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說話,無賴般坐在地上。

    他年紀並不大,堪堪二十歲,然而多年從軍,身上淬煉出了一種集軍人跟無賴的混合氣質。

    在遇到古三月前,他是個要飯的,十二歲那年因為偷饅頭,被人逮住後一陣亂打。當時他年紀小,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縮著身體抱住頭,任由拳頭腳尖落在身上。

    那日正好古三月打了勝仗,騎著高頭大馬回城受封,見到他被人毆打,於是便將他救下帶在身邊,並親自教他武功,教他用兵之道。

    古三月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一共有五個,原本她是最小的一個,不過小七來後,她就不再是最小的那個了。

    其實小七原本的名字叫狗蛋,跟了古三月後,他因為年紀最小,於是眾人便叫他小七,當然後來他有了軍功,晉升了軍銜,那些新兵蛋子便叫他七爺。

    小七最初認識古三月時,一直以為她是男人,並把她當成親哥一樣看待,還一口一個六哥。軍中人都知道古三月是女的,但是當小七叫她六哥時,也沒人笑話,更沒人反對,大家自然而然的就認同了這個稱呼。

    之後小七才知道古三月其實是女人,不過他卻叫六哥叫習慣了。

    見他坐在地上耍無賴不說話,古三月並未動怒,陰冷地笑了聲:“不想為你六哥報仇嗎?”

    果然,這句話直接戳中了小七的要害。

    他立馬從地上彈起來,厲聲道:“你是誰!”

    “別問這種蠢話,你在我的地盤,還能不知道我是誰?”她一撩衣袍,坐回到了椅子上,“加入我刺客盟,我護你周全,並替你報仇。”

    小七傲氣地哼了聲:“你既然把我找來,就該知道我的身份,我乃軍人,不會加入任何江湖門派。”

    “嗬!倒是個有骨氣的,隻是被活埋的兩千古家軍,真是死得有些可惜呢。”

    小七紅著眼眶握緊拳頭,像是一隻被激怒的野獸。

    古三月別開眼,不去看他眼中的哀傷,繼續狠心地說道:“上將軍古逸飛帶著兩萬古家軍投靠了大齊,而餘下的那些要麽歸順了鳳雲杉,要麽就被誅殺,或者逃散,僅憑你一人之力,想力挽狂瀾為你六哥報仇,怕是不太容易。”

    小七深吸了口氣,咬牙道:“開條件吧。”

    古三月撫掌大笑:“哈哈哈……我就欣賞七爺這種爽快人。”

    她偽裝後的聲音刺耳難聽,若是旁人聽了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惡心想吐,然而小七卻完全沒感覺,他一心想的是為他六哥報仇,為死去的將士們討回公道。

    “有人花錢要我尋你,三日後,你到醉香樓去見他。”古三月遞給他一張畫像,繼而道,“他是閑王容千鈺,見麵後,他自會與你詳談。”

    小七接過那張畫像揣入懷中,點頭應道:“好。”

    而古三月從始至終沒提兵符的事情,因為她知道,此時一旦提及了,隻會惹怒小七,她自己帶出來的人,她很清楚是什麽個性。

    然後她揚聲喊道:“十九進來。”

    話音剛落,十九便恭敬地站在了她麵前。

    古三月手一揮:“帶他去明軒客棧。”

    明軒客棧是容千鈺的產業,他雖然名義上無任何實權,但畢竟是一國王爺,皇親貴族怎麽能真的沒點貨。

    陌陽城的賭坊、酒肆,包括青樓,十家有三家都是容千鈺開的。隻是他做得比較隱秘,其餘人就算知道,但礙於容千鈺的身份,也不敢拿他怎樣。

    而皇上嘛,既然沒人彈劾,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到底是自己兒子,虎毒還不食子呢,他又豈會真的做絕。

    容千鈺的地盤,自然就有他的眼線,因而古三月才會將小七安置在那裏。

    目送著十九把小七帶走後,她緊握成拳的手才緩緩鬆開,喉間發澀,眼中噙著熱淚,她背過身去,拚命壓抑住情緒。

    當她回到府中時,已經是大中午了,正是最熱的時候。

    常五前來報,說楚宮雲已經離開了,古三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正要回房,不經意地朝搖椅上瞥了眼,並未看到玄止,她心裏不由得一空,然後看向常五問道:“國師出去了嗎?”

    常五手指了指書房:“剛進去,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古三月一聽,心裏咯噔一聲,她早上拿走了幾幅畫,難不成被玄止發現了。

    於是她快步走過去,門並未關緊,她直接推開,入眼便看到滿地亂丟的書畫,而玄止正到處翻找。

    “咳咳……”古三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眼神閃爍道,“那個……你,你是不是在找菊花圖。”

    玄止頭也不回地道:“嗯,就是那幅。”

    古三月走到他跟前,撓了撓頭:“嗯咳,那個我……我拿走了。”

    “你拿走了?”玄止轉過身來,“另外幾幅,也是你拿了。”

    “嗯。”古三月點了點頭。

    玄止勾了勾手:“拿來。”

    古三月梗著脖子,仰頭回道:“我已經送給皇上了。”

    玄止看了眼她心虛的樣子,斜勾著嘴角,輕笑一聲,然後繼續翻找。

    當他全部翻完後,起身看向古三月:“我那副金光破雲呢。”

    古三月一臉茫然:“什麽東西?”

    玄止極力忍住怒意:“一幅日出畫。”

    “哦,早上我隨便撿了幾幅,可能夾在裏麵一起了。”

    玄止按著眉心舔了下唇,聲音清清淡淡,卻透著寒意:“把那幅日出圖給我拿回來。”

    古三月有些為難:“已經送出去的東西,我怎麽好意思再要回來。”

    “那你未經我允許,隨便拿我的東西,就好意思了。”言語間,已然帶了怒意。

    古三月一聽,登時火氣便上來了:“這是我的書房,你未經我同意,就占用我的地盤,我有說過你麽。你再看看這地上,被你丟滿了字畫,還有各種春宮圖,我怨過你麽。哦,我拿你幾幅畫,你就不高興了,你也知道不經他人同意,亂拿別人東西是什麽感受了。”

    玄止本來確實是有些生氣,因為那幅日出圖對他來說意義不一樣,摻雜了他很美好的回憶在裏麵。不過當古三月昂首挺胸,氣鼓鼓地訓斥他時,他反而覺得很生動有趣,一瞬間怒意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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