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在用晚餐後沒有外出也沒有去書房,反而是早早地回了臥室,還想和他多聊幾句的戚綿見狀也隻能作罷。


    她在客廳待了一會後便也想回到自己的臥室,但突然看見管家行色匆匆地出現,快速走上了三樓,三樓現在隻有戚玉一人,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戚綿立即跟了上去。


    管家在戚玉的臥室門口停下,正抬手準備敲門,被趕來的戚綿叫住。


    “管家,哥哥叫你嗎?怎麽了?”她問道,三樓一般隻有負責打掃衛生的下人才會上來,而戚玉的臥室更是除了那固定的打掃時間外,再沒有其他人可以進出,所以怎麽看管家這著急的樣子都有點奇怪了。


    管家見她跟來,也是微微一愣,他張了張口正要回答,卻從戚玉的臥室內傳來一道不大不小的重物落地聲。


    戚綿臉色一變,快步上前擠到管家旁邊:“哥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也要進去看看。”


    管家的臉色有點為難,他跟在戚玉身邊那麽多年,也是知曉他最多的人,他知道戚玉從少年時期開始就患有某種精神疾病,具體什麽情況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戚玉有一個病叫做躁鬱症。


    少年時期的戚玉躁鬱症是最嚴重的時候,發病時就會苛責下人,情緒失控,那時的他是人人都害怕的存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戚玉的躁鬱症似乎逐漸得到了緩解,管家很少會看見他再次發病,一般隻有在受到刺激後才會這樣。


    管家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導致戚玉發病,但他知道戚綿還不清楚戚玉的病症,戚玉也不會想讓別人知曉這些,他是不能讓戚綿進去的。


    “小姐,少爺他隻傳喚了讓我進去,其他人他都不允許進入。”


    看著戚玉從小長大,管家當然也知道戚玉發病時應該服什麽藥,剛才戚玉發信息讓他上來就是要管家帶精神藥物來,此刻管家小心地將藥物往口袋深處塞了塞,不讓戚綿看見。


    其實戚玉很少吃藥,他對這些藥物一直是抗拒的心理,隻有在發病的時候,他才會服下一些,平時是碰都不會碰的。


    屋內還在間或地傳來某些雜亂的聲響,見管家阻攔自己,戚綿自然能大致猜到是什麽原因,她又看了眼臥室的房門,深吸一口氣:“好吧,那管家你進去吧,照顧好哥哥。”


    管家這才鬆了口氣,忙不迭打開門飛快地鑽了進去又關緊房門。


    戚綿並沒有守在外麵,她回到了隔壁自己的臥室內,僅僅一牆之隔,她還是能聽到隔壁傳來的一點動靜,不過在管家進去不久後,那聲音似乎克製了一些。


    戚綿趴在自己臥室的門前,聽到管家離開的腳步聲,她打開一條門縫,注視著管家離開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處,這才重新打開門,悄咪咪地溜了出去。


    因為剛才有管家進出,戚玉的房門並沒有鎖上,她隻需要輕微地轉動門把手就能打開房門。


    戚綿看著這扇胡桃木色的房門,思考片刻後還是先敲了敲門。


    臥室中,隱約傳來女孩輕柔又關懷的聲音:“哥哥,你還好嗎?我能不能進來?”


    戚玉閉著眼,他剛剛半躺到床上,床前的地板上是被他掃落到地的一些書籍與台燈和玻璃杯碎片,他微微急促地喘息著,剛剛服下藥,藥效並不能立即發揮作用,但他不喜歡自己的情緒失控的感覺,一直在竭力忍耐著。


    這下聽到了戚綿的聲音,男人黑如暗夜的眼底劃過幾分惱怒。


    “滾。”


    門中傳來戚玉低啞又冰冷的聲音。


    戚綿眨了眨眼,她直起身,裝作沒聽見戚玉那聲滾,一隻手握上門把,輕緩地轉動起來。


    門被她推開了一條縫。


    身材嬌小的女孩從門縫中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她的聲音細若蚊叮,卻也足夠執拗:“哥哥,我聽見了一些聲音,我擔心你,我想看看你。”


    戚玉咬了咬牙,那張俊美深邃的臉上此刻遍布陰鬱,他眉頭緊鎖,猛地翻身拿起床頭櫃上唯一剩下的一個剛剛用來喝藥的水杯,然後狠狠地將其摔碎到地麵上——“我讓你滾,聽不清嗎?”


    水杯是玻璃製的,落到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頃刻間那閃爍著寒光的碎片便在地上四分五裂,崩濺地到處都是,戚綿被他嚇了一跳,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瑟縮了一下。


    可憐的女孩被他這番動作嚇得臉色蒼白,雙眼已是蓄起晶瑩淚光,但仍舊倔強地站在原地,透亮的黑色瞳仁直直看著他,她隻穿著柔軟輕薄的睡裙,兩隻細瘦的小腿緩慢朝他挪動著,嘴裏也越發小聲地說著話。


    “哥哥,你別生氣,我看得出來你很難受,我隻是想幫幫你,讓我看看你可以嗎?”


    戚玉自暴自棄般地閉上了眼,他仍在惱怒,惱怒今天看見的那則消息,即使戚玉並不了解自己的這股怒意究竟從何而來,但他隻恨為何就沒有人自始至終都隻真心待他。


    他出事那年,明明也才是個半大孩子,在醫院昏迷的時日中,夢中盡是那日目睹的種種殘暴場景,戚玉醒來後,又被告知會有殘廢的風險,醫生做手術刨開他的腿骨時,他一直撐著沒有叫疼。


    直到手術結束他父母的到來,醫生對他們說手術進行的很成功,沒有殘廢的風險了,他的父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那就好,然後瀟灑離去。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留下多待幾天?為什麽連多說一些關心的話都不行?


    難道他們忘了,他受到的折磨都是戚家父母往日樹下的仇敵帶來的。


    戚玉的傷好了,但他也失去了最後一點對於親情的渴望,而他內心深處有個小孩,依舊活在那日日夜夜的折磨與恐懼中。


    這個小孩,就是殘疾人格戚玉。


    現在看著戚綿那如往日般的樣子說著關心他親近他的話,戚玉腦海中卻隻想著她是不是對別人也會這樣,甚至過猶不甚,畢竟一個是才相處了沒多久的沒有血緣的哥哥,一個卻是她真心喜歡著的人。


    他從來沒有擁有過真情。


    戚玉自嘲地勾了勾唇,他自己也是發了瘋,竟然對戚綿莫名其妙如此在意。


    胸腔中的一襲怒火與怨憤仍舊在堆砌,戚玉覺得心裏又堵又漲,被情緒占據了上分的大腦此刻隻想不管不顧地毀壞點什麽來發泄,因此當戚綿逐漸接近他的身邊時,感知到對方即將探上來的手,戚玉大力地甩開了它。


    本來戚玉的力氣就比她大,更不要說他還沒有收斂,戚綿被他的力度掀得往後踉蹌幾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戚綿臉上一閃而過痛苦之色,右手手心傳來鑽心的疼痛,她看過去才發現是在撐地時不小心摸到了一塊碎片,戚綿抬眼看向冷冷盯著她,眼底沒有絲毫憐惜之色的戚玉,心想你小子可真夠狠心的啊。


    他涼涼俯視著跌坐在地的戚綿,那點刺眼的鮮紅自然沒有逃過戚玉的眼睛,他想著戚綿肯定會直接哭出來,畢竟她那麽愛哭。


    但戚綿隻是盯著手心的傷愣了一下,然後就看著他,圓溜溜的黑瞳此刻像被水洗過一般,幹淨的不見一絲雜質,可偏偏沒有淚珠滾落。


    “哥哥,你的手也受傷了,要包紮一下。”戚綿輕聲說。


    戚玉一怔,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這才發現他的右手或許是在摔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哪,有一些擦傷和淤青,但他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疼。


    戚綿從地上艱難的站起來,她忍住想揉自己摔疼屁股的衝動,把流著血的掌心在睡裙上胡亂擦了擦。


    “哥哥,對不起,你別生氣啦。”她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即使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還是小心地道著歉,“隻要你別生氣別難過,我做什麽都可以。”


    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感覺,戚玉隻知道自己內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本來還鼓滿戾氣的心就像氣球似的瞬間泄空,隨之而來的是複雜的酸脹。


    他的理智在漸漸回歸大腦,呼吸聲也歸於平穩。


    戚玉淡淡凝視著她,看著戚綿那張溫軟又漂亮的小臉上布滿對自己的包容和關心,鳳眸微暗,從未有過的凶猛占有欲忽然襲卷著充斥了他的整個身軀,他的薄唇微微張合。


    “那就永遠待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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