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


    大帳外,忠心耿耿的侍衛們舉著火把,火光閃耀,照的俺答汗那張臉有些旖明暗閃爍。


    “是。”將領說道:“敵軍……敵軍……”


    “敵軍什麽?”俺答看看左右,找到了掛在大帳邊上的寶刀。


    “自從得了大汗兩日破關的軍令後,萬戶率軍猛攻亂嶺關……”


    俺答走過去,取下自己的寶刀。


    將領低著頭,渾身顫栗,“眼看著就要破關,可……”


    長刀緩緩出鞘。


    將領隻覺得脖頸後麵那裏都是雞皮疙瘩,渾身發軟,他哆嗦著,“就在此時,一股人馬突然從後麵殺了出來。”


    長刀舉起。


    “人馬?”脫脫的帳篷就在大帳邊上,聽到動靜後他便披衣趕來,“哪來的人馬?”


    “不知。不過那些人馬穿的破破爛爛的,卻頗為彪悍。約七千人,人人凶悍啊!大汗。”將領看到了舉著的長刀,以及俺答眼中滔天怒火,他近乎於悲鳴般的說:“那時候我軍幾乎都在關上和城下,被這麽夾擊……頓時大敗。”


    “脫脫。”俺答緩緩放下長刀。


    將領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他知曉自己逃過一劫。


    作為執掌密諜的近臣,脫脫知曉自己犯錯了。


    “大軍圍住了大同,亂嶺關周邊都是山脈,那七千人馬從何處而來?”孟憲也來了,他聞訊震驚之餘,也提出了疑問。


    而這個疑問該脫脫來解釋。


    “山脈。”脫脫隻是想了想,就給出了答案,“大同到亂嶺關一線明軍援軍若是出現,絕瞞不過我軍斥候。如此,必然是山中。”


    “可亂嶺關兩側山中險峻,七千人馬如何能穿越而來?”貴族們也來了。


    大帳外突然安靜了下來,烏壓壓一片人都在沉默著。


    所有人都知曉亂嶺關戰敗後的後果。


    俺答的打算落空了。


    現在大軍就一條路,傾力南下。


    也就是豁出去了,破釜沉舟。


    而主動權就這麽回到了蔣慶之的手中。


    “我敢說,那支援軍是蔣慶之早就準備好了的。”一個聲音在夜色中傳來,很是清晰。


    眾人回頭,趙全大步走來。火光中,他目光炯炯,神色堅毅。


    “大汗,兵法有雲,天時地利人和,我大軍南下,天時均分,唯有地利人和在蔣慶之手中。他定然是提前做好了準備,埋下伏兵在亂嶺關周遭。隻待時機……”


    這是分析戰局,也是在為俺答解圍。


    俺答的手段被蔣慶之一一識破,一一堵截,乃至於擊破。


    這對於俺答來說是一種羞辱,更是危機。


    看看那些貴族眼中的不滿和狐疑。


    他們開始對俺答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那個曾英明神武的俺答汗哪去了?


    麵對蔣慶之這個年輕人,他就像是個垂垂老矣的老將,被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


    趙全的出現很及時,貴族們麵色稍霽。


    “是啊!蔣慶之用兵最是狡詐,狗東西,定然是早早就布下了伏兵。”


    “難怪明人說他是第一名將。”


    趙全有些尷尬的看了俺答一眼,他那番話為俺答解圍的同時,也順手把俺答的能力貶低了不少。


    看,你蓄謀已久的手段,早就被蔣慶之看穿了。


    這特麽!


    你讓這些貴族怎麽想?


    “父汗。”僧格來了,他看了一眼趙全,微微頷首,示意那番話說得好,至於貶低了俺答的能力,在這個時候不算事兒。


    若是不為俺答解圍,這些貴族們便會心生離意。大軍人心一散,還南什麽下,趕緊回去洗洗睡了。


    僧格走到前方,說:“我方才問過了,明人的大皇子,也就是那位裕王也在關上。”


    眾人一怔。


    “你說什麽?”


    連吉能都驚訝不已,“那是未來的皇儲,怎麽可能會出現在亂嶺關上?”


    那個將領再度被叫進來,跪下請罪,“先前我忘記了此事……”


    先前他是被俺答的殺機給嚇傻了,忘記了此事。


    “可有證據?”有人問。


    “關上打出了龍旗。”


    嘶嘶嘶!


    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中,趙全捂額,他不敢置信的道:“明人的皇子,特別是皇長子,不可能在沙場征戰。他後來可是撤離了?”


    “不,一直在,而且……還參與了廝殺。”


    趙全看著俺答,心中冒出一個念頭,“明皇……這是瘋了嗎?”


    “不,他沒瘋。”馬天祿來了,他目光炯炯的看著眾人,“這是一種姿態。諸位可還記得明人前兩位帝王?”


    “朱元璋,朱棣!”馬天祿自問自答,“朱元璋自不必說,朱棣奪了侄兒的帝位後,五度北伐,令草原剛集聚起來的勢力四分五裂。幸而自此後明人的帝王被士大夫們壓製。土木堡大捷,徹底打斷了大明帝王將相的脊梁骨,由此草原占據了上風。諸位……”


    馬天祿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著,“別忘了當今明皇的秉性。當初他麵對群臣逼迫,宮中施壓,依舊不肯低頭。若非後續他避入西苑蟄伏,大明絕不會是今日這等紛亂模樣。”


    “你想說什麽?”布廷不耐煩的道。


    “從清洗重建京衛開始,明皇結束了自己多年的蟄伏。”馬天祿握緊雙拳,“當年他曾想革新大明,卻不敵群臣。如今他結束蟄伏,再度出山……他讓自己的皇長子親臨戰陣,便是在告知天下人……”


    馬天祿緩緩看向眾人,沉聲道:“他要讓這個大明,再度回到從前。他想讓大軍出塞,想讓龍旗飄蕩在塞外,想讓我等匍匐跪在地上,衝著那麵龍旗高呼天可汗!”


    馬天祿厲聲道:“你等可願意再度臣服中原?可願去明皇的宴席上伴舞助興?”


    “自然不願!”


    馬天祿揮舞拳頭,“大汗在此,十萬鐵騎在此,這是擊破明皇美夢的最好機會。還等什麽,跟隨大汗,傾力南下!兵臨明人京師!”


    “南下!”


    “大汗,出兵吧!”


    “打到明人京師去,活捉明皇!”


    “十萬大軍南下,亂嶺關就算是明皇親臨也無濟於事。”


    “大汗!”


    群情激昂啊!


    俺答讚賞的看了趙全和馬天祿一眼。


    他延續了當年忽必烈的手段,對一些有才的漢人采取了懷柔的法子,收攏了不少人才。比如說趙全,自從投奔他後,就出了不少主意,帶著自己那點人馬屢次擊敗明軍。若非顧忌此人身份,俺答甚至覺得此人可為自己的宰相。


    今日危機降臨,就在俺答準備強勢壓製時,趙權開頭,馬天祿收尾,一下就把局勢逆轉了。


    果然,漢人多才!


    俺答眼中閃過異彩,“明皇派遣皇長子親臨亂嶺關,也讓本汗徹底放心了。”


    眾人不解,趙全和馬天祿相對一視,都微微一笑。趙全走過來,“明人京畿空虛!”


    “沒錯。”馬天祿點頭。


    “你為何不說出來?”趙全問道。


    “總得給上位者留些麵子不是。”馬天祿眸中多了些譏誚之意。


    “也是。”趙全這些年為俺答出了不少主意,大多被拒。此刻若有所思,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曆史上俺答失去了雄心壯誌後,為了和大明議和,便誘捕了趙全等白蓮教首領,交給了大明。


    俺答的臉在火光中顯得有些病態的紅潤,“亂嶺關上屍骸堆積如山,我軍多次突破,險些破關。由此可見守軍孱弱。明皇派遣皇長子來亂嶺關,按理,隨行應當有精銳。可精銳何在?”


    僧格說道:“精銳都被抽調一空了。”


    那將領從亂嶺關逃脫後,就一路疾馳,此刻疲憊欲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大汗,勇士們曾稟告,關上似乎有明皇的侍衛。”


    “哈哈哈哈!”


    俺答大笑,那些貴族麵麵相覷,漸漸的都笑了起來。


    “蔣慶之抽走了京畿一帶的精銳官兵,明皇窘迫到了極致,竟給自己的皇長子調配了宮中侍衛。哈哈哈哈!”


    “京畿空虛,隻需攻破亂嶺關,隨後大軍一泄而入。等蔣慶之急匆匆出城,我大軍早已趕赴明人京師。一鼓而下……這個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俺答滿意的看著眾人,“都準備吧!明日……。”他看看天色,“不,就是今日。今日出兵。”


    眾人興奮告退。


    “趙全,馬天祿。”俺答叫住了二人。


    “果然是賢才。”俺答看著二人,“廝殺要靠勇士們,可治理天下,卻要倚仗你等。”


    這是一個隱晦的許諾:一旦奪取了天下,你二人便可成為本汗的左右臂膀。


    二人呼吸不禁一緊。


    誰沒有做過執掌天下權柄的美夢呢?


    嚴嵩被人稱為奸佞,可多少人更多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願為大汗效死!”


    俺答點頭,等二人走後,他進了大帳。


    兩個兒子,一個義子跟隨進來。


    “父汗,我願為前鋒。”布廷迫不及待的請纓。


    “此事,不急。”俺答回身,臉上的紅光早已消散,他眸色沉凝,“今日便是決戰。”


    僧格一怔。“不是大軍南下嗎?”


    “那是激勵士氣的話。”孟憲歎道:“蔣慶之既然安排了伏兵,那他必然能猜到亂嶺關之戰的結果。大軍一旦南下,蔣慶之會馬上出兵包抄後路……”


    布廷這才明白,“也就是說,蔣慶之此刻早已做好了決戰的準備,就等著我大軍一動就出擊。”


    俺答點頭,他手按刀柄,“天明了。”


    眾人回頭,隻見帳外的天邊,隱隱約約多了些光亮。


    俺答走出大帳,眯眼看著東方。


    “今日,將會決出……是誰的天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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