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不斷逼近城下,一次次被守軍驅逐。雙方就這麽你來我往,樂此不疲。


    守軍可以在城頭喝罵,甚至有人衝著敵軍撒尿。但敵軍卻隻能來回奔馳。


    中午,守軍竟然奢侈的有午飯……這年頭無論是大明還是草原,大多是兩餐製。


    朝食,外加下午或是晚上來一頓,這一天就算是結束了。


    前宋時的士大夫們大多一日兩餐,為了不餓,司馬光勸自己的兄長要多吃肥肉,說肥肉扛餓。


    蔣慶之吃的是肉夾饃,也就是饅頭夾肉。


    肉是從家中帶來的臘肉,蒸熟後切片……孫重樓那個憨憨,拿起一片半肥瘦的臘肉衝著太陽看,“少爺,透明的。”


    裏麵不但有透明的臘肉,還有大片的鹵羊肉,更有最後一波蔬菜。


    最後來一點兒新安巷特製的醬料澆進去,一嘴……


    蔣慶之眯著眼,滿足的身心鬆弛。


    享受美食的時候最好別琢磨事兒,就這麽全神貫注的體驗各種食物在味蕾上跳舞或是爆炸的感覺。


    辣醬啊!


    爆炸!


    肉汁啊!


    爆炸!


    一隊敵軍騎兵趁著守軍吃飯的機會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兵張弓搭箭。


    這是準備偷襲。


    蔣慶之拿起腳邊的火藥包,波爾眼疾手快,搶在孫不同之前拿著點燃的香火過來,蔣慶之把引線湊過去點燃,還等了一下,嗅嗅硝煙味兒,這才從容把火藥包丟下去。


    轟!


    爆炸聲中,蔣慶之來了一口肉夾饃,“噴香!”


    偷襲的敵軍丟下幾具屍骸狼狽而逃。


    蔣慶之吃了肉夾饃,喝了麵湯,把手上的食物碎屑舔舐幹淨,這才起來散步溜達。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蔣慶之負手溜達,下麵督促民夫搬運物資的黃茂見了,不禁嘟囔,“這是老頭兒才做的事兒。”


    張達來了。


    “伯爺。”


    “吃了嗎?”


    “沒呢!”


    “給他一個肉夾饃。”蔣慶之指指張達,首席顧問大人把自己沒吃的遞給張達,竄過去和孫重樓爭搶最後兩個肉夾饃,被孫重樓一巴掌拍在脊背上,當即就趴下了。


    “伯爺,城中有些聲音。”張達低聲道:“說是伯爺膽怯,不敢出戰。如今敵軍已經南下抵近京畿,京師惶然……”


    “看,這謠言傳的有條有理的,人才。”蔣慶之拿出藥煙,“尋了錦衣衛的人來。”


    錦衣衛那個百戶來了,“伯爺。”


    “如何?”蔣慶之問道。


    雖說陸炳給了蔣慶之指揮大同錦衣衛的權力,但蔣慶之並未使用。老陸給麵子,他也得給人臉麵不是。


    百戶的臉看著有些發青,看似三十餘歲,竟然有眼袋。


    “最近兄弟們在城中盯著,發現不少異象。”


    “說說。”蔣慶之笑眯眯的,“對了,吃了嗎?”


    百戶搖頭,蔣慶之說道:“給他一個肉夾饃。”


    孫重樓把最後一個肉夾饃給了百戶,自己把最後的肉幹出來,舍不得的舔舐幾下,一口吃了。


    百戶吃的狼吞虎咽,不時讚美。


    “真是美啊!”百戶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把手心沾染的醬料舔舐幹淨。


    “有人在城中四處造謠,是三波人。”


    “三波人?”


    臥槽!


    蔣慶之覺得有些魔幻。


    “俺答的密諜定然是一波。”蔣慶之撓撓頭,“接著……難道是某些豪商?”


    張達發現百戶的眼神都不對了,看著蔣慶之就如同看神仙,“伯爺如何知曉的?”


    “猜的。”蔣慶之笑了笑,“那些豪商但凡有好處,賣國和喝水般自然。”


    百戶眼中多了殺機,“伯爺,此事……”


    “隨意你等。”蔣慶之說:“不過若是要動手,切記摸留情。”


    “那是,不讓那些叛逆知曉何為後悔,下官這些年就白混了。”百戶獰笑著。


    “那另一股人呢?”張達問。


    蔣慶之搖頭,“我也不得而知。”


    這次輪到百戶撓頭了,“兄弟們盯住了一人,可轉了幾圈竟然跟丟了。隨後市井中不少謠言……”


    蔣慶之若有所思,“此事……”


    “長威伯!”老嚴來了。


    此刻的老嚴早已不是京師那個威嚴的首輔,他穿著甲衣……特製的薄甲,上次給他一套厚重的甲衣,老嚴披上後差點一屁墩。


    嚴嵩仗刀而行,看著威風凜凜。


    “元輔英姿勃發啊!”蔣慶之隨口讚道。


    “第三日了。”嚴嵩說,“俺答抵達大同第三日了,按照你的推算,他應當會急不可耐的求戰才是。”


    “這是比誰先眨眼。”徐渭吃的慢,此刻才吃完午飯,他打個嗝,“俺答令偏師南下,便是要逼迫伯爺進退兩難,最終不得不出戰。伯爺不動如山,俺答此刻卻有些麻煩……”


    “說說。”嚴嵩頗為欣賞這位江南才子,心想當年若是自己為主考官,這樣的大才定然要錄用。


    徐渭不知他的想法,說道:“伯爺不動,俺答唯一的指望便是南下的偏師能高歌猛進,可也會擔心偏師遇到阻截……”


    嚴嵩明白了,“若是偏師遇到阻截,俺答進不能,退亦不能。如此進退兩難的就變成了他。”


    “對。故而伯爺不動,俺答也不動。如今就如同兩個人對峙,相互瞪眼。就看誰先眨眼。”


    趙文華說:“如此,可派兵夾擊敵軍偏師。”


    “你這話……”徐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趙文華,“一旦城中出兵,俺答不會出兵?你去夾擊敵軍偏師,俺答難道不會夾擊你?”


    你特麽是不是傻?


    趙文華被徐渭的蔑視目光激怒了,“如此就出城決戰就是。”


    “知曉伯爺為何要拖著不出城嗎?”徐渭問。


    趙文華,“不就是等著俺答偏師的消息嗎?”


    趙文華這話沒說錯,但徐渭卻搖搖食指,輕蔑的道:“這隻是其一,其二,伯爺在等。”


    “等什麽?”


    “十餘萬大軍南下,加上民夫,你知曉每日消耗的糧草是多少嗎?”徐渭笑的幸災樂禍,“每過一日,俺答看著急劇減少的糧草便會頭痛一日。三日去了,我敢打賭,此刻俺答軍中存糧不會超過十日。”


    趙文華覺得這話有理,但他實在是受不了徐渭那種優越感的目光,以及把自己當傻子蠢貨的輕蔑,“十日足夠了。”


    “夠個屁!”徐渭對趙文華是真的不屑,“大戰一旦開啟,你以為是一日兩日就能決出勝負的?”


    “俺答難道不能持續從草原調運糧草?”


    “能是能。”徐渭說:“可許多時候,總會有些意外不是。”


    趙文華看了蔣慶之一眼,蔣慶之嘴裏叼著藥煙,正看著……


    趙文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幾隻螞蟻正在搬運一小粒食物殘渣。


    “你說這人……和這螞蟻有何區別?”蔣慶之說,“咱們看螞蟻搶奪這一點食物,定然覺得好笑,生出神靈般的優越感。而神靈,或是別的東西看著咱們在爭奪利益,會是什麽感受?”


    你特麽這是想譏諷我貪腐嗎……赫赫有名的貪官趙文華目光陰鬱。


    可嚴嵩卻愣住了一瞬,隨即就笑道:“長威伯這是要效仿莊周一夢?”


    “我非蝴蝶,元輔你也不是莊周。”


    蔣慶之回頭看著遠方,“俺答,坐不住了。”


    莊周一夢,不知夢裏是蝴蝶,還是蝴蝶夢中是莊周。


    趙文華冷冷看著蔣慶之,知曉這廝是在告知嚴嵩和自己:咱們雖然暫時同舟共濟,但不是一路人。所以,你趙文華別特麽幹涉軍務。


    趙文華看了嚴嵩一眼,老義父卻不為他出頭:“長威伯以為俺答下一步會如何?”


    “他會冒險!”


    蔣慶之篤定的道,“當他得知亂嶺關那裏有上萬大明精銳後,俺答必然會行險。”


    ……


    自從比吉率軍南下後,俺答就在等著好消息。


    按照早些時候密諜和白蓮教那邊傳來的消息,亂嶺關就隻有數百老弱病殘,一鼓可下。


    “今日消息就該來了。”


    俺答的午飯很簡單,就是一條羊腿,外加一碟子醬料,他用小刀挑起醬料塗抹在羊肉上,緩緩撕咬了一口。


    肥嫩的羊肉多汁,在嘴裏緩緩釋放著肉汁的香味兒,讓俺答不禁眯著眼,仔細享受。


    “父汗。”


    次子布廷不經通稟就大步闖了進來,“咱們還等什麽?”


    俺答緩緩咽下羊肉,有些遺憾美好的感受被打斷,“等消息。”


    “比吉穩重,可也太穩重了些。父汗。”布廷近前,魁梧的身軀俯下去,“要不,我率軍去增援。”


    “不必了。”俺答淡淡的道。


    “父汗。”僧格來了,他看了一眼布廷,“莫要幹擾了父汗思索戰事。”


    “我何曾幹擾?”


    “比吉乃是父汗信重的大將,多年來廝殺無數,戰無不勝,亂嶺關不過小關隘,哪裏防得住他?此刻捷報定然在路上了。”


    布廷被僧格那自信的姿態激怒,“可若是明軍在亂嶺關有重兵呢?”


    “京衛都在大同,他哪來的重兵?”僧格一臉兄長的寵溺。


    布廷越發怒火中燒,“那蔣慶之用兵了得……”


    “難道他能未卜先知?”


    腳步聲傳來。


    是脫脫。


    僧格二人齊齊看著他。


    脫脫麵色凝重。


    “大汗。”


    “說!”俺答放下羊腿,卻忘記了放下小刀。


    “比吉令人快馬稟告,亂嶺關明軍上萬,且有火器助陣,一時難下!他……”


    俺答眸子裏猛地湧起了怒火,“他說什麽?”


    “比吉說,蔣慶之早有準備,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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