有背叛了我的那個男人……!)


    現在終於明白。阿爾伯特盡管有了雪莉這位未婚妻,卻與艾莉絲搞外遇。


    是與艾莉絲共謀要排除礙眼的自己嗎?這種細節無所謂了。


    即使是受到艾莉絲的欺騙,但是拿那種隻要稍微調查一下應該就能知道真相的莫須有罪狀來審判自己的那個男人,正因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愛著他,正因為知道他所傾訴的愛是貨真價實的,所以現在比任何人都還要可恨。


    (我要複仇……!即使會墮落到地獄,也要用這雙手親自將他們……!)


    即使湧現了氣力,但照道理來說連離開牢房都做不到的雪莉是不可能有機會複仇的。


    可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樣的奇跡,或者是惡魔還是邪神以靈魂為代價實現了她的願望,雪莉的身體出現了劇烈的變化。


    「這、這是什麽鬼……!?」


    最早注意到這件事的是擔任拷問官的男子。


    對最近變得沒有任何反應的雪莉開始感到厭煩,幾乎是機械式地重複著拷問的工作,但當他打開牢門走進去時,躺在那邊的是外表跟接受拷問之前一樣美麗的雪莉。


    潰爛的肌膚變回原本美麗的模樣,髒黑的頭發閃耀著光澤,被殘酷拔掉的二十片指甲也重新長出粉紅色的美麗指甲。


    明明昨天看到的時候還是髒兮兮的醜陋模樣,隔天卻好像時光倒流一樣取回了過去的美貌。


    「這、這好像有點兒不妙啊。得跟上麵的人說一聲……!」


    麵對那突如其來的劇烈變化,在嗜虐心與情欲湧上之前先感受到了某種不可名狀之陰森感的拷問官連門都忘記鎖上,急急忙忙就跑去找長官報告了。


    「……可惜。要是直接靠近過來的話,就可以用這個刺穿他的喉嚨了呢……」


    雪莉坐起身來,把用石頭磨製而成的石刀扔到一旁。


    要是讓以前認識她的人聽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聲音一定會被誤認成是其他人。


    「話說回來,這個身體……以前雖然聽過傳聞,但沒想到竟然會親身體驗到……不過就結果來說是好的。那男人的粗心幫了大忙。」


    原本大多數的平民就沒有鎖門的習慣。雪莉知道,除了一板一眼的事務員以外,在城裏工作的人對鎖門毫不在乎的態度已經被視為問題。


    最近一直在想總有一天會有機會,但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來的機會讓雪莉暗自竊笑。


    「那麽就出發吧。……複仇從此開始。」


    從大門敞開的牢房走到外麵,為了到地上的時候不被其他人認出,還借用了傭人的衣服。


    將顯眼的白色長發收在帽子裏,途中從兵舍偷了兩柄劍,巧妙地逃到市區,雪莉眼中蘊藏著壯烈的殺意,凝視著應該在城裏的阿爾伯特。


    「請等我。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嚐到比死還要難過的感覺。」


    然後雪莉離開了市區,在森林裏找到被遺棄的小屋,躲藏起來。


    名義上,身為罪犯又是越獄犯的雪莉不可能獲得權力。


    那麽該怎麽做才好呢,答案馬上就出來了。


    如果沒有權力,就用壓倒性的暴力來消滅可恨的人們。幸好,在成為阿爾伯特的未婚妻後,靠著英才教育有學到劍與魔法的知識。


    透過自學讓這些知識升華,突破騎士與士兵的防守,讓阿爾伯特與艾莉絲等人迎接悲慘的死亡。雪莉還不斷思考著如何讓對方懇求「幹脆殺了我」也還能繼續折磨下去的方法。


    雪莉的準備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不知道是不是舞刀弄槍意外地適合自己,在以魔物為對手的實戰中,雪莉在很早的階段就獲得了一般騎士以上的實力。


    有需要就從城市搶奪,偶爾也兼顧實戰,殺死盜賊來搶奪。雪莉很快地就獲得生活基礎與複仇所需的力量。


    「咳咳……嘔……!」


    婚約撕毀後算起兩個月,逃獄後算起一個月的某一天,雪莉突然有一股想吐的感覺。


    一開始還以為是身體不舒服。可是變化並不隻如此,接著出現類似感冒的症狀,胸部與下腹部感覺怪怪的,還會突然嗜睡或想吃酸味強烈的水果。


    思索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甚至還一度想過要排除萬難去讓醫生診察的時候,雪莉注意到某件事。


    「這麽說起來……最後一次生理期是什麽時候來的……?」


    懷孕這兩個字在腦海中閃過。


    像是要證明這點一樣,隨著日子經過,腹部的重量也緩緩增加。考慮到時間,也馬上就知道父親到底是誰了。


    「怎麽會這樣……我的肚子裏竟然有那可恨男人的孩子……!」


    打


    從心底感到悔恨地凝視著自己懷有阿爾伯特孩子的腹部。其實即使得切開腹部也想把孩子拿掉的,不過雪莉歎著氣把劍放下。


    「算了,就這樣吧。小孩子沒有罪。要是順利生下來,送到孤兒院這種程度的事我還肯做。」


    雪莉並沒有墮落到連純真無垢的靈魂都要親手殺掉的地步。


    在遭到追捕沒辦法找人幫忙的情況下,能不能平安生下來都還不知道,不過身為女人,還殘留著不墮胎這最低限度的感情。


    「跟弱小魔物戰鬥應該還沒關係,在把孩子生下來之前還是避免正式的鍛煉吧。」


    避開強大的魔物、群體行動的魔物,盡量以弱小魔物為目標。重複揮劍鍛煉、魔術練習,即使在不能動的時候也持續進行簡單的鍛煉。


    即使如此,這些本來就不是孕婦該做的事。縱使是讓世間的母親或醫生看到會大驚失色的野蠻行為,對雪莉來說也不過就是「會流產的話流掉也好」的程度。


    不留情地吸取著營養,日複一日膨大起來的腹部,對立誓要複仇的雪莉來說隻是妨礙自己的存在。


    如果還流有那可恨男人的血,就更不在話下了。倒不如說應該感謝自己如果平安生下來還會送到孤兒院去。


    「……真是奇怪。總覺得最近沒辦法集中精神鍛煉。」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因為在意腹部而開始對揮劍感到厭煩。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經過變得越來越強烈。


    雪莉用力地搖了搖頭,拚命回想起憎恨與悲傷的感情,告訴自己跟肚子裏的孩子無關,藉此擺脫不適感,勉強揮劍。


    「初期症狀總算是平息下來了……真的,很讓人……為難呢。」


    想對肚裏的孩子惡言相向,卻變得吞吞吐吐,撫摸下腹部的次數變多這件事也讓雪莉開始對自己感到困惑。


    不知道理由。雖然不知道,但也有種似乎沒有必要特別去在意的感覺。


    「……啊,動了。」


    腹部開始明顯地變大。用手觸摸可以清楚感覺到裏麵在動。


    連睡覺的時候也很小心謹慎。在不知不覺間,雪莉拿著劍的時間變得極為短暫。


    「還好有囤積食物跟日用品。這樣的話,到孩子生下來為止的期間…………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看著預測懷孕期間而儲備的物資,雪莉對優先考慮到孩子的行為本身感到疑問。溫柔撫摸著越來越大的腹部,感受著胎動,確定孩子健康的行為,已經變成日課。


    這種事明明是跟複仇完全無關的閑雜小事才對。


    「不過,不管怎麽說,要是長得像那個男的,還是會有點……討厭呢。」


    回過神來,變得幾乎隻在想孩子的事情了。


    臉到底會長得像誰呢。因為父親是那種人,可能的話希望能長得像自己之類的。總是在想這些無聊的事。


    即使是為了複仇而決定把孩子送進孤兒院,以後再也不跟他們扯上關係……想到這裏,胸口就有種被緊緊揪住的感覺。


    然後到了即將臨盆的時候。


    「就快要出生了呢。生下來之後,就馬上送去孤兒院,繼續進行複仇的────」


    說到一半,突然有種被冰柱從背後刺進來的恐懼感,手腳開始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


    自己說到一半的那句話。從發現懷孕開始像口頭禪一樣一直掛在嘴邊的句子所代表的含意,一股莫名的恐懼讓雪莉不由得抱住膨大的腹部。


    感受著迫不及待想要出生的心跳,強烈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啊啊啊啊啊啊、呃、嗚嗚嗚嗚嗚……!咿……!呃……!呼……!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在雪莉年滿二十歲又過了幾個月的時候。


    分娩的時刻終於到來。雪莉沒有找產婆,隻是一個人獨自忍受著陣痛進行準備工作,在森林小屋中等待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伴隨著出產對母體造成的苦難與痛楚,其壯烈程度幾乎可與過去受到的拷問匹敵。


    即使如此,還是想要生下來。到底是什麽驅使著雪莉這麽做,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


    隻是一股有如本能般的衝動驅使著雪莉,告訴她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才行。


    「呼……!呼……!哈啊……哈啊……生、生出來了……?」


    在經過漫長的陣痛後,雪莉生下了兩個女嬰。


    兩個人都跟雪莉一樣有一頭白發。先生下來的姊姊有一雙藍色的眼睛,後生下來的妹妹有一雙紅色的眼睛。


    狹窄的森林小屋中回蕩著兩人份的哭聲。當兩人的小手握住雪莉的指頭時,淚水從雙色的眼中往下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啊啊……!」


    雪莉哭了。


    看到從自己腹中生下的孩子是如此純潔,以及心中無限湧出的憐愛之情,讓雪莉無法控製地哭了起來。


    然後她也注意到了。注意到自己曾經想犯下的錯誤會對女兒們帶來什麽樣的悲劇。


    注意到要是勉強自己揮劍導致流產,就沒有辦法像這樣觸摸女兒們,有多麽可怕。


    注意到即使達成複仇的目的,被蓋上重罪犯的小孩這樣的烙印,會造成什麽樣的結局。


    實際上,如果就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去複仇的話,雪莉會有如被惡魔附身般,墮落到無法再次回頭的修羅之路上。


    那不是人類該有的樣子。貪食血肉,活在癲狂與憎恨中的行為,簡直就是禽獸或怪物。


    把想要讓自己淪落成嗜血怪物的雪莉拉回正途的不是其他東西,正是親生孩子的體溫。


    「要好好保護才行……不論要花什麽代價,都要保護孩子們的未來……」


    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想複仇的事了。


    腦海中想的都是生活基礎、養育環境這些事。


    不管她們身上流有誰的血脈也已經沒有關係。她們可是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生下的孩子,光是這個理由,這兩個新生命就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可愛。為了保護並引導她們,雪莉溫柔地抱起才剛生下的嬰兒,朝向帝國邊界踏出步伐。


    原本,帝國裏就沒有雪莉的容身之處。那麽不如幹脆到相鄰的王國,與兩個女兒開始新的生活還比較好。


    立場上完全無法證明自己身分的雪莉能夠從事的職業,就隻有經常要麵臨生命危險的冒險者而已,但還是全力以赴吧。


    或許將來自己變得殘酷的本性會令她們感到恐懼。即使如此,在女兒們能夠掌握自己幸福的那一天到來為止,不會放開這雙手的。


    於是,為了女兒放棄複仇並立下新誓言的雪莉來到王國邊境的城市,十年的光陰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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