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高考前的體檢，何婷被查出來懷孕。我作為另一位當事人的家長，再次來到學校。
我的眼神裏有沒有失望我不知道，但是江北洲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跪在何婷的母親麵前，這位媽媽已經癲狂，不斷撕扯踹打著江北洲。
「你真是個下三濫，婷婷還那麽小，你們還是高中生，知道麽？她的一輩子都被你毀了！你就是個人渣！」
何婷坐在一邊默默垂淚。
老師皺著眉頭看我，左右為難：「江北洲家長，你看這事該怎麽解決？哎，這兩個孩子……」
我看著何婷，她委委屈屈的，眼睛還閃著淚花。
前世這事發生的節點還要更早些，另一位當事人也不是江北洲。
當初兩人早戀，我強製兩人分手時，就找過何婷一次。
我作為一個母親懇切地開口：「何婷同學，阿姨也不是反對你們，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在高考之後再談論這些。你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高考呀。」
何婷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阿姨，我可以離開江北洲，我要二十萬。」
當時的我看著眼前這個未成年少女，臉龐稚嫩青澀，眼裏卻充斥著市儈算計。
「阿姨，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話，那我還要和江北洲在一起，畢竟我也喜歡他。」
何婷說著威脅的話時，表情依然清純無辜。
我沒有聲張，悄悄將錢給了她，也沒有告訴江北洲。
我害怕這個孩子一顆赤忱之心被辜負，被傷害，我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他。
後來，兩人分手後，何婷也是因為懷孕被退學，隻不過與江北洲無關。
可是，他依然將一切怪罪在我身上。恨我拆散他們，恨我毀了何婷。
他說，沒有我，他不會和真愛錯過那麽久，沒有我，何婷也不會負氣出事以至於被退學。
然而現在，我沒有插手他們兩人的事情，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看著眼前這一切，事情該怎麽解決呢？
7
何婷的媽媽突然衝到我麵前：「你為什麽不管好你的兒子，讓他來禍害我的女兒，你配當一個母親麽？婷婷她怎麽辦啊？我跟你沒完！」
我拿出手機，語氣冷淡：「我隻是他的繼母，我可以給他親爸打電話。」
江北洲臉色瞬間漲紅，羞恥又驚慌地看著我。
曾經他罵我小三，不承認我是他的母親，如今我主動說是他的繼母，他卻又臉色變幻，莫名羞恥。
第三次，他爸終於接通，我剛開口，說他兒子出事了，他卻已經打斷我：「安夏，你是他母親，你幫著解決一下吧，我這邊太忙了，我先掛了……」
嘟嘟的忙音中，江北洲的臉已經變得蒼白，他意識到他爸爸不管他，此時能依靠的隻有我。
我看著何婷的母親：「你想怎麽解決？」
「賠錢！沒有二十萬，今天這事沒完！」
又是二十萬！
我看了眼何婷，濃密卷翹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神，可是她的嘴角微翹。
我同意了。
接下來的事情，學校不好插手，隻能我和何婷母親協商。
我替江北洲補償何婷二十萬，因為何婷年紀還小，孩子不能留，我需要額外再支付十萬的醫療費用和後續恢複身體的費用。
何婷自願退學，何婷母親卻不依不饒，她讓學校開除江北洲。
這個我前世捧在手心的寶貝，考上清華的天之驕子，此時狼狽的痛哭，跪在地上哀求著老師。
「我要高考，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求求你，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他突然看向我，眼睛通紅，喃喃道：「我還要高考。」
「我還要高考。」
最終他還是走上了考場。
8
還沒有放榜，我卻已經猜到了結果。
人一旦墮落，上天會以最快的速度收走他的天賦。
沒有人例外。
況且，江北洲的天賦遠沒有到多麽逆天的地步，當初是我一步步敦促，在他的背後砸了無數的資源，時間和金錢。
才讓他觸摸到清華的門檻，可是他太過自負自得，以為全靠自己的力量。
現在，該是他認清現實的時候了。
成績公布的那天，我最後一次作為江北洲的家長來到學校。
不出所料，他的分數隻有不到三百分，僅僅夠上大專，他哭著求來的高考機會沒能改變他的命運。
我不知道他在考場上看著那些試題是什麽心情，他有沒有哪怕一刻後悔過。
看到我時，他目光遊移，似乎沒想到我會來。
他自知丟人，沒有通知我，我卻也不是為他而來。
微信上消息響個不停，他爸的，一些親戚朋友的，還有我的同事下屬。
他們都在問：「小洲考的怎麽樣啊，是不是市裏的狀元？」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根本不用你費心！得考了七百多分吧！」
「他想去清華還是北大啊？」
他們還懷抱著幻想，沉浸在江北洲依然是個天才的假象中。
我關掉通知，看著台上的學生代表講話。全市文理科的狀元，真正的雙子星。
他們穿著一成不變的校服，可是眼神卻意氣風發，朝氣蓬勃。
他們滿懷對未來的憧憬，用自己的努力為高中生活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在這裏，我想特別感謝一個人，她在我學習生活中都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她一次次鼓勵我，為我解決經濟上的問題，讓我專心學習。我想說，謝謝你，江阿姨。」
在一片掌聲中，我走上台，理科狀元是個清秀的女孩子，她將花獻給我，給了我一個擁抱。
文科狀元是個性格靦腆的男孩子，他同樣將手中的花遞給我，眼含感激。
台下還有很多考上名校的孩子，激動的為我鼓掌。
我資助了很多學生，我並不求回報，隻是希望能給他們追求夢想的路上添一點小小的助力。
可是，他們用最樸實的方式對我表達了感謝。
我看著江北洲，他以為自己選擇了想要的自由，特立獨行，無拘無束。
可是此時他卻被淹沒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到。
9
當他爸，江成山終於忙完自己的事業，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我將擬好的離婚協議放在他麵前。
為這場獨角戲劃下了終點。
我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傳來兩父子的爭吵聲，曾經的好爸爸，好兒子，終於開始針鋒相對。
「我花這麽多錢，就供出來你這麽個玩意兒？我還不如養條狗！」
「你除了給錢，從來沒管過我，現在怨我幹什麽？」
「臭小子，你可真是個白眼狼，我揍死你！」
「你憑什麽動手……」
他們互相埋怨，彼此仇視，已經不再是當初其樂融融的景象。
我將所有聲音拋在腦後，驅車離開了江家。
此後，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創立了自己的公司，曾經資助過的孩子加入進來，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而我也遇到了自己的良人，擁有了自己的寶貝，家庭事業雙豐收。
再次見到江北洲，是我的生日宴會上。
這裏的另一桌正在舉辦同學聚會，有很多曾經江北洲的同學，他們小聲地談論到了那個已經被遺忘的名字。
「有人還記得江北洲麽？他真的好可惜，一路從重點班的尖子墮落到那種地步。最後隻上了個專科。」
「他家不是有錢麽？怎麽不出去留學？」
「他爸找了個後媽，生了個弟弟，早就不管他了。而且，何婷當初的孩子留了下來，丟給了他，江北洲又要念書，又要養家，精力不夠，好像早就輟學了。」
「豈止輟學，他好像還因為何婷打架傷人，蹲局子了，現在應該出來了。」
「他前幾年拜托我幫他找個人，好像是他親媽。可是他親媽也再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看見他那副樣子，都沒認他直接離開了。」
「他以前那個後媽對他挺好的，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不管他了，而且，人家現在還是著名的企業家。」
「不知道他這次會來麽？」
「有人叫他麽？沒吧，叫他幹嘛啊……」
那邊的嘈雜聲並沒有影響到我這裏，燈光暗下來，突然有人推著蛋糕進來，開口：「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我知道，這是我的愛人為我準備的驚喜。
燈光朦朧中，蛋糕被擺在我的麵前，唱歌的服務員聲音卻很熟悉。
「媽媽，快許願！」我的寶貝坐在我的懷裏，奶聲奶氣地說了一句。
「好。」
許完願，我吹滅蠟燭，短暫的黑暗過後，燈光亮起。
果然是江北洲。
他模樣滄桑，瘦到連服務員的衣服都撐不起來，臉頰上一道令他破相的疤痕。
佝僂著背，他此時似乎也認出了我，狼狽地低下頭，還有意無意地躲避著另一桌人的視線。
我看著他，蛋糕上的蠟燭突然閃了一下，快到令人難以發覺。
也許隻過了一刹那。
江北洲渾身顫抖，此時突然抬起頭，眼神變幻莫測，眼珠凸出，布滿紅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我，衝著我的方向，聲音嘶啞地發問。
「為什麽？」
「為什麽不攔著我，為什麽不管我？」
「為什麽眼睜睜地看著我墮落，看著我走到這一步？」
他字字悲切，憤然質問我後失聲痛哭，被人攔住後他癱軟地跪倒在地：
「你不是最疼我了麽？」
「我不是你的兒子麽？」
「為什麽這輩子要這樣對我？這不該是我的人生！」
他狼狽地爬向我，涕泗橫流，麵目醜陋。
「我是你的兒子啊！」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媽——」
所有人又疑惑又嫌棄地看著他。
不知道這個服務員怎麽突然變得癲狂，又哭又叫，像個神經錯亂的瘋子。
另一桌子的人也看見了這一幕，紛紛圍過來。
「是江北洲啊，他怎麽在這裏，天呐，他在說什麽啊？」
「現在後悔了，晚了，安總早就跟他沒關係了，還覥著臉過來認媽，真可笑！」
「好丟人啊，幸好沒叫他。」
「嘖嘖，他就像個瘋子一樣……」
人群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拍照，記錄他的醜態。
隻有我明白他在後悔什麽。
10
「放開我，我是安夏的兒子，放開我，媽，我是你兒子啊……」
他被人按在地上，竭力抬起頭仰望著我，我隻是漠然的望著他。
舉起一杯紅酒，慢慢搖晃，他的臉色從不可思議到頹敗絕望。
被人帶走的時候，他依然絕望地哭嚎著：「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孩子抱著我，小聲地說：「媽媽，你認識那個哥哥麽？他好可憐啊。」
「媽媽不認識。他也不可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媽媽，你許了什麽願？」
「寶貝，說出來就不靈了。」
11
我第一次見到江北洲的時候，他隻有兩歲，小小的一團。
他的媽媽因為江成山忙於工作而與他離婚，很快另尋新歡，甚至沒要孩子，也沒再回來看過一眼。
江北洲的小手握著我的大拇指，甜甜的開口，雖然模糊不清，但是他在說：“媽……媽……”
我抱緊他，雖然他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是我決定，我會把他看成我的寶貝，一輩子對他好。
他開始慢慢長大，開始讀書識字，我在教育的問題上和江成山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我不同意他的放養教育。
我攻讀了很多關於兒童教育，思維力培養的書籍，可是我卻害怕運用在他的身上。
明明我也是曾經的高材生，卻擔心由於我的不專業而耽誤他，隻能交給專業的老師來指導。
我為他的每一次進步而欣喜落淚，為他的每一次退步而輾轉難眠。
我性格溫柔和善，卻逼自己在他麵前做個嚴母，我疼愛他，看不得他哭泣難過，卻在糾正他的錯誤時毫不留情。
他曾經跟我許願，說要上國內最好的大學，要上清華，這是他的夢想。
他討論夢想時眼裏發著光。
我卻牢牢記在心裏，江北洲天賦有限，性格也有些怠惰，並不是很自律。
所以我甘願作為他腳下的墊腳石，敦促他，逼迫他，即使被他埋怨，被他記恨，也要托舉他實現自己的夢想。
當他第一次取得優異成績時，我拒絕了上司的提拔機會。
因為我想要親眼看到我的孩子領獎，我想要向周圍人炫耀，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寶貝，我的驕傲啊。
可是江北洲故意告訴我錯的時間地點，我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裏幹等了一天。
我並不怪他，隻當他是孩子間的惡作劇。
當他意識到自己親媽的存在後，他開始辱罵我，他認為是我插足他父母的感情，我是個可恨可恥不要臉的小三。
我無數次和他解釋，我和他爸是正常戀愛，彼時他們已經離婚，我不是小三。
江北洲卻堅信自己的判斷，加上他初中的叛逆期，數次讓我難堪，甚至在家庭聚會中，直接把他媽請來。
他們母子坐在一起，將他爸也拉走，讓我顯得無比多餘。
彼時他聰穎優秀，得到親戚的誇獎讚揚後，他沒有絲毫感謝我的培養。
他說，得益於自己的天賦，得益於親生父母的基因。
他甚至和自己的同學朋友介紹我時，都會說：看，那是我的後媽，她是個小三。
我真心愛護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母親又怎麽會和孩子記仇呢。
可是，我發現他在我的水裏下避孕藥。
被我發現後，他強詞奪理，他說他不想讓我有自己的孩子，覺得我會因此苛待他，我的孩子會和他爭家產。
我終於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質問他為什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瞪著我，像瞪著自己的仇人。
12
在我傷心絕望時，江北洲突然和我道歉，他說自己錯了，與我的關係也緩和下來。
他開始扮演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兒子。
我再一次心軟了。從他小小一團到現在身姿挺拔，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就是我的孩子。
他說要考清華，我竭盡全力幫助他，犧牲自己的工作，自願降職到後勤部門。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飲食作息，生怕影響他的學習。
考取名校不易，如果能在競賽中拿到金牌，就能獲得保送資格。
如果競賽失利，高考成績也達不到錄取線，那麽我會安排他出國留學。
我早就為他謀劃好一切，我希望他的未來順利而燦爛。我希望他實現自己的夢想，生活幸福美滿。
在我的精心栽培和無私付出之下，他也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考入名校，前途一切光明。
可是，他對我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感恩。
原來他心裏一直憎惡著我，他認為我是他人生的汙點，他與我的假意溫和不過是假象。
他醞釀了一個羞辱報複我的計劃。
在他畢業之際，也是我的生日宴會上。
我滿目欣喜的等著我的兒子，等著他的祝賀。
可是他作為天之驕子，眾人豔羨的對象。
右手牽著拋棄他的親媽，左手牽著曾勒索我二十萬的女友。
滿目恨意地看著我。
他當著眾人的麵，指證我作為後媽，心腸歹毒，無時無刻不在苛待欺辱他。
他說我蠻橫霸道，脾性暴躁，控製欲強，是個瘋子。
說我出軌別人，放蕩不堪，當初蓄意破壞他的家庭。
說我拆散他的真愛，破壞他的幸福。
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毒女人。
我是該被唾棄厭惡的存在。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紅酒從我的頭上澆下，他說，恨不得我死。
當我心髒絞痛的瞬間，江北洲湊近我，他說，是他下的藥，讓我的身體一天天的衰敗，他真的想讓我死。
他想要我的命。
13
紅酒沒有溫度，我卻感覺冰冷刺骨，直入骨髓。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各色目光投向我，似乎相信了江北洲的指證。
他的親媽斜著眼睛，麵露不屑的看著我。
我雖然養育她的兒子二十幾載，卻敵不過血緣關係，即使她很早就拋棄了自己的兒子。
江北洲曾經生病哭鬧，不停叫著媽媽的時候，我哀求她接個電話，對孩子說說話。她那邊歡聲笑語，卻無情地掛斷了電話。
如果江北洲沒有那麽優秀，她還會回頭麽？她今天還會出現在這裏麽？
何婷麵容依然豔麗，對著我麵露微笑。可是我知道她的真麵目。
她當年勒索我二十萬之後，還一直以江北洲為要挾，讓我滿足她的貪婪。
沒想到這樣的女人竟然成了江北洲的白月光，讓他念念不忘。
如果江北洲是個一事無成的窮光蛋，何婷還會回到他身邊麽？
我最後的目光看向了江北洲。
這個我當作親生孩子疼愛了幾十年的人，我手心裏的寶貝，我的驕傲。
他卻像個最後的勝利者一樣，對我露出冰冷自得的笑容。
觀賞著我的狼狽和死亡。
蛋糕上的蠟燭熄滅，我的生日竟成了死亡的日子。
14
重生回到五年前，我決定給江北洲想要的自由，不再幹涉他的任何選擇。
而我，似乎也得到了曾經那些問題的答案。
江北洲墮落後，孑然一身。
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
吹滅蠟燭的那一刻，我向神明許願，希望江北洲擁有前世的記憶。
我要他回憶起我前世為他安排的路是多麽順遂燦爛。
我要他明白如今泥濘不堪的人生是他咎由自取。
我要他在兩世猶如天堂地獄般的生活對比中懺悔自省。
我要他餘生都活在痛苦悔恨中不得解脫。
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應該自己負責。
15
「播報一則新聞，一男子疑因精神錯亂，連殺幾人後被擊中，從高樓墜落，被害人與他的關係……」
手機頁麵上刷新出無數熱聞和廣告，這則新聞毫不起眼的夾雜其中，卻沒有被點開，被快速地翻了過去。
「小江，別玩手機了，把這份文件給安總送過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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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神裏有沒有失望我不知道，但是江北洲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跪在何婷的母親麵前，這位媽媽已經癲狂，不斷撕扯踹打著江北洲。
「你真是個下三濫，婷婷還那麽小，你們還是高中生，知道麽？她的一輩子都被你毀了！你就是個人渣！」
何婷坐在一邊默默垂淚。
老師皺著眉頭看我，左右為難：「江北洲家長，你看這事該怎麽解決？哎，這兩個孩子……」
我看著何婷，她委委屈屈的，眼睛還閃著淚花。
前世這事發生的節點還要更早些，另一位當事人也不是江北洲。
當初兩人早戀，我強製兩人分手時，就找過何婷一次。
我作為一個母親懇切地開口：「何婷同學，阿姨也不是反對你們，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在高考之後再談論這些。你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高考呀。」
何婷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阿姨，我可以離開江北洲，我要二十萬。」
當時的我看著眼前這個未成年少女，臉龐稚嫩青澀，眼裏卻充斥著市儈算計。
「阿姨，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話，那我還要和江北洲在一起，畢竟我也喜歡他。」
何婷說著威脅的話時，表情依然清純無辜。
我沒有聲張，悄悄將錢給了她，也沒有告訴江北洲。
我害怕這個孩子一顆赤忱之心被辜負，被傷害，我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他。
後來，兩人分手後，何婷也是因為懷孕被退學，隻不過與江北洲無關。
可是，他依然將一切怪罪在我身上。恨我拆散他們，恨我毀了何婷。
他說，沒有我，他不會和真愛錯過那麽久，沒有我，何婷也不會負氣出事以至於被退學。
然而現在，我沒有插手他們兩人的事情，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看著眼前這一切，事情該怎麽解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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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婷的媽媽突然衝到我麵前：「你為什麽不管好你的兒子，讓他來禍害我的女兒，你配當一個母親麽？婷婷她怎麽辦啊？我跟你沒完！」
我拿出手機，語氣冷淡：「我隻是他的繼母，我可以給他親爸打電話。」
江北洲臉色瞬間漲紅，羞恥又驚慌地看著我。
曾經他罵我小三，不承認我是他的母親，如今我主動說是他的繼母，他卻又臉色變幻，莫名羞恥。
第三次，他爸終於接通，我剛開口，說他兒子出事了，他卻已經打斷我：「安夏，你是他母親，你幫著解決一下吧，我這邊太忙了，我先掛了……」
嘟嘟的忙音中，江北洲的臉已經變得蒼白，他意識到他爸爸不管他，此時能依靠的隻有我。
我看著何婷的母親：「你想怎麽解決？」
「賠錢！沒有二十萬，今天這事沒完！」
又是二十萬！
我看了眼何婷，濃密卷翹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神，可是她的嘴角微翹。
我同意了。
接下來的事情，學校不好插手，隻能我和何婷母親協商。
我替江北洲補償何婷二十萬，因為何婷年紀還小，孩子不能留，我需要額外再支付十萬的醫療費用和後續恢複身體的費用。
何婷自願退學，何婷母親卻不依不饒，她讓學校開除江北洲。
這個我前世捧在手心的寶貝，考上清華的天之驕子，此時狼狽的痛哭，跪在地上哀求著老師。
「我要高考，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求求你，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他突然看向我，眼睛通紅，喃喃道：「我還要高考。」
「我還要高考。」
最終他還是走上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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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放榜，我卻已經猜到了結果。
人一旦墮落，上天會以最快的速度收走他的天賦。
沒有人例外。
況且，江北洲的天賦遠沒有到多麽逆天的地步，當初是我一步步敦促，在他的背後砸了無數的資源，時間和金錢。
才讓他觸摸到清華的門檻，可是他太過自負自得，以為全靠自己的力量。
現在，該是他認清現實的時候了。
成績公布的那天，我最後一次作為江北洲的家長來到學校。
不出所料，他的分數隻有不到三百分，僅僅夠上大專，他哭著求來的高考機會沒能改變他的命運。
我不知道他在考場上看著那些試題是什麽心情，他有沒有哪怕一刻後悔過。
看到我時，他目光遊移，似乎沒想到我會來。
他自知丟人，沒有通知我，我卻也不是為他而來。
微信上消息響個不停，他爸的，一些親戚朋友的，還有我的同事下屬。
他們都在問：「小洲考的怎麽樣啊，是不是市裏的狀元？」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根本不用你費心！得考了七百多分吧！」
「他想去清華還是北大啊？」
他們還懷抱著幻想，沉浸在江北洲依然是個天才的假象中。
我關掉通知，看著台上的學生代表講話。全市文理科的狀元，真正的雙子星。
他們穿著一成不變的校服，可是眼神卻意氣風發，朝氣蓬勃。
他們滿懷對未來的憧憬，用自己的努力為高中生活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在這裏，我想特別感謝一個人，她在我學習生活中都給予了我很大的幫助，她一次次鼓勵我，為我解決經濟上的問題，讓我專心學習。我想說，謝謝你，江阿姨。」
在一片掌聲中，我走上台，理科狀元是個清秀的女孩子，她將花獻給我，給了我一個擁抱。
文科狀元是個性格靦腆的男孩子，他同樣將手中的花遞給我，眼含感激。
台下還有很多考上名校的孩子，激動的為我鼓掌。
我資助了很多學生，我並不求回報，隻是希望能給他們追求夢想的路上添一點小小的助力。
可是，他們用最樸實的方式對我表達了感謝。
我看著江北洲，他以為自己選擇了想要的自由，特立獨行，無拘無束。
可是此時他卻被淹沒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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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爸，江成山終於忙完自己的事業，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我將擬好的離婚協議放在他麵前。
為這場獨角戲劃下了終點。
我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傳來兩父子的爭吵聲，曾經的好爸爸，好兒子，終於開始針鋒相對。
「我花這麽多錢，就供出來你這麽個玩意兒？我還不如養條狗！」
「你除了給錢，從來沒管過我，現在怨我幹什麽？」
「臭小子，你可真是個白眼狼，我揍死你！」
「你憑什麽動手……」
他們互相埋怨，彼此仇視，已經不再是當初其樂融融的景象。
我將所有聲音拋在腦後，驅車離開了江家。
此後，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創立了自己的公司，曾經資助過的孩子加入進來，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而我也遇到了自己的良人，擁有了自己的寶貝，家庭事業雙豐收。
再次見到江北洲，是我的生日宴會上。
這裏的另一桌正在舉辦同學聚會，有很多曾經江北洲的同學，他們小聲地談論到了那個已經被遺忘的名字。
「有人還記得江北洲麽？他真的好可惜，一路從重點班的尖子墮落到那種地步。最後隻上了個專科。」
「他家不是有錢麽？怎麽不出去留學？」
「他爸找了個後媽，生了個弟弟，早就不管他了。而且，何婷當初的孩子留了下來，丟給了他，江北洲又要念書，又要養家，精力不夠，好像早就輟學了。」
「豈止輟學，他好像還因為何婷打架傷人，蹲局子了，現在應該出來了。」
「他前幾年拜托我幫他找個人，好像是他親媽。可是他親媽也再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看見他那副樣子，都沒認他直接離開了。」
「他以前那個後媽對他挺好的，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不管他了，而且，人家現在還是著名的企業家。」
「不知道他這次會來麽？」
「有人叫他麽？沒吧，叫他幹嘛啊……」
那邊的嘈雜聲並沒有影響到我這裏，燈光暗下來，突然有人推著蛋糕進來，開口：「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我知道，這是我的愛人為我準備的驚喜。
燈光朦朧中，蛋糕被擺在我的麵前，唱歌的服務員聲音卻很熟悉。
「媽媽，快許願！」我的寶貝坐在我的懷裏，奶聲奶氣地說了一句。
「好。」
許完願，我吹滅蠟燭，短暫的黑暗過後，燈光亮起。
果然是江北洲。
他模樣滄桑，瘦到連服務員的衣服都撐不起來，臉頰上一道令他破相的疤痕。
佝僂著背，他此時似乎也認出了我，狼狽地低下頭，還有意無意地躲避著另一桌人的視線。
我看著他，蛋糕上的蠟燭突然閃了一下，快到令人難以發覺。
也許隻過了一刹那。
江北洲渾身顫抖，此時突然抬起頭，眼神變幻莫測，眼珠凸出，布滿紅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我，衝著我的方向，聲音嘶啞地發問。
「為什麽？」
「為什麽不攔著我，為什麽不管我？」
「為什麽眼睜睜地看著我墮落，看著我走到這一步？」
他字字悲切，憤然質問我後失聲痛哭，被人攔住後他癱軟地跪倒在地：
「你不是最疼我了麽？」
「我不是你的兒子麽？」
「為什麽這輩子要這樣對我？這不該是我的人生！」
他狼狽地爬向我，涕泗橫流，麵目醜陋。
「我是你的兒子啊！」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媽——」
所有人又疑惑又嫌棄地看著他。
不知道這個服務員怎麽突然變得癲狂，又哭又叫，像個神經錯亂的瘋子。
另一桌子的人也看見了這一幕，紛紛圍過來。
「是江北洲啊，他怎麽在這裏，天呐，他在說什麽啊？」
「現在後悔了，晚了，安總早就跟他沒關係了，還覥著臉過來認媽，真可笑！」
「好丟人啊，幸好沒叫他。」
「嘖嘖，他就像個瘋子一樣……」
人群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拍照，記錄他的醜態。
隻有我明白他在後悔什麽。
10
「放開我，我是安夏的兒子，放開我，媽，我是你兒子啊……」
他被人按在地上，竭力抬起頭仰望著我，我隻是漠然的望著他。
舉起一杯紅酒，慢慢搖晃，他的臉色從不可思議到頹敗絕望。
被人帶走的時候，他依然絕望地哭嚎著：「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孩子抱著我，小聲地說：「媽媽，你認識那個哥哥麽？他好可憐啊。」
「媽媽不認識。他也不可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媽媽，你許了什麽願？」
「寶貝，說出來就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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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江北洲的時候，他隻有兩歲，小小的一團。
他的媽媽因為江成山忙於工作而與他離婚，很快另尋新歡，甚至沒要孩子，也沒再回來看過一眼。
江北洲的小手握著我的大拇指，甜甜的開口，雖然模糊不清，但是他在說：“媽……媽……”
我抱緊他，雖然他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是我決定，我會把他看成我的寶貝，一輩子對他好。
他開始慢慢長大，開始讀書識字，我在教育的問題上和江成山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我不同意他的放養教育。
我攻讀了很多關於兒童教育，思維力培養的書籍，可是我卻害怕運用在他的身上。
明明我也是曾經的高材生，卻擔心由於我的不專業而耽誤他，隻能交給專業的老師來指導。
我為他的每一次進步而欣喜落淚，為他的每一次退步而輾轉難眠。
我性格溫柔和善，卻逼自己在他麵前做個嚴母，我疼愛他，看不得他哭泣難過，卻在糾正他的錯誤時毫不留情。
他曾經跟我許願，說要上國內最好的大學，要上清華，這是他的夢想。
他討論夢想時眼裏發著光。
我卻牢牢記在心裏，江北洲天賦有限，性格也有些怠惰，並不是很自律。
所以我甘願作為他腳下的墊腳石，敦促他，逼迫他，即使被他埋怨，被他記恨，也要托舉他實現自己的夢想。
當他第一次取得優異成績時，我拒絕了上司的提拔機會。
因為我想要親眼看到我的孩子領獎，我想要向周圍人炫耀，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寶貝，我的驕傲啊。
可是江北洲故意告訴我錯的時間地點，我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裏幹等了一天。
我並不怪他，隻當他是孩子間的惡作劇。
當他意識到自己親媽的存在後，他開始辱罵我，他認為是我插足他父母的感情，我是個可恨可恥不要臉的小三。
我無數次和他解釋，我和他爸是正常戀愛，彼時他們已經離婚，我不是小三。
江北洲卻堅信自己的判斷，加上他初中的叛逆期，數次讓我難堪，甚至在家庭聚會中，直接把他媽請來。
他們母子坐在一起，將他爸也拉走，讓我顯得無比多餘。
彼時他聰穎優秀，得到親戚的誇獎讚揚後，他沒有絲毫感謝我的培養。
他說，得益於自己的天賦，得益於親生父母的基因。
他甚至和自己的同學朋友介紹我時，都會說：看，那是我的後媽，她是個小三。
我真心愛護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母親又怎麽會和孩子記仇呢。
可是，我發現他在我的水裏下避孕藥。
被我發現後，他強詞奪理，他說他不想讓我有自己的孩子，覺得我會因此苛待他，我的孩子會和他爭家產。
我終於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質問他為什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瞪著我，像瞪著自己的仇人。
12
在我傷心絕望時，江北洲突然和我道歉，他說自己錯了，與我的關係也緩和下來。
他開始扮演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兒子。
我再一次心軟了。從他小小一團到現在身姿挺拔，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就是我的孩子。
他說要考清華，我竭盡全力幫助他，犧牲自己的工作，自願降職到後勤部門。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飲食作息，生怕影響他的學習。
考取名校不易，如果能在競賽中拿到金牌，就能獲得保送資格。
如果競賽失利，高考成績也達不到錄取線，那麽我會安排他出國留學。
我早就為他謀劃好一切，我希望他的未來順利而燦爛。我希望他實現自己的夢想，生活幸福美滿。
在我的精心栽培和無私付出之下，他也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考入名校，前途一切光明。
可是，他對我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感恩。
原來他心裏一直憎惡著我，他認為我是他人生的汙點，他與我的假意溫和不過是假象。
他醞釀了一個羞辱報複我的計劃。
在他畢業之際，也是我的生日宴會上。
我滿目欣喜的等著我的兒子，等著他的祝賀。
可是他作為天之驕子，眾人豔羨的對象。
右手牽著拋棄他的親媽，左手牽著曾勒索我二十萬的女友。
滿目恨意地看著我。
他當著眾人的麵，指證我作為後媽，心腸歹毒，無時無刻不在苛待欺辱他。
他說我蠻橫霸道，脾性暴躁，控製欲強，是個瘋子。
說我出軌別人，放蕩不堪，當初蓄意破壞他的家庭。
說我拆散他的真愛，破壞他的幸福。
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毒女人。
我是該被唾棄厭惡的存在。
眾目睽睽之下，他將紅酒從我的頭上澆下，他說，恨不得我死。
當我心髒絞痛的瞬間，江北洲湊近我，他說，是他下的藥，讓我的身體一天天的衰敗，他真的想讓我死。
他想要我的命。
13
紅酒沒有溫度，我卻感覺冰冷刺骨，直入骨髓。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各色目光投向我，似乎相信了江北洲的指證。
他的親媽斜著眼睛，麵露不屑的看著我。
我雖然養育她的兒子二十幾載，卻敵不過血緣關係，即使她很早就拋棄了自己的兒子。
江北洲曾經生病哭鬧，不停叫著媽媽的時候，我哀求她接個電話，對孩子說說話。她那邊歡聲笑語，卻無情地掛斷了電話。
如果江北洲沒有那麽優秀，她還會回頭麽？她今天還會出現在這裏麽？
何婷麵容依然豔麗，對著我麵露微笑。可是我知道她的真麵目。
她當年勒索我二十萬之後，還一直以江北洲為要挾，讓我滿足她的貪婪。
沒想到這樣的女人竟然成了江北洲的白月光，讓他念念不忘。
如果江北洲是個一事無成的窮光蛋，何婷還會回到他身邊麽？
我最後的目光看向了江北洲。
這個我當作親生孩子疼愛了幾十年的人，我手心裏的寶貝，我的驕傲。
他卻像個最後的勝利者一樣，對我露出冰冷自得的笑容。
觀賞著我的狼狽和死亡。
蛋糕上的蠟燭熄滅，我的生日竟成了死亡的日子。
14
重生回到五年前，我決定給江北洲想要的自由，不再幹涉他的任何選擇。
而我，似乎也得到了曾經那些問題的答案。
江北洲墮落後，孑然一身。
他的身邊沒有任何人。
吹滅蠟燭的那一刻，我向神明許願，希望江北洲擁有前世的記憶。
我要他回憶起我前世為他安排的路是多麽順遂燦爛。
我要他明白如今泥濘不堪的人生是他咎由自取。
我要他在兩世猶如天堂地獄般的生活對比中懺悔自省。
我要他餘生都活在痛苦悔恨中不得解脫。
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應該自己負責。
15
「播報一則新聞，一男子疑因精神錯亂，連殺幾人後被擊中，從高樓墜落，被害人與他的關係……」
手機頁麵上刷新出無數熱聞和廣告，這則新聞毫不起眼的夾雜其中，卻沒有被點開，被快速地翻了過去。
「小江，別玩手機了，把這份文件給安總送過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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