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煙塵掩埋了許多東西,每當人們悵然回首,才能發現其中隱藏了最原始最真實的感情。


    唐玄宗時期,政治清明,街頭巷尾習武者比比皆是。長安皇城興慶宮前,黃金雕欄搭建的比武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紅綢飛舞,鎏金光彩流瀉如水,大紅擂台錦緞鋪就,靜寂等待勇拔頭籌的翩翩少年郎。


    人們圍台四散,或是成團群坐,或是立於沉香亭閣中,個個抱臂環視左右,揣摩此屆奪取武狀元的人選。


    白衣儒雅的冷布賢靜立亭柱側,描漆流丹的廊柱烘托出他俊逸身形。他回頭看了看身後,說道:“落英,此屆最大的奪標人物在對首,兵部伍尚書家的公子,人稱‘美宋玉’的伍文賦。”


    伍文賦站在一棵沉香樹下,側對古亭斂眉遠視,墨黑衣飾,俊美麵容,在人群中極為顯眼。


    梅落英上前一步,在陽光下顯露了全身。她著一襲白衣,緩衣玉帶清冷而立,頗有幾分俊麗出塵之姿。


    伍文賦此時轉過頭來,透過漫天琉璃光彩,麵朝她微微一笑。


    梅落英眼珠微移,繼續查看四周動靜。


    冷布賢抬手還禮,又看向梅落英笑道:“伍公子估計也聽聞你入圍前三甲、進了對壘名冊的事情。我遍觀全場,覺得隻有他才是你最大的對手。你要多加小心。”


    梅落英注視著冷布賢溫潤眉目,冷淡道:“我看過他出手,劍術的確精妙。不過不礙事。”


    在最後的對決中,梅落英才發現她想得太簡單了。


    伍文賦嘴噙淺笑,自始至終保持著優雅的風度,可他卷起的鞭影一點也不優雅。他使的兵器不是劍,而是一條鬆軟柔韌的玉帶,據說由千年雪蟬絲編攢而成,斬不斷,劃不破。


    而且這條雪蟬玉帶是月光的克星。鞭影柔曼無枝,牢牢纏住劍身,宛如相擁而不可分離的戀人。


    打擂有規定,不得攻擊對手下陰,隻能以震飛出局或是擊中上身為勝。伍文賦帶影漫卷,輕忽鬼魅地隻攻擊梅落英一個部位:前胸。


    梅落英白衣四綻,盡在風聲中回旋飛舞,躲避百招後,她的氣力漸漸不續。“一川春雨”這招襲來時,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抉擇。若再回避胸口,帽子就會被掃落。若顧及帽子想繼續掩飾女子身份,胸前就得受到他的侮辱。


    梅落英沉斂眉目,突然空出胸前大穴,拚盡最後力氣,長劍斜挑。伍文賦見她兩方都不顧,嘴角一彎,鞭影去勢不減。一黑一白兩條人影飛速銜接又分開,恍若遊龍驚鴻,台下圍觀群眾在閃掠間未明戰況,台上兩人已分出高下。


    梅落英緊抿薄唇,麵色如冰凜然。烏黑流雲秀發輕揚,幾縷發絲飄拂於麵頰,遮不住幽黑瞳仁裏的寒氣。隨著她冠帽落地、長發披泄,眾人驚呼不已:原來梅相公是個清淩淩的大姑娘啊!


    伍文賦翩飛衣衫盛開於風中,身子有如浮雲墜絮,徐徐落下擂台。足尖輕點台麵,他又勾嘴一笑,道:“承讓了,梅姑娘。”


    右耳至頜下僅有一條血痕而已,無損他俊美魅麗的容顏。


    “落英!”人群中隱隱傳來一道擔憂的呼聲。


    梅落英移目台側,見著冷布賢焦慮的眼光,朝他輕微一笑,以示安定。


    伍文賦追隨她的目光轉視台下,陽光映照他的墨黑瞳仁,如同打底塗料,勾芡出絲縷冷冽。


    梅落英審時度勢,後負雙手朝伍文賦微微鞠躬。以示誠服後,她不待場下校官下令抓捕,雙袖微晃,一片白雲似的飄出宮牆。


    咚的一聲,台側小司清醒過來,首先擂下了勝負定音一擊:“兵部伍公子勝!”


    瞬時,彩綢漫卷,禮花畢現,錦緞長台上初生一名新科狀元。


    伍文賦長身而立,麵帶楊柳春風,光彩奪目地立於高台。烏黑眸子緩緩挪移眾人麵目,他最終在一張幹淨溫和的臉龐上定住。


    “冷布賢,能讓我遇見梅落英,沒什麽比這更好的了。”


    第二天,長安所有的茶樓賭坊都流傳一個傳聞:江南梅家大小姐私下喜愛伍文賦公子,於比武中處處躲避,招招留情,暗助情郎折取此屆狀元桂冠。


    流言迅速席卷中原大地,人雲亦雲,傳得繪聲繪色。


    冷布賢和梅落英在客棧用早膳時聽到了這個傳聞。


    相對於梅落英的冷淡,冷布賢有些歉然:“落英,小蝶這次要求你來打擂,的確太過於任性,而且還連累你的名聲受辱……”


    小蝶出身富貴,暗戀白衣書生冷布賢,逼迫父親應允了他們的婚事,在宅院內早就鬧得沸沸揚揚。梅落英少時承受小蝶恩情,此次接到小蝶傳信後,馬上動身趕往長安,還報朋友的恩情。


    “不礙事。”梅落英抿口早茶,頭也不抬說道,“小蝶本意是要我分組淘汰對手,暗助你奪得武魁名銜,哪料到你是去拔了文狀元頭籌。”


    冷布賢交疊潔白雙袖,正襟而坐,仿似一位置身雅亭飽覽山色的文衫秀士。他想了會才說道:“名聲對於女子極為重要,落英雖說胸懷開闊,仍需多加顧慮。”


    梅落英抬起頭,平日清涼的眸子立刻顯得烏黑沉篤。“那你娶我?”


    “好。”冷布賢微微一笑,臉龐綻放柔和光華,“你的清譽因我們而毀,理應我來承擔後果。”


    梅落英左唇輕輕一掠,嗤笑一聲:“得了吧,冷布賢,首先不說小蝶對我的情分,單是你這慷慨赴義的模樣,我看了就覺手掌生癢。”


    冷布賢隻是笑,不說話。


    梅落英又看了一眼他的笑容,道:“伍文賦無非是趁他登科之際,製造點風浪掩蓋其真正意圖,隻要我不回應,日子長久了,謠言自然會平息下去。”


    對於伍文賦這個人,梅落英還是想錯了。


    兩年中,傳聞裏的梅大小姐失去蹤影,未對暗助情郎一事作出任何回應,兩年後,被戀的伍文賦公子首次現身江南,向世人昭示了清風皓月般的胸襟:伍文賦麵見梅老太君,恭恭敬敬三叩首,表示願意迎娶梅落英,挽救姑娘家聲譽。


    梅家由時近八十高齡的梅老太君坐鎮,對外宣稱拒絕這門親事,引得江南人士議論紛紛。


    半月後梅家張燈結彩,慶賀老太君八十壽宴。梅落英披著一身清雅花香走進正廳,按照往日習慣,先恭恭敬敬給老太君磕頭問安。


    “一梅,這位是兵部伍尚書家的公子,他為了迎娶你進門,在梅家已經等候數天。”


    老太君話音未落,梅落英就極快抬首,冰雪麗顏上怎麽也抑製不了驚恐之情。


    珠鏈清脆碰撞,一道墨竹繡紋飄拂開來,宛若美玉雕刻的容顏隨之顯現。


    伍文賦緩緩從卷簾後走出,負手而立,麵朝梅落英微微一笑。


    隻一瞬間,梅落英麵容上就掠過陣陣陰霾,仿似昏沉沉的暮色。她的雙眸一寒,身子快如鬼魅欺近。伍文賦淺笑著躲避,雙手並未收回,墨黑衣飾在廳內綻放如菊。


    “住手,一梅!”梅老太君一拄銀杖,厲聲喝道,“我還沒死啊,你就放肆成這樣,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奶奶嗎?”


    梅落英回頭看了看地麵,那裏留著一枚杵出來的深深坑印。她硬生生頓住掌勢,回身叩拜老太君前,手指拂散,又不甘心地抓摑伍文賦顏麵一記。


    老太君銀牙一咬正待發作,伍文賦連忙賠笑說道:“不礙事不礙事,老太君身子要緊,千萬別動氣……”


    梅落英伏拜於地,心有不甘,說不出一句話來。


    被逼著坐上花轎之前,她才從小妹口中得知所有隱情――


    伍文賦來到梅家提親,禮書文聘樣樣精備,一見梅老太君就恭敬三叩首。


    鶴發童顏的梅老太君沉身而坐,絲毫不避受了當朝才俊的大禮。她先是低微地歎氣,細瞧了伍文賦半晌後又拄杖站起,語重心長說道:“也罷,也罷,我就把一梅托付給你,她的性情倔強,你可要多順著她的脾氣……孩子,這也是你的選擇,望你日後記得這磕頭跪拜之禮,好好珍惜這個求來的媳婦。”


    伍文賦斯文一笑,顯得無限俊秀。他又落地深深叩首,恭聲說道:“多謝老太君成全。彩禮和花轎我早已置辦妥當,就等老太君擇定吉日下嫁落英。”


    梅老太君親自扶起他,說道:“這孩子心性我知道,半月後就是我八十大壽,如果不利用這個機會喚她回來,她一定不會歸家成親,所以千萬不能走漏風聲。隻要她回來,這親事就算準了。”


    梅家當日可謂雙喜臨門,梅老太君親自盯著梅落英梳洗打扮,待她走回前堂主持大局,新娘子卻遲遲不願動身出閣。


    伍文賦笑迎各方賓客,不可避免聽到了這個消息。老太君目視他,他會意過來,翩然走進梅落英房閣中。


    梅落英綰發除冠,僅著繡帔靜寂立於桌畔。滿室流溢璀璨光霞,襯得人若桃李嬌豔,那一桌一人,仿似一幅意境深遠的畫卷。


    伍文賦走到她跟前,垂首俯視淡漠的眉眼,低歎:“落英啊落英,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願被迫嫁給我,可我自從三年前遇見你,就一直緊追著你跑,你卻從來不回頭看我一眼……我別無他法,隻得出此下策……你別生氣了,啊?”


    梅落英掙開他的手,坐在錦墩上,冷淡道:“今日一償所願,狀元郎想必得意不少吧?”


    伍文賦俯下身,沉斂俊容望向她眼睛,軟聲說道:“落英,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心意麽?我說過,隻要能為你做到的,我都恨不得找來堆在你麵前,隻求你多瞧我一眼……”


    梅落英垂下長長慧睫,沉默不語。


    “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肯上花轎?”


    梅落英仍是冷漠無語。


    伍文賦看了看靜如雕塑的梅落英,突然一撩吉服袍底,嗵的一聲跪在她身前,道:“我一連叩跪皇上、父親、老太君三人,才求得今日這場婚事。現在我叩拜你,梅落英,隻求你最後成全我,答應做我的妻子。”


    梅落英抬起眼簾,靜靜看著麵前這張臉。他的臉龐難抑悲痛,眸色黝黑,深處隱隱抖動幾絲星火。右側耳廓下血跡淺淡,還殘留著她的指痕。


    伍文賦直直看向她眼底,見無所應,咬牙便待伏身叩拜。梅落英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撫住他的左頰,淡然道:“不敢愧受夫君大禮。今日既是如此,我便跟了夫君去就是。”


    伍文賦破顏一笑,緊緊抱住她腰身,將臉龐埋進她膝前雲霞裙幅間,說道:“落英,為了聽到這一句,我已經等了很久。”


    揚州雨花溪畔,垂柳婀娜,煙光彌漫,正是一處風景秀美絕佳之地。


    伍文賦牽著梅落英的手,帶她走進錦繡閣樓。


    “看,落音。”他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指,朝前指,“前麵就是梅林。等到寒冬臘月,白梅繞閣清香四溢,你的園子就像人間仙境。”他回過頭,笑道:“好看嗎,落音?”


    他的笑容如此溫柔,帶著一嚐夙願的滿足感。為了維持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他杜絕所有傷感的東西,甚至將梅落英的名字換成“落音”,摒棄了傷春之意。


    梅落英環視四周,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伍文賦眉梢眼底盡是笑意,他情難自禁地環抱住她,在耳後輕輕說道:“這裏是落英閣,是我為了迎娶你特意修建的宅子。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做一對不問世事的神仙眷侶。”


    梅落英輕揚螓首,靠在他肩上,目視極久滿園春色後,才輕輕地低聲一歎:“好。”


    和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這也是多數凡夫俗子的心願。


    伍文賦擅長音律,閑來一一撰寫曲辭心得,偶爾也指點一二登門拜訪者,他隻求這樣風平浪靜地守住梅落英,好好地和她一起生活。然而兩年後,等他回稟了朝廷的差事趕回家中,梅落英留下書信一封,帶了剛滿周歲的女兒離去,不知所蹤。


    江湖風雲詭異,正醞釀著一場毀天滅地的陰謀。伍文賦、冷布賢、梅落英等一大批青年才俊,無法在政局洪流中獨善其身,隻能認命地跳下漩渦,逐漸被吞噬得不見蹤影。


    這些,又是後話了。


    時光荏苒,年華似水,十八載光陰過去,江湖已經忘記一些人的名字和一些事情。


    揚州夜市繁華喧囂,處處一片歌舞融融的景象。水巷小橋、綺羅春船、千燈碧照、紅袖盈街,笙歌曼舞連影轉,火樹銀花不夜天。


    冷雙成徐步走上古樸拱橋,遙望波光粼粼的水麵。星點焰火灑落水波,亮亮映出花紅印跡。她罔顧漫天光彩,隻是皺眉憂思。


    偶遇鑄劍師衛子夫後,大師告訴她寒冰淬煉的利器有兩把,一名月光,一名長佑,但如果想克製這對鴛鴦劍,必須出神兵之首,熾烈無比的古劍蝕陽。


    但,五十年前蝕陽散落於中原,不知蹤影。


    “大師,如何能找到蝕陽呢?”冷雙成追問。


    白發蒼蒼的鑄劍師眸光依舊清澈,看向冷雙成,他慢慢問道:“孩子,你要蝕陽做什麽呢?”


    冷雙成恭恭敬敬地磕頭,道:“仇家所持利器長佑,他的武功修為逾越我至少三十載以上,憑我手中月光實難戰勝他。”


    衛子夫搖頭:“孩子,你肯定弄錯了,長佑出爐至今未沾染絲毫血腥,它是把仁義之劍。”


    冷雙成不住流淚叩首:“我生無所念,唯一願望就是手刃仇人,望大師成全。”


    “起來吧,孩子。”衛子夫歎口氣,感慨說道,“真是執念的孩子!小小年紀滿麵憂戚,何苦來哉?”


    冷雙成伏地不動。


    “既能遇見我,也算有緣。好吧,我就告訴你一個秘聞:蝕陽主人姓葉,隱居在揚州雨花溪畔。至於你能否見到他,又得看你的造化了。”


    衛大師果真沒騙她,葉姓家族默默無聞,典籍秘笈上從未記載,而且無論她怎麽尋找,無法打探到葉宅所在。


    難道真的無法借到劍,戰勝汝南王?冷雙成站在橋上沉思,如果不能利用蝕陽,那她隻能鋌而走險服下紅碩果,靠它激發寒毒來提升內力,相應地,三十歲時她就得耗盡精力而死。


    遠遠的街道傳來鼎沸人聲,她不禁抬頭望去。


    瑩白燈盞映照長街,幾輛華美馬車徐徐停下,鳳吐流蘇款款輕拂。有那樣金鞭絡繹的排場,一定又是王侯家公子結伴相遊寶閣香齋。


    幾名衣飾濃烈的公子下了馬車,個個俊美如仙氣質優雅,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圍觀。冷雙成遠遠望去,認出了其中一人:汝南王之子李天嘯。


    小時候救過她一命的白衣公子。


    李天嘯麵帶微笑,一一和身畔眾人回禮,即使隔得這麽遠,他的麵目尤為生動,衣帶當風仿似鶴立群澗。


    冷雙成起身朝街尾走去,既然他是她的恩人,不是她的目標,她隻能選擇回避。


    人群之後,一名寶藍衣袍的男子從容走過,街畔燈盞迎風晃蕩,灑下些微熹之光在他側臉上。顯得眉目俊挺,薄唇堅毅,臉部輪廓線條流暢而深刻。


    冷雙成心中大動,抑製不住歡喜之情朝前擠去。這名男子是衛子夫口中描述的葉家人,因為出自繡閣坊裏的金針銀葉繡飾就是他們的徽誌。


    寶藍衣袍背影不緊不慢,緩緩在人群中遠去。冷雙成左衝右突,使出行雲流水的身法,似靈敏的雪鹿從縫隙中穿插。


    追得近了,隻隔幢幢數人。


    這時,落英閣裏的樂師迎出門來,一大群國色天香的姑娘款款行禮,將眾名公子引進門閣。街道上驚見一幹天仙似的美人,駐足行人潮水般擁擠而來。


    寶劍香衣,嬌鶯軟語,絲竹滲耳,好不熱鬧。


    可是苦了冷雙成,眼見葉公子近在咫尺,未及追上,又被衝得一丈遠。


    冷雙成扶了扶一名被擠到她身上的姑娘,暗中運勁,側身靈巧鑽出。“葉公子!”她心急如焚,朗朗清喝一聲。


    呼聲夾雜著絲竹管弦,隱隱約約回旋。


    藍色背影稍稍一滯,駐足一棵垂柳旁停頓片刻。清煙似的柳絮飄浮,迷亂了冷雙成眼簾。


    “回過頭來啊!葉公子!回過頭來!”她拚命掀開衝撞的人群,心中升起了一股執念。


    她的生死與冤仇就在這一回首間。


    冷雙成睜大了雙眼,極力搜攫那道清俊的背影――黑發服帖地綰成一束,輕輕垂蕩,他默然佇立一下,最終舉步前行。


    薄薄的淚水湧上了她的眼底,她深深吸口氣,用力壓下。


    唯一的機會已逝,局勢一定,她必須服用寒毒。


    冷雙成低下頭,垂頭喪氣走向長街轉角。


    揚州東街一片繁華,高燭照紅妝,珠簾舞綠戶,夜氣清如許。漫天焰火璀璨,滿街紅綢飛卷,似霧中花,似風前雪,飄然引舉款款送春歸去。


    她抹著眼淚,寂靜走過這條熱鬧東街。


    冷雙成發力呼喊時,李天嘯正在人前,聽到清冷嗓音後,他回過頭。


    一道青衫身影宛如綠水,極快在人群中流逝,夜風吹開她披散的黑發,隻讓他看到一張白皙冷漠的臉。


    好像是以前見到的那位姑娘。他心中一動,微笑朝同行之人作揖:“林、趙兩位公子先進去,我去去就來。”那兩人笑著頷首:“公子快來,這裏的姑娘可是衝著公子才下樓作陪的。”


    李天嘯再次施禮,告辭轉身。燈火闌珊,人影寂寂,街道轉角有一抹青衫晃了晃,刹那不見蹤跡。


    尾記:


    至此之後,李天嘯一直在尋找冷雙成,製造各種邂逅的機會出現在她眼前。他送過她一枚冰晶雕刻的小哨子,希望樂聲響起時,既能讓她忘卻煩憂,亦能讓他循聲尋人,不至於像黃鶴杳然一無所蹤。


    隻是沒想到,這枚哨子被主人新加利用,去用作他途。


    三年後,冰川宮主席卷中原,為了消滅對手,梅落英以身相殉,伍文賦決然隨她跳入冰川穀底。李天嘯為了挽救被製服的中原人士,執意喝下毒酒。冷雙成明白冰川宮主喜歡豢養男色的特點,拚死搶下毒酒,被引發寒毒,於唐代宗大曆十一年冬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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