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臨雲兵兄弟到了家中。


    耀清在煉丹之地和受綠娘改造身體,倏忽驚覺,體內那片星空之下九葉草的存在之地,綠娘眼中閃過一絲不喜,“你家出了一尊魔。”


    “雲兵!”


    李耀清頓急,可意識想要回到身體裏,卻神情恍惚,無力地坐在原地盯著綠娘。侄兒顯然不聽話,偷偷去成魔,本想把兩個侄兒教訓一頓,可她哪兒有教訓孩兒的資格?


    綠娘愣了一下,“你不做點什麽?”


    在她看來,魔比仙更惡,至少在她存在的年代裏,那些魔頭侵吞世間,也吃仙。


    李耀清坐在地上,麻木中帶著些許無助,“我能做什麽?我半點兒不喜歡你仙人的法力,可現在我反而有點慶幸,雲兵應該和我是一樣的。”


    “慶幸?”綠娘在李耀清眼中看不到半分慶幸的樣子。


    “在村子裏的時候,有流民要我們的命,我們要拿起刀,我殺人的時候,爹娘什麽也沒說。肯定什麽也不會說的,我知道他們的性子,他們隻會怪自己沒能力保護好我們這些孩子。”


    李耀清用下巴撐在膝蓋上,“我後來慢慢理解了爹娘。沒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手上沾血,去做孩子不該做的事。”


    “可是孩子有時候會成了我們都不認識的樣子,這種樣子也許就是我們曾經的樣子,我們無法阻止,隻能去嚐試著理解,支持,期待著最好的結果。”


    說著。


    李耀清呈大字癱在地上,目光深邃地凝望著天空,“看吧,這就是你們仙人給我們帶來的生活,生活的改變讓我們隻能隨波逐流,但是我們必須反抗。”


    綠娘苦笑。


    她有點分不清到底是她主導著李耀清,還是李耀清主導著她,讓她漸漸對魔氣沒了敵意。


    ......


    家族萬道神鍾塔裏。


    “嘩啦啦!”


    鐵鏈聲音作響,李雲兵被封印在神塔的頂端,化魔之後的李雲兵皮膚白皙得緊,額頭中央一塊菱晶,本來就英俊的麵容帶著幾分邪魅,散發著邪氣。


    家族眾人望著封印中的李雲兵,神情盡是憂色。


    李耀鐵鼓弄著綁住李雲兵手腳的鎖鏈,確定了李雲兵暫時不會逃走,卻半點兒沒有鬆了口氣。大哥在外修行,一個不小心,侄兒也成了魔。


    不過好在他的七個孩子也是魔頭,能和雲兵交流點兒經驗。


    “你們跟我來。”


    李耀鐵朝鐵門七子笑了笑,“我給你們打造了法寶。”


    旋即帶著歡喜的七個孩子走出了塔外。


    片刻後。


    塔外傳來哭爹喊娘的求饒聲。李耀鐵怒極,怪雲兵肯定是不能怪的,這孩兒在家裏當家主慣了,沒人比雲兵更能嗅到危機的味道,危險來臨之前雲兵憑借本能隻會去挑選應敵時候最鋒利的武器,成魔。要怪就怪七個孩子,沒腦子的東西,雲兵要成魔,他們真敢幫。


    “畜生過來,老子錘死你們!!!”


    沒理會外麵殺豬般的喊聲。


    李雲臨加持著封印,他弟弟什麽性子,他自己清楚。本來就是老謀深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輩,整個青雲府的人都將雲兵視為吃人的毒蛇。


    如今雲兵化魔,按照有經驗的魔頭來說,雲兵是一尊魔頭中的魔頭,絕不是鐵門七子這種憨憨化作的魔頭可比的。


    “大哥,無論我說什麽,都不要把我放出去。”


    李雲兵朝李雲臨凝聲道:“讓狂花來給我念經,讓三叔和青雲府的修士,造出一門控製我性命的法寶。”


    “嗯。”


    李雲臨凝視了雲兵許久,點了點頭。


    門外狂花已經到了許久,他朝狂花微微頷首,未久就聽到塔頂傳來的經文聲。


    神塔的門口,狂血魔君等候多時。


    狂血魔君沉聲道:“他很危險,先天的魔頭往往還能教導,後天的魔頭反而是最危險的。他們本身就擁有著成熟的靈魂,經曆過世間許許多多的險惡,這些惡念會在他成魔之後無限放大。”


    “......”


    李雲臨沉默了,他現在越發覺得被困在神塔裏的雲兵可怕。


    雲兵最後的底線是家族,除此之外的一切,雲兵都不放在眼中。


    屠城、濫殺...他成為家主之後一直在幫家族做髒事,西境裏,他甚至能把人頭插標在整個邊界。如果不封印他,吃掉整個青雲府的事兒,雲兵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李雲臨沒想到,即便是魔君都說雲兵危險。


    魔族彼此之間擁有著本能的感應,魔君忌憚地看了眼塔內,再次提醒似乎毫不在意的李雲臨,“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看好他,我的記憶在複蘇,能想起很多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你有理由相信我。”


    李雲臨一怔。


    這位魔君,如今已經被他們當成了家人,隨著魔君說出這句話,他隱隱感覺到了魔君有些不一樣,魔君以往和七個弟弟妹妹一樣憨憨的神情上,多了幾分冷冽。李雲臨不禁道:“你知道什麽?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雲兵現在還是成魔的最初階段,惡念在侵蝕他,他這種陰森的惡念罕見。魔族遵循著底線行事,如果按此事而言,對李氏來說是好事。”


    “底線?”


    “對,底線。”魔君道:“也是我們的信念,我們會憑借著信念去做事,這種信念卻是壞事。人類最基礎的道德、規矩不會放在我們的眼中,除了信念之後便是本能,就像是叢林裏的野獸。”


    “我們所有的潛能將會極度激發,肉體、法力會倍數提升。”


    魔君長吐出一口氣,“成魔前惡念越強大,成魔後則越可怕,雲兵顯然是最強大的那一類。我看的出來你也有想要成魔的念頭,你...”


    盯著魔君的雙眼,李雲臨哭笑不得。


    “你不適合當魔,不會有太大的晉升。”


    聞言,老貓一下子蹦出來,“我就說了,你不配。”


    李雲臨:“......”


    ......


    高塔上。


    李狂花念誦經文,不過片刻李狂花就感覺到了麻煩,被困住的二爺就這麽啼笑皆非盯著她。


    渡生庵裏修佛道,這手《渡世佛經》甚至能讓代柔師太去吃草,可跟二爺用佛法,半點兒作用沒有,李狂花甚至能感覺到二爺的魔氣在侵蝕她的佛法。


    七位爺奶輩,可沒這麽邪...


    凝視二爺,如凝視深淵裏一雙極具天地之惡的陰邪雙眸,稍有不慎就會沉淪,受蠱惑。


    李狂花凝重道:“二爺,沒事兒的,您放開心神跟我念佛經,肯定能壓製住邪念。”


    “好。”


    片刻後,李狂花拿著她的破木魚和破木槌走出了高塔,逢人就道‘我二爺天下無敵’。


    直到半日後,才在家族大廳裏,看著四麵八方的族人,猛然驚醒,茫然地朝族人們道:“我中邪了。”


    當天,神鍾塔成了禁地。


    李想出現在神鍾塔內,隻見神鍾塔雲兵被鐵鏈鎖住,自囚其中,邪氣滔天。


    看著盤膝而坐閉目如常的李雲兵,李想坐在地上許久。


    成為魔後,雲兵的麵板一直在變。


    【您的子孫李雲兵,吞噬了班輸偉德的一切,在鐵門七子和魔君的幫助下,通過看門犬觸手的魔氣和邪氣化魔,獲得特質:魔族】


    【後天魔族,原本因為家族,以及家族千年經曆而積攢的惡念,在一瞬間爆發,他的力量急劇上漲。】


    【獲得魔族天賦:邪念天魔】


    【魔效仿仙人,吞天食地,為基礎本能,魔所食不同。您的子孫李雲兵善於幕後,在吞食血肉之外,可以人之邪念為食,至陰之魔,可侵入人之意念之中。】


    【李雲兵吞食班輸偉德半仙之軀看門犬的大部分觸手,獲得特質:食仙者】


    【吞天食地隻是開始,魔食仙方能激活身體最強力量。】


    【獲得魔道神通:爪牙——看門犬】


    【化魔氣為觸手,觸手堅硬,以天地為困陣,侵蝕天地。】


    狂花瘋瘋癲癲地從塔裏出去,儼然是中了雲兵的天賦邪術,連佛也禁不住邪念的操縱。


    可是萬事萬物都有代價,李想能感受到,雲兵在極力保持著最原本的人性。


    李想久久沉默著。


    長久的歲月,依舊沒讓他習慣子孫們的改變,又或者他這個老祖宗也在慢慢地變成另一個樣子。


    未久高塔的門大開。


    李雲臨緩緩地走進來,默默地坐在了李雲兵的身旁,高塔裏落針可聞,兄弟二人就這麽坐在一起,感受著高塔外傳入塔內的片縷光輝。


    “哥,你沒把老貓帶來。”李雲兵長吐出一口氣。


    “沒。”


    李雲臨笑道:“老貓不大喜歡你身上的魔氣,我趁著大家夥兒不注意來了,三叔把老三他們打了,你知道的,長輩們不喜歡咱們胡來。”


    “這次...真有點兒瘋了。”


    聞言。


    李雲兵咧起嘴,“瘋一點,總比什麽也做不了的好,我受夠了外麵的魑魅魍魎,有了力量,我能做很多事。”


    “我來放你走。”李雲臨隨口說了一聲。


    鎖鏈晃蕩了一下。


    李雲兵眼珠子直轉,魔性與人性在做抗爭,可看了眼一旁的兄長,他又長吐了一口濁氣,“算了吧,我現在想吃掉外麵的所有人,真吃了長輩們又不高興。”


    李雲臨輕鬆地靠在牆邊,用兩手枕著腦袋,望著窗戶裏透進的明光。


    他皺了皺眉,“我年輕的時候被困,現在我困住了你。雲兵,我們現在都成了一副什麽鬼樣子?”


    李雲兵順著兄長的目光望去。


    映入的光輝中有高塔中的塵埃,這些塵埃似乎化作了曾經村子裏兩個孩子,他跟在兄長的身後,有人來騙他的糖吃,兄長一定會把人趕跑。


    他忽然笑了,“要是我們一直都在村子裏,多好?”


    “歲月噢。”


    隨著李雲臨一笑。


    高塔裏,兄弟二人靜靜地坐在一起,透過一個小窗戶,看著夕陽西下,又晨曦初起,靜謐卻似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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