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年浮於血池上,怔怔然凝望著山洞穹頂,如視旻天歌登天。


    那是一個怎樣的境界,他不知道。旻天歌這六萬年究竟做了什麽,南宮清雅也不知道。


    “視他如視天...視他如視天...”


    洞府裏不斷響起李新年的呢喃聲。


    南宮清雅瞧著夫君的模樣,隻得歎息一聲,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多年,她怎瞧不出夫君的不甘?莫看自家夫君向來溫文爾雅,實則天不怕地不怕。


    隻聽李新年幽幽道:“他不是還沒登天嗎?便連大乘也不是,好一個大帝之資,我倒要看看,他何以登天!”


    ......


    三月後。


    李新年帶著一老嫗從南海歸來,老嫗駝背前行,臉上滿是歲月爬過的痕跡,手持一隻參差不齊的拐杖。魘魔宗宗主,夢魔。在南海一地,各大魔宗喚其"夢魔老太",也喚其"食夢天尊"。常有夢魔不喜者,凡人被剝奪夢境,乃至要受失眠之苦,至於修士之夢,被其食去,便要沒了"悟性",斷去道途。


    南海無人敢招惹魘魔宗,否則一個不甚修行時,便要被夢魔闖入夢境,夢中死,人亡。


    “天南之地好啊,老身數千年前去過,天南繁華,歌舞升平,那裏的人做的美夢端是美食。”


    到了功德城,李新年在前走,老太太拿著拐杖,腳步又小,一路緊跟,在李新年如碳土般的麵色下嘮叨不斷,“李家主,聽說天南大戰,可惜了好地方。不過巫族大戰,美食亦繁多,你切莫阻攔老身享用。李家主,我觀你氣機,我聖宗修行法門與你有緣,隻需在我夢中修行七七四十九年,便可入門食夢......”


    此一行便到家中。


    可見大廳外老樹周圍,已是聚滿強者。


    雷火魔窟中掩藏幻鬼,正緊蹙眉頭,左顧右盼,瓊鼻不斷輕嗅,“怎聞到縫屍味?李氏人必定偷學了我詭術山縫屍術,究竟在哪兒藏著?元嬰巔峰境,倒是學到家了。”


    客卿東方璿手持畫卷,前方有一李氏孩童瑟瑟發抖,卻不敢動彈。東方璿神情嚴肅,“我在作畫,你要是敢動,你的魂魄就要被吸入畫中,我畫中盡是惡鬼,喜吃稚童。”


    再看那畫,哪兒在畫孩童,分明是在畫老樹。


    從青雲郡而來諸多道友。


    離天宗無崖子逢人便道:“你們李家家主、主母,便是貧道弟子。貧道弟子蘇晨還算爭氣,短短四百歲,煉虛之境,全由貧道教導有方。”


    玄武門玄機已成了中年模樣,一瞧便嚴肅敦厚,與一名老者沉聲道:“天南巫族勢大,越過廣漢州府便到單名,接近西朗和我青雲,唇寒齒亡,此去天南要尋機緣,也要助天南戰巫族,不可輕視。”


    本是跟著李新年入內的夢魔老太一見玄機言語不絕,便目光一亮,朝李新年道:“李家主,你且去忙,老身不叨擾了。”


    片刻後。


    李新年和師尊無崖子打完招呼,見夢魔老太和滿臉茫然的玄機歡談,鬆了口氣,旋即進入廳中。


    廳中李家幾人在商談,朝李新年微微頷首。


    李狂人沉聲道:“天南與巫族死戰,


    是我皇朝天塹,我青雲府理應派人相助,莫要因西境之事影響大局,天南若再破,我青雲府也不能幸免。不過也需得留心眼,皇朝之人不可信。”


    “長生、長媱,你二人帶我青雲府高手前去,領兵之事交由風家,畫祖坐鎮,該逃的時候...”


    李狂人話音未落,言語中多有擔憂。長生在老樹上沉睡了數百年,如今倒是醒了,可卻是第一次為家族去辦這等大事。


    “放心吧爹。”李長生和李長媱對視一眼,兄妹二人無不露出笑意。李長生道:“領兵孩兒不懂,逃跑孩兒一流。況且舅舅也不糊塗,孩兒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的,皇朝的人什麽性子,孩兒懂。”


    李長媱道:“畢師虎和雲滿樓,如今就在天南,他們躲了我們三年,如今堂而皇在天南,以戴罪之身為皇朝殺敵。說得好聽些是要戴罪立功,說的不好聽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賄賂了皇朝。”


    “皇朝之事複雜,你們先去天南,天下人聚天南,也有機緣在,天下人可爭,我李氏亦可爭。”


    自從西境之事回來,李雲兵三年來言語中滿是戾氣,“至於畢師虎、雲滿樓二人,不管他們何來的膽量苟活於天南,我要他們死。”


    “是!”


    眾人無不凝聲應是,家族中,若說誰最疼李天月,當屬李雲兵。當年青雲邊境,為將帥者便是李天月和李雲兵,李雲鬥那廝又入了魔,李雲兵膝下無子女,一直待李天月為己出。李天月每次回家,都是先去看望李雲兵。


    三年過去了,本就頭發斑駁的李雲兵,頭發白了一半。每當夜裏,都獨自飲酒。


    李雲臨拍了拍李雲兵的肩膀,“老二,此去天南,萬勿衝動。最緊要之事是找到渡生庵,帶回狂花。無論皇朝還是巫族各方勢力,修士都有所謀,他們都是些老怪物,年歲不知多久,若不小心行事,隻會落入他們圈套。四姑不在,也需由你去與那些老東西鬥。”


    “新年,家中事...”


    李雲兵才看向李新年,李新年卻起身行禮,“孩兒也要去天南。”


    聞言,眾人怔了怔。


    李長生道:“新年,青雲府需由你來鎮壓,你若不在...”


    “我已讓建術歸家,亂世用重典,建術眼中無姑息,青雲府內誰敢在他麵前作亂?清雅也會輔佐,仙武洞天止衡在,煉虛不出,止衡足矣,況且雷火魔窟中我族仍有助力,便是西朗州府也無懼。”


    李雲兵正欲拒絕,卻聽李新年道:“孩兒也想見識見識,這天下人,憑何棄我族老如棋子,我當奉陪。”


    話已至此,李雲兵也不再相勸。


    李長生萬分欣慰,當年他去天行洞府的時候也有這般傲氣。


    可惜啊,被嚇破了膽。


    旋即眾人也不再多言,安排好諸多事宜,朝青雲府外而出,也無他話。


    除了李新年,他們又哪兒怕與天下人鬥?天南如何,一試便知。


    靈舟前行。


    老樹身上紅葉隨風飄搖,其下是不斷滴落的血,這些血液上散發著合體境氣息,乃至是淩天三屍的大乘血氣。在老樹上,一條長蛇蜿蜒,自


    從白根兒吃下了黑龍逆鱗,老樹的"元初血果"也服用了一顆,便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中。


    否則李狂花被軟禁,隻怕老蛇已經鬧翻了天。


    隨著靈舟離去功德洞天。


    雲空中忽而浮現聚靈鼎,其內火光濺射,李耀鐵身影緩緩浮空而出,與妻子並肩而站,望著家中孩兒們去天南。二老神情欣慰,卻又有些緬懷。


    當年他們也是滿天下闖,現在他們倒是成了家中底蘊,落得個清閑,家中事交由孩兒們去辦,他們也放心。


    不知不覺,孩兒們已經能夠撐起一片天。


    “阿鐵,到了天南...”白柔柔眼中盡是憂色。


    “放心吧。”李耀鐵咧嘴,滿臉的驕傲,眼睛卻有些發紅,“咱們老李家的孩子,比老子這當老祖的有出息多了。雲臨那小子實力比咱們都強,雲兵腦瓜子好使兒,有他們在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該擔心的是那些仇人。”


    “還有長生、長媱他們,這是去尋機緣,回來說不定比咱們都厲害,咱們在家裏,給他們準備好寶貝就是。”


    白柔柔心安了些,“嗯。”


    功德城農場中。


    李耀清正煉丹,仙童還在給丹爐扇風,一昂首,浩浩蕩蕩的隊伍已是朝天南去。仙童噘著嘴,“藥師,好久沒打架了,手癢。”


    李耀清一瞪眼,“你天生地養,突破合體都沒太大桎梏,這等天資老想著打架,遲早被外麵的人當突破合體境的藥材煉了。你不突破煉虛,別想離開我半步,況且我來來去去還需要你帶路。”


    見仙童縮著腦袋,李耀清淡淡一笑,手中攥著"悟道金章"。


    “去闖罷,天譴神術成,靈丹妙藥管夠。”


    言語間。


    便見一道靈位浮空而來,四妹的靈位,李耀清挑眉,四妹這些年越發神龍見首不見尾,可李耀清知道,四妹無處不在。


    靈位前浮現出李耀文身影,李耀文笑道:“二姐,你這悟道金章助你,不出十年你就能突破煉虛。我替你尋了一下,悟道金章殘缺,餘下那六成得手,金章可成。”


    “另外六成在誰手上?”


    李耀清一喜,悟道金章讓她窺探到了規則所在,日日觀悟,就連傻子都能修成法力,若是得全,無異於是家族一重寶,與直死天棺無異。


    可李耀文的話,卻讓她小臉耷拉。


    “一位合體境修士手中,此人在尋大乘路。”


    見二姐神情不佳。


    李耀文道:“此物就在天南,孩子們如此奮進,指不定回來時會將悟道金章殘片帶回。”


    聞言,李耀清眉頭擰成一根線,“他們豈能去與合體鬥,太凶險了。大虞邊關一事,他們心中都藏著火氣,可惜我煉的丹,卻去不掉他們的心火。天南那邊也錯綜複雜,護好他們才是,金章能不能得手卻無所謂。”


    “二姐放心,天南一行,我為他們引路。”


    李耀清眨了下眼睛。


    此時。


    世間各地,一名名修行數百年的年輕人走出家中,望向天南方向,不約而同露出同樣的笑容。


    待他們走回家中密室,密室裏無不存有食人氣運的高塔法陣,以及生靈殘肢,用以縫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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